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江山 · 辅佐废柴当皇帝》野花青梗

1、侯爷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
　　恢弘大亭阁临水而建，日光倾洒，飞檐树影倒映水中，相互映衬。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远处的假山高低屈曲任其自然，近处的阶砌旁布着几丛书带草。各色盛放的牡丹铺陈，馨香也萦绕在鼻尖身畔。
　　“快来人啊！侯爷落水了！快来人啊！”一声尖细的呐喊划破宁静。
　　气流急速旋转，仿佛要把一切吸入其中。宋研努力回笼意识，她只觉得耳膜剧痛，一口气喘上不来。宋研想，她这次运气好，没有掉进湖里，没有掉进江里，她只是掉进了御花园的池塘了。
　　她那个叔叔，为了谋害她可真是不遗余力。
　　宋研费力挣扎着，可这皇宫内院的池塘，藤蔓交错，把她的脚踝缠住，动弹不得。她只能屏息凝气，等待救援。
　　她叫宋研，是永定候府的世子，没错，世子。
　　她的母亲前面生了五个女儿，怀着宋研那一年，老侯爷外出狩猎，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可高门世家里的权利之争，哪有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老侯爷膝下无子。按大周律：无嫡长子，承袭无着，位传于弟。
　　老侯爷的弟弟宋坤是一个心眼极多的人，老侯爷念在兄弟情谊常年帮扶，他仍是恨自己晚生半晌，错过了万千荣光，常年累月的郁郁不得志使他满腹怨怼、不思进取。
　　见老侯爷年事渐高，便打起了侯位的主意。没成想，宋夫人为保一家人安生，竟然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宋妍”变成“宋研”，从小就当做男孩子来养育。
　　今日，是皇子伴读的遴选。明恒帝在御花园设宴，面见从世家子弟中璘拔出的四名才华横溢、德行出众的皇子伴读。
　　此举意在让皇子们尽早学会君臣之礼，另外，这些天资卓越的世家子弟，将来也会是大周未来的栋梁之材，早些组成战队，加入皇储之战，未来皇位更迭，也会更加顺畅。
　　明恒帝少年登位，向来崇尚能者居之。对于皇位，亦是如此，他把储君之位放在光明正大的地方让自己的儿子们竞争。总好过暗处做些兄弟相残的勾当。
　　他命中枢院起草了竞争储君的各项明细，由此，皇子们从出生开始就站在一条公平的跑道上竞争。
　　如此一来，能者登顶，愿赌服输。明恒帝刚到花甲之年，虽身体硬朗，再亲政个十余年毫无问题。只是，他想在自己精力尚可时选出最有利于大周发展的皇储，手把手教几年，自己就退位让贤，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
　　权位之争，上到皇家贵族，下到平民商贾都是无可避免的。
　　宋夫人从小就教宋妍，她除了身子与男人有差别，其他地方样样不输男子。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母亲和四个姐姐能维持住安稳的生活，她不得不隐瞒一切，励精图治。
　　宋研也确实如宋夫人所言，样样不输男子，甚至，坊间有“少年永定候，佳婿第一人”的美谈。宋研除去文采、武功样样拔尖，就连脾性也少有的少年老成，深得圣上嘉许。
　　御试之前，她的各项考核早已高居榜首，而今日的御试更是将皇储典选推向白热化。宋研为了家族，做好了拼尽全力的打算。
　　此时，龙吟亭里早已聚满了人，璘选出来作为皇子伴读的世家子弟、御试官、随侍宫女、御前侍卫都紧张地准备着各自的事情。方才宋研只是一个人在御花园走着，不知被谁使暗劲一推，跌落池塘。
　　窒息感在一瞬间全部涌入脑海，宋研倏忽睁开双眼，水自各处袭来压迫着四肢百骸。首当其冲的是她的喉咙和鼻腔，外界的声音都已被隔绝，她的意识又逐渐模糊。
　　一抹天青色身影扎进池塘里，他奋力往深处游，终于抓住了渐渐下沉的宋研。他搂住她的腰，却见她已经晕过去了。她如瓷的肌肤在水里显得更加透亮，白皙中带着一丝脆弱，他抓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她，她却毫无反应。
　　她被一股巨大水流震得不得不睁开眼睛，一张近距离的脸让她看不真切容貌。他的眼睫一片鸦色，水中的他，脸是冷白的，水光在他的脸上流转，鼻亮直挺。
　　他的脸越来越近，看样子是要给她渡气！宋研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使劲推他，她闭着眼推他，水流减去了许多力道，这推拒的效果看起来微乎其微。
　　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醒过来了，宋研用尽洪荒之力推拒。水中使力比平时难得多，加上水流不止，她尽力推他，几乎要精疲力尽了。那人似乎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她。他迅速搂着她腰往岸上游去。
　　两人上岸，宋研赶紧捂住胸口，照现在的情况，被人发现是她是女子，这是欺君之罪，按律当诛九族。
　　她面色苍白如纸，鸦色的睫毛也湿透了，唇上毫无血色。
　　宋研抬眼看去，站在她面前的人，两道疏朗剑眉，星辰一般亮烈的眼眸，脸上全是关切之色。他天青色织锦云纹的袍子湿透了，往下淌着水。
　　“你还好吗？”君朔身上湿透，却先问她。
　　“还好，谢公子搭救。宋某定会报答恩公。”宋研垂着脸，不看他。为了防止湿透的衣服显出她女子的曲线，她屈膝坐着，抱紧双臂。
　　“你连看都不看我，确定会报答我？”君朔奇怪，眼前这少年是不是有什么心疾，不然为何捂得这么紧。
　　自君朔视线看去，坐在地上的少年脸颊白皙娇嫩，细得看不见一丝毛孔，鸦色的睫毛因为染着水气，一簇一簇的乌黑浓密，秀巧直挺的鼻梁，似胭脂染就的唇瓣，作为男子，他实在是过于好看了。
　　宋研闻言只好硬着头皮抬头看他：“我刚刚被水泡傻了，公子见谅。救命之恩，他日再报。告辞。”说罢，宋研便落荒而逃。
　　君朔看着浑身湿透一溜烟就跑走的小少年，心里只有一个感慨：难怪清风阁与暖玉轩的生意不相伯仲，单单瞥见这小少年逃跑时盈盈一握的腰肢，就惹人无限遐思。
　　此时，御花园里伺候的公公满脸焦急地走到君朔跟前：“四殿下，您让奴才可好找，您这是怎么了？一身的水，快让奴才伺候您换身衣服来，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君朔点点头，如此狼狈见父皇，确实不妥。抬步随这公公去换下湿衣服了。
　　仓皇逃走的宋研，撞上了满脸急色的阿南，阿南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整个宋府，只有宋夫人、宋家姐妹和阿南知道她的秘密。
　　阿南是宋夫人在外出郊游时半路捡到的，身上长满虫蚁的咬痕，嘤嘤哭着，声如蚊蚋。蝼蚁尚且苟活，何况一个孩子，宋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将阿南捡回来府里教养。
　　因宋研的秘密，阿南与她一样，从小女扮男装，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刻帮小姐度过难关。
　　“侯爷，你怎么浑身湿透了？随我来。”阿南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宋研身上。虽然阿南比宋研年纪小，但在已知的记忆里，阿南是时时刻刻保护着她的人。
　　“阿南。”宋研不知为何忽然喊了她一句，她的阿南，是她最放心的依赖。
　　两人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到了浣衣殿。阿南说道:“侯爷，里头衣柜左侧有一菱花，扭动它，就能进到里面的暗室。”
　　宋研点点头，事不宜迟，保命要紧。
　　宋研照阿南的指示，将柜子左侧的菱花浮雕扭了扭，里头一间小小的暗室，她的衣服、裹胸、护腕、护甲，样样都有。
　　宋研赶紧换下了身上湿透的衣服，将素白的纱布裹紧。宋研的年岁渐长，身体变化无法阻挡，胸前已经略有变化，她只能把自己箍得越来越狠。
　　阿南再见宋研便又是那个气质如竹的清雅少年，她焦急道：“公子，我们得赶紧回御花园，不然耽误御试，侯府就再无出头之日。”
　　宋研自然知道阿南所说的“再无出头之日”是什么意思。如今，永定侯府日渐式微，一个少年，要想得到族中长辈的肯定，在世家亲族站稳脚跟，就必须在朝堂上有所建树。
　　阿南见她脸色苍白，关切问道:“侯爷，还好吗？”
　　宋研点点头:“还好，我们抓紧赶去龙吟亭。”
　　初春时节落水，又跑了一阵，宋研身上的毛孔全都打开了，吹一阵风，寒意就从脚底往上涌。宋研顾不得其他，脚步飞快。
　　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龙吟亭，距离辰时面圣还有一刻钟，宋研刚好赶到。
　　龙吟亭内已经站了七八个人，一着暗红色拈银丝官袍的公公见人都来齐了，极细的嗓音恭敬道:“四位殿下，各位伴读，奴才先给各位理一理，待会儿皇上来了，不至于一头雾水。”
　　宋研十分恭敬地垂首听着，阿南早在宋研步入问鼎亭后就悄声退下了。
　　“李总管，不就是组队比试嘛！这有什么好说的。”说话的是二皇子玄霁，宋研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个二皇子，全是一些无厘头的趣事。今日是在御花园被蜜蜂蛰了，明日就是在监学被太傅打手心，后日又惹出一场群架。十足一个混世魔王。
　　“二殿下，您有所不知。皇上六十大寿马上就要来了，届时会宣布大周的储君人选。这段时间各位殿下的比试结果，直接决定皇上圣旨，老奴不得不慎重啊！”李公公的垂着脑袋，都快碰到膝盖了，可见这“混世魔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储君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自请出宫，做个逍遥王爷。”玄霁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二弟，不可妄语。”一身穿绛紫色织锦回纹长袍的男子沉声说道。
　　说话的是大皇子律和。他的身形十分壮硕，眼瞳深邃、声如洪钟，一派沉稳可靠的气度。
　　玄霁闻言不再多言。
　　“各位殿下，各位伴读，待会儿皇上来了我还会跟大家再说一说，这皇储典选的项目分为文科、武科、法科、民科四科，每一科都是一场比试，每场比试都会分甲乙丙丁四级，每级有三等，每等有十分的分差。”李公公尽心尽责地说着。
　　“李辛，又在开小灶了？”说话间，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走进亭中，来人正是明恒帝。他虽接近花甲，身量却挺拔高大，头发灰白，远远看去，倒似不惑年岁。
　　“圣上万福，奴才给各位殿下、伴读说说规则，省的您来了还听奴才唠叨。”李公公跪下行礼，语气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