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鹤归》桃花未眠

7、第六章：千年苦劫

　　　　淮笙的床榻已被薄纱遮了起来，紫微大帝与南仙琼走进寝殿时，寝殿内除了几位神医只有北仙君在此。
　　“北仙君参见紫微大帝。”
　　“免礼。”
　　“仙鹤少年究竟如何？”
　　紫微大帝看向站在一旁的神医。
　　神医斟酌再三，跪地回答：“仙鹤少年负伤下界又被蚩炎魔火所伤脉象全无，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似乎是撑着见什么人。”
　　紫微大帝拨开床前的纱帘，只见淮笙全身缠着纱布，有些地方还被血浸红，胸前的起伏弱到几乎没有。
　　紫微大帝素手抬起掌心朝上，寝殿多了一股花香，他右掌上悬托着一朵盛开的紫薇莲，花蕊微微浮动。
　　“这是……紫薇莲？”
　　玉帝派来的神医眼下掠过一丝惊讶。
　　区区仙族仙子的命怎配得上神族八万年开一朵的紫薇莲？
　　神医问道：“紫微大帝是要用紫薇莲拖住仙鹤少年的性命？”
　　紫微大帝神色严肃道：“不然拿出来是给你看？”
　　“小神不敢。”神医顿了顿，说：“紫薇莲乃我神族之宝，生长于神族北方极寒之地，八万年才会盛开一朵，紫微大帝用如此珍贵的宝物去救一介仙子是不是……”
　　神医犹豫了。
　　紫微大帝不耐烦道：“是什么？”
　　“是不是……太浪费了。”
　　紫微大帝道：“物尽其用何来浪费？”
　　“仙鹤少年只是一介区区仙子。”
　　紫微大帝道：“你一介区区神医也敢妄言我紫微大帝座下的仙鹤少年？”
　　神医瞬间哑口无言。
　　站在一旁的北仙君上前道：“紫微大帝，救仙鹤少年要紧。”
　　紫微大帝连用三朵紫薇莲才勉强拖住淮笙的性命。他看着淮笙面色凝重：“南仙琼随我去趟太微玉清宫。”说罢，他转过身却不见南仙琼。
　　他问北仙君：“南仙琼何时出去的？”
　　北仙君道：“回紫微大帝，就在大帝刚拿出紫薇莲的时候。”
　　紫微大帝闻言面色一变：“不好！”他转身走出神邸。
　　南仙琼一路连跑带摔地到了藏阁门前，霎时藏阁上方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南仙琼推开藏阁的门，踉跄着爬上存放仙族生死簿的层阁，从第一排的阁架一本本翻找，他双手止不住的发抖，一时竟忘了可以用神力去寻。
　　紫微大帝走上仙族生死簿层阁时，只见阁架上排列整齐的生死簿被扔了满地，南仙琼背对着楼梯口蜷缩在透着光亮的琉璃窗下。
　　紫微大帝走上前才发现南仙琼一手握着生死簿一手拿着攥命笔，浑身不停地发抖。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南仙琼的肩膀。
　　惊得南仙琼身子一缩，随后抛去手中的生死簿和攥命笔，双手抱头，“我没想杀他。”他瞳孔紧缩，眼底尽是惊慌：“我从来也没想过要杀他，我也不知道他那颗心是何时去了凡族……”到此，他又哽咽着：“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向玉帝提议让他下界消灭蚩炎……”
　　“他没死。”
　　南仙琼闻言猛地回头，尽是惊慌的眸子里浮起一丝希望，随即又如同寻常般喃喃着：“对，他不会死……不会死。”
　　“为何这么说？”
　　“因为……”南仙琼目光微微向旁瞥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扑进满地生死簿里找着刚才被他扔进去的那本生死簿。
　　他举着生死簿，如释重负一般：“我改了他的命。”
　　紫微大帝看着那本被他高高举起的生死簿，沉着脸道：“你疯了！”
　　南仙琼把生死簿抱进怀里，转身靠坐在窗下，脸上露出惬心的笑意。
　　“你知道擅自改命的代价是什么吗？”
　　“我知道，可比起淮笙的命这八万年修为又算得了什么呢？”
　　紫微大帝单膝蹲下，看着南仙琼好奇道：“你日日看三界六族的生死，为何对淮笙的生死这般在意？”
　　“他救过我的命。”南仙琼的目光落在阁层一隅，回忆道：“那时候我还不是掌管三界六族生死命数祸福拥有十六万年修为的大神官，只是一个看管藏阁的小神。有一次我下界鬼族去取生死簿时正赶冥界战乱，我被当成战俘押进妖族妖牢。当时整个战俘牢里只有我一个是神族，那些看守牢门的小妖见我的模样便知道我在神族是无足轻重的小神，就算是杀了也不会有谁来向他们讨说法，于是他们就想杀了我，以我的神血来大增他们修为。就在他们要动手时，淮笙来了，他一路遍杀小妖救我回神族。”
　　“我本与神族众位神官一样看不起淮笙，加之他流传三界的劣闻，只觉得此仙子顽劣不堪，为我神族之腌臢。他救我，我自要感谢，但让我发自内心的感谢，我一个字也道不出，淮笙却不以为然，回神族以后也是分道扬镳。”
　　“后来，有一日翊圣元帅派遣小神将来传我去一趟他神邸。我在路上遇见淮笙，不过我并未与他招呼寒暄，就这么擦肩而过了。小神将回头望了望淮笙的背影，问我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以为我们很熟，还告诉我，当年我被妖族俘虏的第三天，冥界战乱已经被淮笙和翊圣元帅平息了，就在大家都准备回神族的时候，有一个小神将说我还被关在妖族的妖牢里，所有神将思虑再三决定放弃救我，因为他们觉得战争本就会有牺牲，而且他们知道我在神族无足轻重，救我会耽误他们回神族复命，于是他们就打算把我当作牺牲神将一并上奏。可淮笙反对，淮笙说既然是神族的小神，为何不救？神将本就瞧不起他，听他这般说，只丢下一句，那你倒是去救啊！然后淮笙就真的离开神族军队，独自一人杀进妖族把我救了出来。”
　　“从这件事以后我就开始默默留意他，然后我发现三界六族关于他的传闻十条有九条都为虚话，他也并不如传闻所言那般顽劣不堪，品行不端，他平日虽性子孤傲不与众神官来往，但这也并非他所愿。他的神力凌驾于三界六族之上本就让玉帝忌惮，如若在神族有一众神官追捧，只怕他将来掀翻玉帝的凌霄宝殿更名自立。”
　　“我向他示好，他刚一开始视若无睹，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肯与我做朋友了。后来我破获鬼官私受贿赂造假凡族生死簿的大案得到大帝您的垂青，您赐我十六万年修为，让我掌管藏阁掌管三界六族生死命数祸福。”
　　紫微大帝平静道：“可我先前说过，没有你他也会这般模样，甚至还会惹下更大的祸。”
　　南仙琼问：“什么意思？”
　　“因为他准备越狱。”
　　紫微大帝看向南仙琼，说：“他千年前把那颗混沌神心给了仙猫之后，便和仙族普通仙子别无二致。可有时他也能隐隐感应到那颗心，所以当他感应到仙猫从忘川河里爬出来转世投胎到凡族后，他便开始计划着越狱了。他知道自己没有那颗心就等同于失去了大部分神力，硬闯出紫微天牢是行不通的，所以他故意放出口风想要试探紫微天牢的兵力。”
　　南仙琼似乎明白了一些：“那日淮笙说他想越狱不是空穴来风，是早有筹谋。他这么做一来可以试探紫微天牢究竟能调遣多少兵力，二来混淆真武将军的注意力。”
　　“没错。神族知道淮笙秘密的只有你我和玉帝，当那些神将听闻仙鹤少年要越狱必定惶恐，把全部兵力都调到紫微天牢。等到此事传入真武将军的耳朵里，真武将军一定也特别慌，生怕仙鹤少年越狱，这样淮笙的目的就达成了。”
　　说到此南仙琼已全然明白：“只要他多次放出口风却没有任何行动，时间久了大家就自然而然以为仙鹤少年故意戏弄他们，他们会生气，会对他放松警惕，就算仙鹤少年伏在他们耳边告诉他们他要越狱，那些神将也只会当做闹闻置之不理，到那个时候，淮笙就会寻一个最佳时机逃到凡族去寻仙猫对吗？”
　　紫微大帝点点头，说：“凡族可不比神族，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自从淮笙知道仙猫投胎到凡族之后便心急如焚，他生怕自己在神族多耽误几天，就与仙猫在凡族少厮守几年，可就在这个时候，你救了他。”
　　“是因为我向玉帝提议让他下界凡族消灭蚩炎吗？”
　　“正是。所以这一切本身就是淮笙自己选择的结果，你不必自责，更不必认为是你杀了他，如果没有你，他可就犯了神族重罪，到那个时候可不是你自废八万年修为替他改命数这么简单了。”
　　藏阁外面的风雨停歇，阳光明媚，远处飞来一只神鸟。
　　神鸟啄着琉璃窗，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南仙琼起身开窗，神鸟飞停在窗口递来一条消息：仙鹤少年性命已稳，乃为三界六族之奇闻，还望紫微大帝忙完正事归来探望。
　　明明是道喜讯，可他俩谁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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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蓬元帅参见玉帝。”
　　天蓬元帅作揖道。
　　玉帝边看奏折边问：“妖王可有什么异样？”
　　“回玉帝，妖王并无异样，而且……妖王似乎根本不知妖蚺将军之事。”
　　玉帝目光一顿，放下奏折看向天蓬元帅：“你可确定？”
　　天蓬元帅仔细回想一番后，回答：“当时小神试探过妖王，可妖王并未有异样，还质问小神是否有证据，小神给他看过那把匕首他才把妖蚺将军交给小神。”
　　玉帝狐疑：“难道真是妖蚺将军嫁祸给妖王？”
　　天蓬元帅回答：“玉帝或许这次妖王确实蒙冤。”
　　玉帝问：“为什么是或许？”
　　天蓬元帅老实道：“此事事出南天门，小神镇守北天门，不敢妄言。”
　　玉帝拿起奏折继续看了起来：“你先下去吧。”
　　天蓬元帅退出太微玉清宫，回往北天门的路上偶遇枫洄。
　　天蓬元帅上前关心道：“枫洄将军重伤初愈出门怎么也没个随侍？”
　　一阵微风吹过，枫洄轻咳了两声，说：“我想自己走走。”
　　天蓬元帅见他弱不禁风的模样上前扶住他，“我送你回神邸吧。”
　　枫洄面色发白，喘息声渐重，额前也覆着一层冷汗，他没有拒绝天蓬元帅，只弱弱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一直沉默着，走到了神邸门口，枫洄站在门口忽然问他：“妖王押入天牢了吗？”
　　天蓬元帅对枫洄自然不会防备，他坦然道：“其实是妖蚺将军因妒生恨想要杀你，未成又妄图嫁祸给妖王，幸好在南天门附近寻到了妖蚺将军逃跑时遗落的匕首，证据确凿妖蚺将军已毁妖气押入天牢，等着将军元气恢复就唤噬元箭送他上路吧。”
　　枫洄站在原地，微微点头：“谢谢元帅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