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明洲千月烬》西福禄

9、第八章

　　“你倒是油滑的很……”黎洲拿起案台上的戥子瞧了瞧，掂上手才发现不是足金制成的，于是满是嫌弃的轻放下，生怕那一桌药渣子飞起碎末来污糟了自己的衣衫，一双眼睛在旁侧两张椅子上看过来看过去，终于挑出看起来干净些的那张坐了下去，这才瞟了那周神仙一眼，嗔笑道，“借着看病的引子对人下手，倒是方便得很。”
　　“我开诊瞧病，赚的都是良心钱，总不能一个两个医不好就全算成我的过错罢！”周神仙倒是强硬得很，似乎料定了这两个年轻人不能拿他如何。
　　“良心？”黎洲冷笑一声，“你要是真有良心就不会把那些死人，不对，是半死不活的人，送去和鬼做交易了。”
　　这话一出，周神仙不禁冒了一背冷汗，这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道士，如今竟碰上两个更加难缠的，又在盘算该编些什么瞎话出来应付，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
　　黎洲转转脖子，又用扇子敲了敲肩，明显有些不耐烦，“我劝你谨慎回答一下！”
　　“那鬼，邪得狠，我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两位公子有本事，不如去那山上为民除害的好。”
　　“诶……回答错误！”黎洲摇了摇头，像是有些遗憾，“你这身上可没什么诅咒，但体内却有着邪术炼成的精血，怕是这东西在吊着你的命吧！”
　　洛静静看着，便总觉得，这少年仿佛唯有外人在场时才能收敛起孩子心性，有些一界之主的模样，便可以在一旁安静起来。
　　只见黎洲将手中扇面微微开合，一阵金光散落，那扇上的金色游鱼忽得从扇面上跃了出来，一齐朝向周神仙的左臂扑了上去。可那周神仙还没喊出几声痛，再看去，左侧臂膀上已经是空空荡荡了。
　　洛望向黎洲时，那一双眼睛依旧暗沉无波，看不出颜色。
　　周神仙痛得跌在地上打滚，脸上的虚汗也冒了一层又一层。隐约瞧见那人又向自己凑了几步，便拼命挣扎着向后退缩了几寸。
　　黎洲唤回那些金鱼，俯身看着周神仙道，“这是对你不老实的惩罚。”
　　“我，我只是在山上采药时意外受伤，偶然被那鬼救了，这才……”周神仙扯下一条衣角按住伤口，让血流得缓慢些，强忍着痛说道，“才替那鬼办事，可我也只是将那些人迷晕造成假死，没伤过人命啊。”
　　“这话听着倒像是真的。”黎洲偏过头，微微一笑，“洛兄，你觉得呢？”
　　“嗯。”洛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人是如何被迷晕的？”黎洲满是好奇。
　　“案台下面的小巷子，里面放着一种草药……是在那山鬼洞中找到的，一受热，便会蒸发出一种气体，吸入者便会陷入假死。”周神仙的气越吐越虚，脸上血色渐褪，像是随时要昏厥一般。
　　鱼群涌进案台一阵翻腾，果然找到那鬼草，递到黎洲手中。
　　那草乍一看只以为枯成一团的植物根须，闻起来还有些苦味，果然放在药物中极难被发现出异样。
　　“这人界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多，洛兄说……”
　　“两位公子，我知道的全说了，求二位放我一条生路吧。”
　　黎洲正说的热闹，不料突然被周神仙打断，于是回头甩了个冷眼过去。
　　“是啊，你说得倒是好，放心，你虽有罪，但不至死。”
　　听着这话，周神仙倒是松了一口气，洛却是眉头一蹙。此人虽未亲手杀人，却不知害了多少无辜人枉送性命，如此罪大恶极，哪怕是杀千百次也不为过。
　　那人的心思，当真叫人捉摸不透，但总之没有初见时那般惹人厌了。
　　“走吧，救人要紧。”黎洲缓缓起身，兀自走来了，洛便跟了上去，只是临出门时，不禁又看了一眼那位满脸不知是惊恐还是悔恨的老人家。
　　二人前脚踏出大门，便听得屋内一声惊呼，却也没叫出几声，便只剩下呜咽和琐碎的挣扎声响。
　　“想来你们这些仙人，定然不喜见到血肉模糊的场面。”黎洲的声音十分温柔，仿佛此刻凶残伤人的东西，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洛却忽得有些木讷，倒也不是以为眼前这位少年有多么残虐，只是觉得他的的行事方式有些特别。
　　“洛兄觉得我方才的表现如何？”
　　洛微微侧目，“不如你在门前跌那一下来的好。”
　　一阵金光从屋内飘了出来，那群不知何时跑走的金鱼又重新回到了扇面上，鱼尾上的金光比之前明亮了不少，黎洲心满意足的收起折扇，又抬眼看看那牌匾，不由得冷笑一声，“悬壶济世，果真滑稽。”
　　洛还未开口询问，黎洲又豁然开朗的看向他道，“走，去义庄。”
　　二人凌空跃了几步，便来到城郊一处义庄，白日里那些哭丧完的家眷已早早离开，只剩下一个守尸体的中年男子，站在瓦棚地下，一个一个的扣上棺材盖子。
　　“阁下这是在作什么？”
　　那中年男子忽然听得人声，吓得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连退了好几步。定了神才瞧见那灯笼下的人影，又看向那影子的主人，满脸愤怒的呵斥道，“哪来的野小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
　　黎洲甩开扇子摆了两下，连着向后退了退，生怕对方的吐沫星子沾到自己身上，心中暗念了一声“粗鲁”，随即伸手向瓦棚里面之了指，说道，“那边那些你都不怕，还怕我？”。
　　中年男子转头看过去，只见刚刚才盖好棺盖的女尸，竟一点点把盖子挪了开，一个接着一个，动作缓慢却十分有利，直到自己手边扶着这块板子也被挪动，男子才忽失声尖叫了起来“诈尸啦！有鬼啊！救命啊！”于是惊叫了跑走了。
　　黎洲一展折扇，那棺材盖便了一一掀开，省的那些女尸一点点挪，没了盖子的阻碍，女尸很快从棺材中跳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站好，却都是失了神的模样，出了门便一齐走向某处。
　　两人跟在女尸身后，先穿过一片林子，又跨过一条小溪，这才来到一座大山脚下，走了几步路，二人便觉得身边的鬼气越来越重。洛默念一阵口诀，变出数条藤蔓来，一一缠到了那几个女尸的手腕上。
　　“原来洛兄如此喜欢缠人啊！”黎洲看看那些藤蔓，又看看洛，表情耐人寻味。
　　洛不仅皱眉，“她们只是肉体凡胎，若遇上什么危险，这银藤尚能护住她们一条性命。”
　　黎洲闻言倏地笑了出来，“我竟不知，还有这般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