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鸟飞》皮实的童话

3、公交车上的偶遇

　　（三）北京公交车上的偶遇
　　天祥很是气不顺，明明想去上海，非让他只去北京，明明能多半个月时间玩，非要他上托福班，他真不懂他妈怎么非得为难他。还有一周的课就结束了，他妈跟他说了，她和大姨商量决定，等他上完课，大姨带他和姐姐出去玩一趟，乘他不在他妈要去做个小手术，说拍了X光片，胳膊骨折了，要去打个钢钉。其实不打钢钉用夹板也能恢复，但据说恢复得慢，伤筋动骨一百天，打钢钉能恢复得快一些，但要等几天消了肿才能动手术。
　　他妈已经给他报了个九月份的托福考试，第一次考，只是试试。也不指望他一次就能出分。
　　“怎么又是你给我做主！我不想那么早考托福！”这一路上听他妈的安排，他气鼓鼓的，回家一关上门，拖鞋都没换就嚷嚷开了：“我不学了我！”
　　“天祥，你听妈妈说，你们学校考国际体系如果托福分数上了九十可以免考的，你想想，同样是要复习，你拿了托福成绩既检查了你的英语水平，还少一次考试，何乐不为呢？”天祥妈端着胳膊耐着性子说。
　　“我不想走国际体系！”天祥拧了起来。
　　“走不走都试试呗，你考上国际体系了就先上几天课感受感受，如果不适应就转高考体系也不是不可以的啊，你们海中不是最推崇自由的吗？转体系很方便的，我咨询过你们国际体系的老师。说想转随时可以转。”
　　天祥稍稍安静了点，他转了转脑子，说：“那得先让我去上海。不去我就不考。”
　　天祥妈最恨被人要挟，听着儿子这句话，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她站起身大声说：“你试试！名都给你报了你敢不考！”
　　“你都不跟我商量就给我瞎报，我考啥呀，还不如跳楼去！”天祥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怎么没跟你商量？那天我缴费前就问过你，你在看手机，我问你三次，你都是点头的。下次我不管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报名缴费都自己弄去！我懒得替你操这个心了，花钱费力没个谢字还动不动威胁我要跳楼，我看你去跳河更好，河上没盖子，想跳就跳！我生了你给了你这条命，你得对你自己的命负责，动不动拿自己的命来威胁别人，你蠢啊！”天祥妈在恶气的驱使下机关枪一样火力全开冲着儿子一顿扫射。
　　天祥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来，他妈确实是问过他的，他那天刚好在打游戏，他妈允许他每天打半小时左右的游戏，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他妈妈在他旁边叨唠报名的事情，他只能一个劲地点头，没想到是报了九月份的。
　　想想还是自己理亏，就没说话了，但也不愿意灰溜溜地缩回自己的小屋，就换了拖鞋昂着头冲进自己的房间，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又一次恶狠狠地摔上了门。
　　“你还摔门！摔坏了拿你的零花钱换新的！”天祥妈气得晕头转向，手臂一阵阵肿胀，赶紧进了自己屋里，拿了瓶安定情绪的精油出来，单手拧开盖子放在鼻子下深吸一口气。
　　“根本不管用！气头上啥都安定不了”她脑子轰轰作响，胳膊酸胀肿痛，“哪天非得被他气死。”她对自己说。
　　过了几天，好不容易胳膊的肿消了，母子俩的气也消了，天祥妈耐下性子跟天祥说为什么不去上海的原因，无非是他已经是高中生了，香港迪士尼都去过好多次了，没必要专门为了去迪士尼跑一趟上海，要不就直接去北京或者跟忻仪母女去敦煌。再一个，马上要上国际体系了，一场托福考试考费就几千，这种必须的考试还有不少，考费几千几千地花，培训费也得花，还有学费，虽然是公立学校，但国际体系还是要另外交费的，他这三年也得花不少钱。
　　所以从现在开始要学会精打细算。
　　“没钱还走什么国际体系，还不如拿这钱出去玩玩，还省了受累。”天祥在心里嘟囔着，也没敢大声说。只是暗想，先让他妈如个愿，进了国际体系上两天找个借口就转体系得了，或者干脆国体入学考试的时候就考差一点，落选了就更不用费劲了，直接高考体系。
　　“我不跟她们去敦煌，我去北京找爸爸。”天祥打好了如意算盘，跟他妈说。
　　“也行，她们母女一间房，你一个人还得单独开一间，也划不来。就直接去北京玩几天吧，爸爸带你到处走走。”天祥妈说。
　　天祥妈跟忻仪妈商量好了，天祥先把忻仪的行李带去北京存在他爸爸那里，忻仪母女从敦煌到北京了再去找他爸爸拿。
　　就这样，天祥爸爸给他兑了往返机票，让他自己去了北京。

　　爸爸的单位在蓝靛厂附近，因为他是总工，单位给他租了套小两居的房子，条件当然不如家里好，但也能住下了。爸爸工作忙，没时间陪他，给了他一张公交卡，让他自己逛去，天祥觉得这样更自在，他是个聪明的城市动物，对地铁和公交线路分分钟就能摸清楚。
　　这些天国博去过了，故宫人太多，约不上号。反正爸爸还得在这边呆几年，来的机会多，下次再去故宫也行的。
　　他吃过早饭去了国图，国图忒大忒静了，虽然看书的人很多，但是很安静。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拿着厚厚薄薄的书，大家都放低声音说话，轻轻地走动。
　　可天祥现在就是静不下心来看书，楼上楼下转了转，翻了翻报刊杂志，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就下楼往外走。到了公交站，看着时间还早，想着找个商场接着转。
　　相对逛书店逛图书馆，他更喜欢逛商场，想找个乐高店看有没有新品上市，再去麦当劳吃个儿童套餐。虽然已经退队几年了，天祥还是不认同自己已经是少年的身份，到哪里总想着吃个儿童餐。
　　他也不怕走丢，他导航用得溜，走多远也能找回爸爸的住所。
　　不是早晚上班高峰，帝都的公交车很空，基本上就是三五位乘客。天祥坐了下来，窗外的街景很开阔，跟南方完全不同。
　　下一站上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穿着件洗得有些薄的短袖衬衣，里面还衬了一件跨栏背心，戴着眼镜和一块老式手表，手里拎着个环保布袋。他走到天祥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定了，老人从环保袋里掏出一个塑料水壶，还没拿稳，车子一个急刹车，水壶脱手跌到了地上。老人弯腰去够那水壶，那水壶咕噜噜往后滚。天祥赶紧伸腿想挡一下，没挡住，水壶一路往车厢后面滚，天祥也没多想，起身跑了几步，追上水壶捡起来还给了老人。
　　老人很客气，一个劲地跟天祥道谢，又坐了一站，老人看天祥还没有下车，就问他：“小伙子，你是高中生还是初中生啊？”
　　天祥老老实实地说：“下个学期高一了。”
　　“哦，你平时爱读书吧？我猜你是国图上来的？”老人问。
　　“还行吧。”天祥腼腆地微笑着点点头。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温和的好学生模样。
　　“英语好吗？”老人问。
　　“还行吧。”天祥微笑着说。
　　“建议你多读些原文书，最好再学门第二语言，学德语，你知道学德语有什么好处吗？”老人目光炯炯地透过眼镜片看向天祥。
　　天祥客气地微笑着摇摇头。
　　“德国机械行业世界一流啊，要向国外学习先进科技，用他们本国语言文字直接了解最好，不要看译本，译本有时候还会有误，要让自己直接看原本。”老人看上去很权威的样子。
　　天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除了外公，他在海华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老人和这样的劝导。“他也许是个大学者。”天祥心里想，赶紧点点头。
　　“看你是个聪明孩子，好好学，肯定能有大出息。”又到了一站，老人起身跟天祥摆摆手，下车了。
　　“学德语，我英语看了都还头大，唉，不过这个爷爷说得倒也有道理。我妈也说过，人不能永远长不大，还是得为以后考虑了。唉，不想长大也不行啊。”天祥的视线跟着老人往下走，外头是魏公村公交站，他看见了写着“北京外国语大学”字样的大门。
　　大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出出进进，那位爷爷的身影在年轻的学生们中间拐来拐去。
　　公交车启动了，他很快就看不到那位爷爷了。
　　“他说不定就是外国语大学的老师呢。”天祥想了想，对自己说：“听他的应该没错，不管怎么着，那还是先把英语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