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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录取通知书 ...

  •   医生说妈妈是太累了,有些营养不良,加上情绪波动太大这才引起发烧。打了一夜的吊针,体温就恢复正常了。
      霍一白和父亲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坐了一夜,期间,父亲让霍一白躺在他的腿上睡会儿,霍一白摇摇头说自己不困。
      父亲困的时候就会到卫生间抽烟,夜晚安静的走廊末端,不时传来父亲隐忍的咳嗽声。
      妈妈第二天醒来时,恍惚之间,精神头好极了。正准备起身时,忽然记起什么事来,一下子,整个人又像魂魄被夺去一般,面容以可见的速度苍老起来,眉头拧成一结,血丝瞬间爬满眼白。
      霍一白和父亲连忙跑过来,两人同时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生病好点了,心病却不知何时会好。
      霍一白和父亲搀扶着她起了床,她说她想回家。
      “好,我去办一下手续,你陪着你妈妈。”
      霍一白朝着父亲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拦住妈妈的肩膀。
      “你们昨晚怎么睡的?”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一句话,像是用完了一半的精力。
      “我和爸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睡了会儿,你放心吧,我们也不困。”
      妈妈不再说什么,似乎是没有力气开口了。
      父亲过来接他们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提了一袋子药。他在门口打了个哈欠,这才走进病房。
      “我们走吧。”

      霍一白和妈妈站在住院部的门口,等着父亲去把车开过来。
      清晨的阳光很温暖,妈妈抬起头,闭着眼睛,阳光铺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庞更加苍白。她睁开眼睛时,望见了门诊部的大楼,玻璃墙体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然后悲伤再一次溢了出来,她低下头,握紧了儿子的手。
      这时,父亲刚好将车停在住院部楼下,霍一白扶着妈妈缓步走过去,上了车。
      一路上,妈妈都扭头望向窗外,一言不发。霍一白也追随着她的目光,看着车窗外的梧桐树影连成一面屏障,迅速向后退去,人行道上的人影也化做屏障之上的一抹色彩,以同样的速度退场。
      看的久了,眼睛会有些不舒服。视觉造成的头昏脑胀或许比悲伤带来的影响小一些吗?
      很神奇的是,当霍一白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时,他的胸口不会那么压抑沉闷,暂得空隙得以呼吸。
      回到家中后,妈妈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再一次躺在床上。
      失去女儿令她感到痛不欲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种苦痛可与此相比。但是尽管如此,妈妈也仍旧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为了自己——当她听到女儿出生时的啼哭,或者更早,当她得知一个生命正在被她孕育时,她心中的顺位第一就不再是自己。
      霍一白在被痛苦折磨的同时,心中的困惑也同样折磨着他——姐姐究竟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她经历过怎样的事以至于对这个世界绝望,她被怎样的苦痛折磨过?
      或者说,自杀只是一时冲动?
      这无疑是霍一白所有猜测中最令他感到绝望的。如果姐姐只是一时冲动,在一瞬间起了自杀的念头,那她从32楼坠落的过程中,心里会是多么恐惧,多么后悔,多么绝望——另一种绝望。
      但是目前为止,这又是最合理的……

      “一白!粥!”爸爸急促的声音传来。
      霍一白猛然回过神来,发现锅中的小米粥已经顶起了锅盖,顺着不锈钢的锅壁流下。
      他慌忙关闭了燃气阀门,然后拿开锅盖,小米粥立刻回落到锅底,只是锅壁上沾了许多米粒。
      “发什么呆呢?”
      霍一白重新打开燃气阀门,并没有回答父亲。因为有些问题是不需要回答的,他说发什么呆,并不是要一个答案,而是一个提醒,一句责备,意思是,不要发呆。
      然而这次并不是,父亲似乎是想要一个答案的。
      见霍一白不说话,父亲放下了切菜刀,来到霍一白身边,又一次问道:“想什么呢?”
      霍一白有些惊讶地看向父亲,父亲围着一个橘黄色的围裙,中间有个口袋,上面印着三个字“好太太”。画面看起来很违和,因为父亲很少下厨做饭,可以说是很少靠近厨房,但是父亲的厨艺很好,比妈妈好太多了。
      “好太太”,这三个字印在这件围裙上,就像是一件枷锁带在妈妈身上。
      霍一白转过头,拿起汤匙搅拌着粥,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就是跑神了。”
      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看霍一白,看看被搅拌的小米粥,又重新回去切菜了。
      或许他想问我是不是很伤心,是不是因为姐姐的离去而感到悲伤,霍一白心想。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总是沉默的。从前是,如今也是。
      可能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不善言表?但是,霍一白认为,不善言表和保持沉默,是两码事,他只是习惯沉默罢了。
      霍一白忽然发现,这个家似乎被套在一个套子里,妈妈被套在一个贤妻良母的套子里,父亲被套在一个大男子主义的套子里。他呢?他目前还无法发觉自己被什么禁锢着。
      或许姐姐发觉了?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套子,而她无法摆脱,唯一的办法是离开?
      咚咚咚……
      传来一阵敲门声。霍一白放下汤匙,快步走去开了门。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快递员正站在门口,他拿着一个类似文件夹的纸袋子,笑容满面地递给霍一白。
      “小伙子,恭喜啊!”
      霍一白在疑惑了一秒后,立刻明白了这份快递中是什么。
      他向快递员道了谢,接过了快递,红色的硬质外壳上有五个烫金的大字“录取通知书”。
      父亲闻声跑过来,有些激动地问道:“录取通知书?”
      “嗯。”
      霍一白捏着快递纸壳,第一反应是走向妈妈的卧室。
      妈妈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姐姐离开以后,妈妈第一次主动下床。
      妈妈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那是被巨大悲伤拉扯着,慢慢挣脱出来一点的欣慰,她抬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她再一次哭了起来。
      或许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霍一白也想起了姐姐,他还记得姐姐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
      姐姐上了高中后成绩一落千丈,高考成绩自然也十分不理想。她只考上一所十分普通的大学,在霍一白的印象中,这似乎是姐姐人生中遭受的最大的挫折。
      那时,姐姐双眼通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撇着嘴,极力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妈妈拿着通知书高兴地说道:“我觉得很好!宝贝!乖乖!看看妈妈嘛!妈妈觉得已经很好啦!”
      姐姐不去看她,良久,姐姐痛哭道:“妈妈,你会不会觉得很丢人?觉得我不够好?会不会不爱我?”
      除了小时候,那是霍一白第一次见姐姐崩溃痛哭,甚至胡言乱语起来。
      妈妈坚定地说:“不会!我觉得很好!我会永远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谁不希望有个人永远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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