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月亮》山竹不好吃

12、三个人的晚餐

　　手机刚有信号，霍一白就赶紧给杨晨烁的妈妈打去了电话。
　　妈妈接到电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找，找到了？”
　　“嗯，找到了。路上遇到了陈数，是他找到的。”说着，霍一白望向他，却发现陈数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神色不安地望了一眼杨晨烁。接着，妈妈那边便发问了：“在哪里？”她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霍一白一下子便意会到了陈数的意思，说道：“就在小区里……”
　　杨晨烁十分感激地望向霍一白。看起来，这个孩子不想被妈妈发现自己的“秘密基地”，可是，总不能每次都让妈妈担心，着急吧？霍一白挂了电话，对杨晨烁说道：“你妈妈很担心你，着急地都要报警了。”
　　杨晨烁低头不说话。
　　霍一白想了想，拉紧了杨晨烁的手：“如果你下次不开心，可以来找我。我就住你隔壁，可能有时候我要上课不在家，但是晚上我一定在。不要再偷偷一个人跑出去，会让妈妈难过的。”
　　“隔壁？你和数学哥哥都在我隔壁？”
　　陈数揉了揉他的头，道：“对，我们都在你隔壁，你过来的话可以找到我们两个人。”
　　三人与杨晨烁妈妈在楼下碰了面，她红着眼睛想要拉孩子的手，杨晨烁垂着眼睛躲开了，她只好蹲下来抱住他：“宝贝，以后不要一声不吭地跑出去，好吗？妈妈很担心……”杨晨烁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表情看起来很委屈。她起身向陈数两人道：“麻烦你们了。”
　　陈数笑着摇了摇头：“不早了，回家吧。对了，我中午买了大闸蟹，不如一起到我们家吃晚饭吧？”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霍一白，毕竟两个人现在同一屋檐下，不和另一个人商量就直接邀请别人，似乎不太礼貌。
　　霍一白立马点了点头：“对啊，一起吃晚饭吧。”
　　杨晨烁站到陈数身后，拉着陈数的衣服。
　　他的妈妈只好道：“烁烁想去就去吧，我还得回家做饭。”
　　家庭是否让这个女人感到幸福呢？霍一白觉得是没有的。她的脸色低沉，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惊醒过来后，发觉现实比噩梦可怕得多，哪怕如此，也希望噩梦不要发生的无奈。
　　三人回到家中，陈数看到霍一白放在洗澡间的东西，问道：“是要洗澡吗？”
　　霍一白正拉着杨晨烁到客厅坐好，问他喜欢看什么，是电视剧还是动画片？
　　他说喜欢动画片。
　　霍一白应了陈数一声，垂眸犹豫了一下，起身进了淋浴间。
　　陈数将大闸蟹从冰箱中取出来，仔细刷洗一遍后，直接上锅清蒸了。又在网上找了个调蘸料汁的教程，有样学样地准备着。
　　而今晚的重头戏并不在大闸蟹，而是陈数买回来的方便面。
　　他琢磨着霍一白应该快要洗好了，就在锅中放好水，开火烧水，水未沸腾的时候，将一应调味料放进去，等到水完全沸腾，再将三块面饼放入。用筷子轻轻将面饼匀开，打入三个荷包蛋，最后加入生菜叶子点缀，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不好意思，串台了。
　　陈数将饭菜端到餐桌上，霍一白刚好洗完澡。他拿毛巾擦着头发，穿着一条运动短裤，因为忘记带上衣进去，所以只好赤着膀子走出来。
　　他站在客厅中，被电视上动漫人物逗的开怀大笑，杨晨烁也笑地捂着肚子。陈数将方便面分好，端着两碗走出来，正笑着要炫耀自己辛苦良久的成果，却在见到眼前的场景后连忙垂下了双眼，敛了笑容，装作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钻进厨房，留下一句：“快来吃饭吧。”
　　霍一白回房间换好衣服后，三个人便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晚饭了。
　　“呦，方便面！”霍一白笑盈盈地看了陈数一眼，然后转头对杨晨烁道：“这可是你数学哥哥的拿手菜。”
　　小孩儿这会儿又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变地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扒拉着方便面，方才看动画片时的欢乐不知在何时烟消云散了。看着他这副模样，霍一白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瞬间也没了胃口，许多事情涌上心头又被他咽下去。他一边嚼着方便面，一边对陈数感到有些抱歉，哪怕他将这一碗面条吃下肚，哪怕此时此刻他还是会觉得是美味的，但是压抑的心情总让他觉得对不起陈数一晚上的辛苦。
　　陈数很敏感地察觉到饭桌上情绪的变化，他细心地将大闸蟹剥好，沾了些料汁，放在提前准备好的小餐碟里。大约是在一周前，他得知霍一白要搬过来住时，兴冲冲地跑去超市想要购置些必需品。虽说他不怎么做饭，两人也只是合租，但是他觉得家里多了一个人，也理应多一副碗筷。货架上的瓷器琳琅满目，他挑地花了眼，最终还是选了最素净的白瓷碗，碗边有两圈深蓝色的条纹点缀。小餐碟算是计划外消费，由外入内，深蓝色渐渐褪去，中间几乎是白色的，这样的花纹倒也无法吸引陈数，让他停下脚步的是餐碟中间那一尾鱼，小小一条游于碟中，很是灵巧，或许那位室友见到了也会很喜欢，这样想着，他便拿了两个。
　　陈数将餐碟分别推倒两人面前时，忽然有一种，自己面对的是两个小朋友的感觉。他开玩笑道：“不要因为我煮的面过于美味，而忽略了另一种美味啊。”
　　两个“小朋友”同时说了声谢谢，小一点的语气十分诚挚，大一点的惊讶更多一些。
　　在霍一白吃掉碟中的蟹肉后，那条沾了些料汁的小鱼便显现出来了，他有些惊奇地盯着望了一会儿。与此同时，陈数正望向他，心底生出些欣喜。像是准备的礼物带给了别人惊喜，亦或是自己藏起来的“小角落”被人发现了，他搞不清楚哪一样更让他高兴。
　　过了一会儿，霍一白对他说：“这个碟子挺有趣的。”
　　陈数眼睛一亮，是的，有趣！不是多好看，没有多特别，但是很有趣，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形容呢。不过经由旁人说明，似乎比自己一下子就想到要更加令人兴奋。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买的时候也没想好要用来干嘛，今天倒派上了用场。”
　　三人吃过晚餐后，霍一白主动收拾桌子洗碗，陈数下意识要去帮他，他只是笑着说：“做饭的人不刷碗。”
　　陈数便故意瘫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肚子看向杨晨烁，笑道：“听到了吗，烁烁，做饭的人不刷碗。”
　　杨晨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但是他是第一次听说。在家里做饭的人是妈妈，刷碗的人也是妈妈。他有些羞愧，因为他感觉做饭刷碗应该是很辛苦的，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帮妈妈，好像那些本就该是她去做的。那爸爸为什么也不去帮妈妈呢？妈妈总是说爸爸是爱他们的，可是爸爸的爱，总是在他吃到满意的饭菜时，观看喜爱的节目时，或者美美地睡上一觉，工作又顺利时，杨晨烁才能感受到。反而，妈妈的爱就很容易感受到，她清楚地记得他的生日，班级，老师，朋友……哪怕跟爸爸吵架，面红耳赤地将瓷碗摔在地上时，也会在歇斯底里的神色中挤出些温柔分给他。
　　但是妈妈总是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哪怕杨晨烁哭着说自己不是小孩子，恐怕妈妈也不会认可他的话。或许是因为眼泪吗？如果下次自己不要流眼泪，严肃而平静地告诉她，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她会怎么想呢？恐怕不会有任何变化，他们对小孩子和大人界限的划分究竟是什么呢？年龄？身高？财富？经历？他实在搞不懂这些。
　　吃饱喝足又胡思乱想了这么一会儿，杨晨烁忽然有些想家，虽然家就在隔壁。更准确地说，他有点想妈妈了。妈妈这时候会在干嘛呢？她应该已经吃过晚餐了，或许正在刷碗吧，想到这里，他真想立刻起身冲回去帮妈妈刷碗。
　　陈数刷碗的时候说道：“今晚说不定可以看到烟花。小吃街新开了家烧烤店，听说会放烟花庆祝。要不要一起去楼顶看？这时候风应该也很舒服。”
　　他的声音和水流的声音一起传来，缓缓流淌着。霍一白发现这个舍友样样都好，甚至单纯地听他讲话都是一种享受。他的声音并不是很有磁性，如果要拿什么比喻的话，流水就很好，清澈利爽，不是西装革履，而是篮球运动装的感觉。
　　杨晨烁立刻站起来，有些兴奋地说：“那我要回家叫上妈妈！”
　　“去吧。”霍一白道。
　　但不知为何，霍一白觉得那个母亲不会接受儿子的邀请。她看起来很疲惫，不像是干了苦活累活的疲乏，而是发自灵魂。倘使只是和儿子，或许她会同意，可不是还有两个旁人吗？霍一白觉得她可能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可她又不能总是对旁人愁眉苦脸。
　　正如霍一白的预料，杨晨烁很失望地回来了。
　　陈数安慰他道：“你妈妈可能是太累了，让她早点休息吧。我们看了烟花也要早点睡觉，你明天还要去学校。”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杨晨烁今天并没有去上学。
　　“你今天是没有去学校吗？”他问道。
　　杨晨烁撇着嘴道：“我早上发烧了，就请了假。”
　　陈数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酸奶递给杨晨烁，然后问霍一白喝酒吗？他拿着两罐啤酒对霍一白晃了晃。霍一白会喝酒，当然只会喝啤酒，因为啤酒的味道并不刺激，白酒就免提了，只是听见这两个字，他都感受到那股刺鼻的气味，不知道父亲怎么会称之为酒香。
　　三人来到顶楼，烟花还没有开始。
　　这栋楼顶楼的设计，与霍一白家相差径庭，这里的外沿并没有栏墙，反而是被铁栏杆围了起来，栏杆也只有大半个人那么高。霍一白第一天上来这里站在围栏边时，心里消失了许久的恐惧感再一次袭来，不过还好，他很快就克服了。
　　他在心里自嘲道：这算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