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明洲千月烬》西福禄

42、第四十一章

　　前面领路的太监一个接着一个停了下来，而后向着两侧排开，将中间空出一条路，为首的太监一躬身，恭敬道，“几位道长，请吧。”
　　众人抬起头看，那正殿的八面门扇正齐齐的敞开着，紫宸殿中不知何时亮满了烛火，明亮如昼，那些透过门框斜斜散出的天光，在正殿门前的长阶上照得滚烫。众人一步接着一步走进日色里，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暖了起来。
　　几人随着引路的太监穿过大殿去往内厅，亦是一路灯火通明到底，门外侍婢端着洗漱的器具随时恭候着，可见那小皇帝尚且还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一进入内室，果然一眼瞧见了那被重重帐幔围住的大床。
　　金色的纱帐垂过床帏将将落在床基上，正前方则摆了一双金丝线勾的复底鞋，尺寸无疑是男子的。
　　那幔帐后的身影松了松肩膀，嗓音略有些沙哑道，“今日宫里出了乱子，可有惊扰到各位道长？”
　　陆琛赶忙应声道，“回陛下，两位道友都好好待在皇极观中，并未为霍乱所扰。”
　　“那便好了，不过……”小皇帝话锋一转，又侧过身子，仿佛正向着几人站的方向看过去，“这皇宫虽是在人间地界，可道长们若是一日未羽化成仙，那这规矩便也是要守的。”
　　“自然。”洛应道，又抬眼看了看黎洲，那厮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幔帐旁侧的两个小宫女，直看得对面两个姑娘脸都羞红了半面，也没有要将目光挪开的意思。
　　“其他事，还要劳烦国师多费心思了。”小皇帝说道。
　　陆琛恭敬道，“陛下言重了，这都是臣子的本分。”
　　“回去吧。”小皇帝隔着幔帐扬了扬手，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只这几句话，便是明个日上三竿了再交代也是耽搁不上什么的，可这小皇帝偏是急匆匆的将人请了过去，除了夜半失眠，黎洲便觉得没有再合适的理由。
　　“不太对。”黎洲边琢磨边摇头。
　　“哪里不对？”洛问道。
　　“昨天在庭院里他身边那几个婢女，今日竟是一个都不同了，按理来说在身边的近侍应当不会随意更换才对罢。”
　　“你方才一直盯着那几个女子看竟是在想这个？”
　　黎洲反问道，“那不然呢？”
　　这话洛一时没想好要怎么接，于是便干瞪眼了起来。
　　“不然，我叫人先准备些早膳吧……”陆琛道。
　　“好！”二位仙道异口同声。
　　秋日里的夜长了许多，值夜的宫人便将长廊上的宫灯换了一盏又一盏，偶有寒风乍起，那微弱的烛火被灯罩一围，瞬间又将四周映得暖意洋洋起来。众人一路走过，只是灯火尽头，亦非归处。
　　还未入观门，小阿啾便飞身跳了出来，原以为是要向黎洲扑个满怀，谁料它却在相隔半寸之距时猛然来了个急调头，圆滚滚的身子刚一落到地上，又立刻围着黎洲闻了一圈，而后又是一阵手舞足蹈的连喊带比划。
　　“它又说了什么？”洛问道。
　　黎洲耸耸肩道，“它说我们几个出去一趟，便也沾上了和苏琎一样的气味。”

　　艳阳上了三竿，引得人也犯起懒，黎洲瘫在床上，任外面几个如何吵闹，小阿啾怎样挠门，都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反倒是墙外飞来几只喜鹊，攀在窗外的枝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得他是一刻也闭不上眼睛。
　　洛满不耐烦的敲了一阵门，仍是没有回应，索性自己推门进去了，才往榻上一看，平日里满面春风净如玉的小殿下，这会子脸正枯得蜡黄，灵气也弱了许多，看见窗前来了人才费了大劲挺直了些身子，相比起中了什么邪术，倒更像是生病了。
　　洛抬手在黎洲额间与面颊处分别点了点，竟都是彻骨般冰凉的。
　　“妖也会生病？”
　　“偶尔吧，神仙不会生病么？”
　　洛像是很努力的回忆了一阵，方才道，“可能也会吧……那……要怎么治？”
　　“神仙生病都怎么治的？”
　　“我不知道，我去问问苏琎他们……”洛说着，正要起身。
　　“不必……”黎洲牵住洛的衣角，“你陪我待一会吧。”
　　洛撑开窗子，窗外投进几寸日光，落在窗边的竹梅上，衬得那淡红的花苞娇艳欲滴，洛忽而下意识的拿起了桌边的剪刀，对着那稍有凌乱的枝叶，小心修剪起来。
　　清风里，夹杂着阳光的暖意，打在身上，清清凉凉。
　　“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很想问你是什么味道。”黎洲问道。
　　“那是，洛离花。”洛应声道，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洛离花？”
　　“嗯，那是神山上唯一的花朵，花瓣素白，大小，就如同豌豆一般，自从神树枯萎后，这花便出现在神界，自此间，数千年不曾败落。”洛一边说着，一遍整理好修剪下来的枝叶，又将他们整齐的摆放在花盆的一角处。
　　那人许久没有再问话，渐渐的呼吸亦变得沉重绵长，洛转过身，才发现黎洲竟是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洛轻轻打开门，正好对上几个齐齐并在门口的小脑袋。一见洛出来，便又迅速假装各忙各的起来，只剩下小阿啾一个恶狠狠的仰视着洛。
　　“你的主人病了，你得帮帮他。”洛蹲下身，满眼诚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