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明洲千月烬》西福禄

16、第十五章

　　日色熹微，赶走了晨间潮气，反倒更闷了许多。陆琛倒是一早便赶来院中练功休息，从两位大仙口中得知方才发生的种种，表现出来的惊慌模样倒也算是符合常理，反倒是苏琎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仿佛被封住的不是法力而是脑子。
　　三人陪着陆琛吃完了不大适口的早饭，洛与黎洲又秘术交流了一阵，统一认为商阳是一定要去的，不光要查出有没有猫腻，更要看看某些人打算捣些什么鬼。黎洲与洛一错目光，各自回了屋房。
　　众人收整过后已是日上三竿，却迟迟没不见小殿下出来。
　　“难不成先走了？”
　　“要不你去敲门试试？”
　　“不会自己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吧！”
　　苏琎有好多问题，却总是对着洛一个人问，就跟能问出答案似的。洛清了清耳朵，换了个方向放空冥想。
　　像是自己也等烦了，洛拖着步子挪到了两扇紧闭的大门前，左手轻轻挽起袖摆，右手由掌心又换成手背，指尖扣进手心，又松了松食指，这才做好了叫门的准备。
　　“吱呦”一声，一阵清风拂开门扇，洛还未探出的手指落在了一身青荷彩绘的长襟上，勾来了一缕墨香。
　　黎洲微微皱起眉头，“等了很久？”
　　洛愣愣道，“不久……”
　　“那，我下次快些。”
　　“好。”
　　旁边两人尴尬到石化在风中，那边的少年也终于不自在的抽回了手，一边反思方才的诡异行径和诡异对话，一边预想接下来的场景需要如何进行。
　　“没什么事，要不，我先去驾朵顺眼的云来……陆兄你要不要一起？？？”
　　陆琛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只闻风声鹤唳，沙石四起，南方天际一瞬之间飞来一辆高驾鸾车，稳稳停在众人视线上方。
　　洛向后挪了挪步子。
　　黎洲，“怎么了？”
　　洛，“怕它往下掉金渣。”
　　这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那车驾虽只是将普通车架的木材通体换成了黄金，但特别在四面坠满的饰物，一阵清风过，便能发出格外悦耳的脆响，看着像是一排排精致的风铎，实则却是由黄金雕刻而成的镂空坠子，用料出奇的纤细单薄，怕是风大了些都能轻易折断。
　　“洛兄，我的东西可没有中看不中用的。”
　　黎洲歪了歪头，嘴角像是也不经意的弯了一下，洛有一刻产生仿佛是在和他暗中示意些什么的幻觉，只好做贼心虚般跟着上了车。
　　那云雾缭绕中的气派景象凡人自然是看不见的，陆琛只觉得被苏琎拉上一把，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处处金碧辉煌的车驾之中，感叹这大仙果真是大仙，便再也不知道夸些什么是好。
　　腾云滚滚，奔流入天河。日色挪了三寸，再一看下界，便已到了商阳境内，几位下了车驾，便远远在那群山之中瞧见了那灵气丰沛之处。
　　陆琛拉上一旁的苏琎，“苏兄，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广岳楼，等……”
　　“不过是些送命的来不来都无用。”黎洲说罢甩甩扇子又屁颠屁颠跟上洛去了。
　　这话说的好像并无不妥，毕竟连苏琎这个脑袋不太灵光的都投来了异样目光。
　　陆琛赶忙一阵推搡，带上苏兄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陈家村原本相对偏远，自从出了事之后这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早把山道都踏成了平土路。
　　洛先是在山脚下查探一番地形，此处山林环绕，林荫成片，一花一木都发散着极为纯净的灵气，若是非要说是有什么异常之处，那便是此地的风水异常的好。
　　此地山脉延绵，地势自北向南而起，吸足日月精华。四周山岳高耸却多沟壑，长久积存的天水形成了一处天池，汇聚天地灵气。此等风水绝佳处，宜兴土木，宜建皇冢。可如此福地千百年间竟只落了这么一个陈家村，不能说是不合常理，只能说是匪夷所思。
　　“贫道在各处云游也有几年时间，竟未曾听过人间还有如此风水绝佳处。”要是此刻脸上有胡子，陆琛大概正在拈须。
　　“估计见过此景又能看明白的，除了咱们几个，其余现下都在山里面了……”黎洲摆开扇面，那游鱼正雀跃得厉害，像是感应到这山中灵气而兴奋起来。
　　此事怪就怪在，山中怪事出现不过三月有余，在此之前，这里不过是处无名山村，可这怪事一处，此地便成了福地洞天，如此看来那初位入山的道士也不见得是以为民除害为目的，而是早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不过是本事没能大过野心，反倒被那山中的东西给吞了。
　　此时黎洲心中大概确定，如今众人所见之处若非是从前一直处在在三界之外的空间中，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眼前这的福泽绵延山山水水，全都是后长出来的。
　　灵气可生可长，亦可转移，若是某种灵气强大的灵介寄身于某处，那么其所在空间中的物质也将受到灵介影响而生长出灵气，这像是一种奇妙的寄生关系，但实际却是，当灵介足够强大时，可以给予世间万物新生。
　　“这山也太碍眼了……”黎洲不停的摆弄扇子，只想把这群傻鱼晃晕了好让他们安分一些。
　　“会不会是这片山突然闯进了某个东西，方才被赐予新生的呢？”苏琎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十分的有道理。
　　听起来多像是个博爱的老母亲养了一个不孝子。黎洲翻了个白眼，又凑到洛身边去。
　　“洛兄以为接下来要怎么做。”
　　那人冷冷道，“上山。”
　　有些提问，并不是为了要答案，而是为了要你的答案。黎洲在心里想了一下，又不自觉地笑出声。
　　腕间的银藤突然紧了一下，少年低头一看，却觉得跟着被揪了一下的仿佛是心口。

　　乡间出了怪事，举村迁移这种事倒也见怪不怪，只是不过月余，这本就人烟稀少的地界如今更是连活人气都感应不到。
　　人间再无烟火气，纵有四时风物，却也少了滋味，更无热闹。
　　众人沿着山路进村，只觉得四周灵气十分混乱，如此一来若是擅用法力怕是不知会引起什么异样来，此时陆琛那套被黎洲以为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却是派上了用场。那事一方材质十分特殊的罗盘，并非是人间常见的金属制品，也并非异族罕见的天石器具。黎洲咂咂嘴，用秘术告知同样茫然的洛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那罗盘拨开山间灵气，将几人正确引入了村子，黎洲心生趣味，想借那罗盘瞧瞧，陆琛却陪了个笑脸，阔袖一翻，将那宝贝收了起来，道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吃饭家伙，不能过以外人手，否则宝物便成了废物。”
　　黎洲倒是率然一笑，“那你这东西可得看好了，听闻有些灵介最擅长的就是化宝为废。”
　　“这村里还有人。”洛腰间的通灵玉仿佛捕捉到某些异样气息，微微透出光亮。
　　众人向村中走去，果然在村间老槐树下瞧见一位老者，只是那人模样过分骇人些，那双眼睛仿佛像是被风化成干的鱼目，只有那一张一合的嘴还能微微喘出点人气来。
　　人灵在四方生灵中最弱，而这老者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自然在这漫山灵气中犹如一丝游灵般难以捕捉。
　　苏琎瞧着那老者的嘴唇一张一合，以为想同他们说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凑近些才听清楚，那老头只是在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我儿子还没回来，我儿子还没回来……”
　　“执念至死，却亦是一线生机……”陆琛像是喃喃自语般，又俯身到那老者身旁，轻轻道了一句，“您一定要撑到他回来。”
　　那老者忽的侧过头，眼眶里倏然溢满泪珠，却很快□□枯的双眼吸得一干二净，嘴唇却仍旧一张一合的在说着，“我儿子还没回来。”
　　干枯的手背动了动，好一阵子才翻成手心那面。老者缓缓摊开掌心，一枚动物野猪牙骨雕刻成的坠子，在严丝合缝的包裹下显露出来。
　　陆琛将那枚坠子拿了过来，笃定道，“我一定会交给他。”
　　“赶早上山，说不定还能找到吃剩下的骨头。”黎洲甩甩折扇，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只想尽快离开眼前这处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过，这里这么多山，我们要去的是哪一座？”
　　这话一出，另外三位反倒被问蒙了。
　　苏琎瞪大了眼睛，“陆兄，你难道看不见那处灵气异常丰沛？”
　　“可那处没有山啊？那处不是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