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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可后来,他被人接走的时候,那个小姑娘抱着一整罐糖送进他的怀里,明明眼睛肿得像个核桃,脸上还扯着甜甜的笑。
      她告诉他,糖存了好久好久,她没舍得吃,本来打算等到他生日送给他,没想到却等不到那一天了。
      记得把那小罐糖吃完,他当时肚子痛了整整两天。后来想要买当初同样的糖果,却再也不是当年的味道,再后来,索性也就不吃糖了。
      林奕坐在店里,也没了心思写作业,便就扔下笔神游。
      过了很多年了,她依旧能够清晰地记起和谕哥哥一起斗蛐蛐、捉蝉、打鸟的日子。那段日子里,有爷爷,有谕哥哥,还有大黄,她觉得她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后来,阿谕离开了,爷爷也走了。
      她又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在深渊里苦苦挣扎,不见天日。
      周日晚上,舒谕练习题下面发现了一张白色的纸条,上上写着娟秀的几字——谢谢你。林奕。
      舒谕抬起头,正好看见了前桌的后脑勺,挑了挑眉,心中一片明了。
      晚自习下课,同学们陆陆续续都走完了,只剩下了他和林奕。
      舒谕倚在椅子的靠背上,什么也不做,就直勾勾地盯着前桌的后背,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终于,林奕收拾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他也跟着动了,起身绕在了林奕的面前,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张小纸条:“一张小纸条,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些。”
      林奕低着头,不敢看他,指甲死死地抠着书壳,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谢谢。”
      说完,她显得很紧张,慌忙得转头就想跑。
      “林奕。”舒谕叫住了她慌乱的脚步,一手插进裤兜,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这么敷衍啊。”
      林奕僵硬在原地,机械地转过身,对着舒谕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片刻,舒谕心头涌上了一股深深的罪恶感,他突然有点后悔逗弄这个自卑到骨子里的人。
      “林奕同学,认识一下,我叫舒谕。”他伸出了手,很正式的样子。
      林奕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他,他的表情很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林奕。”她只吐出了两个字,轻轻地握上了他的手。
      那种粗糙的质感在舒谕的手心生根发芽,那是一只长满了厚茧的手,磨得让他心慌,磨得让他想要快速逃离。
      几秒后,林奕松开了手,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舒谕。因为她敏锐地感受到了舒谕的僵硬。
      舒谕的嗓子似乎被一双手捏住了一样,有些不自在道:“快回去吧,明天见。”
      林奕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抱着书小跑出去了。
      舒谕盯着快速消失的背影,他再次感受到,之前对于她的偏见,是那么的不合理。
      经过了那晚,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林奕有不懂的题目也敢大着胆子直接问舒谕,舒谕见到林奕抓耳挠腮半天写不出来题时,也不会再找些拙劣的借口。
      在这样的过程中,舒谕发现,林奕是个特别聪明的女孩,那些题目基本就是一点就通,学习能力很强。但学习这样努力并且还有天分的人,为什么中考成绩看起来并不是很理想,基础也不是很牢固。舒谕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舒谕给林奕讲完题,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便听见林奕没由来地问了一句:“那只小猫还好吗?”
      舒谕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她是说的那只被他捡回家的小奶猫。
      “你……”他的声音有些发哑,目光有些呆滞。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了……”林奕解释道。
      这一刻,舒谕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清过她,觉得自己好卑劣,心思简直坏到了骨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对她无端的嘲讽。
      就算后来对于她的帮助,心里也是存有芥蒂的,怀着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不能释怀。每一次对于她的行为都会用审查的目光,来鉴定是否符合他心目中的所谓的道。
      现在看来,他是多么的可笑,不管是他的目光短浅,还是他的自以为是。
      “我……”舒谕喉咙有些发涩,艰难道:“你可以来我家看它,随时都可以。”
      令舒谕始料未及的是,林奕拒绝了他:“不用了。”
      那晚,林奕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闭上眼,就是那张血淋淋的狗皮。她根据模糊的纹路看出来了,这是她的大黄,那个从小陪伴着她长大的大黄,那个在爷爷去世后唯一温暖来源的大黄。
      大黄是一只流浪狗,是爷爷把它捡回家的。大黄几个月大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不管是去哪儿,大黄都喜欢黏着她。那时候家里穷,能够偶尔吃上一次肉,林奕会把自己的那份留给大黄,感情很好,过得也很快乐。
      直到后来,家里发生了巨变,爷爷生病去世了,他为了林奕能够得到照顾,用自己的保险金为她换来了一个安身之所。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把她推进了一个深渊。
      那是爷爷的亲生儿子,是个好吃懒做、实打实的酒鬼。每次喝得烂醉回来,都会发酒疯。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走大黄,当时那个人呢恶狠狠地说:“养你都是累赘,一个畜生呆在这里就是浪费粮食。”
      那时的林奕才六七岁,害怕得不得了,那种无助的黑漆漆的夜晚,风声鹤唳,被赶到柴房睡觉。至今都还记得老鼠从她身上爬过去的那种全身发麻颤栗不已的感觉。
      后来,大黄偷偷溜回来了,每晚都会从柴房的窗户边爬进来,蜷曲在林奕身边。那以后,再也没有老鼠啃过她的脚趾甲。
      再后来,不知道那个人怎样发现了大黄,一棍子直直击打在大黄的脑袋上,那天,大黄被剥皮抽骨,等到林奕回来的时候,它就只剩下了那张血淋淋的皮毛和男人面前的一锅狗肉。
      第一次,那种滔天的恨意快要将她吞噬掉了。
      那个人让她睡柴房,做无止尽的家务,过比佣仆还不如的生活,甚至不让她去上学,她都没有这么恨过。
      那一刻,她恨不得拿起手上的砍刀,狠狠地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一刀一刀把他的皮肉分离,让他也尝尝剔骨之痛!但她更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无关痛痒地为大黄哀悼与祈祷。
      至此,林奕已经泣不成声,浑身都在颤抖,黑暗已经把她笼罩得喘不过来气了。
      即使这件事过去多年,但永远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痛得彻骨铭心。
      纵使这个世界不会有记忆,至少她在的一天,大黄就永远会被记得,直到她也淹没在历史中。
      但如今的她理智得可怕,这套说辞,她从来都明白只是活人安慰自己、减少罪恶感的一种手段罢了。
      一夜无眠,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细数这么多年来有几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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