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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我有些感动 ...

  •   你平时会用什么方式记录生活?写日记、做手账、拍照、录vlog...记录在如今是一件重要的事情,看似平平无奇的日常,有时也会因为记录而变得独特、可爱起来。
      许召南从车里扛出一大包摄影器材,在漫滩上支好。我这时才信服了他的话,他在国外真的学过摄影。这是他记录生活的方式。
      “我想拍点延时摄影素材。如果你冷可以去车里等我,哝,钥匙给你。”他把露营用的小椅子支在雪地上,然后坐下,开始调试设备。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一件厚重的加拿大鹅羽绒服,已经在身上披好。
      我是来求他帮忙的,自然没可能一个人坐在车里取暖,留他一个人在零下二十度的室外艰苦工作。
      这里的雪质很好,洁白无瑕。不像城市里的雪,落下没一会就被来往的汽车撵过,变成黑色的冰水混合物了。
      我没接他递给我的车钥匙,反倒也支起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顺便将羽绒服的领子紧了紧。他没说什么。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新疆。”过了一会,我开始没话找话。
      许召南却笑了。他把摄影机朝向远处的树林,有几只苍鹰略过,调好角度,按下录制键,他把椅子转了个方向,转向我。
      “你看,又是误解。你们这些文科生天天净揣摩些什么呢?”他似乎对我接二连三给他下的那些推断都无奈了,不知道怎么说我好。
      人嘛,总是先入为主的。这是人的本性,总在没有了解之前就先下判断。
      “好吧,我的错。我以为你在上海或者加州待久了,会不喜欢这种山野戈壁。”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反驳,心想怎么能把话题顺利引到Fernández身上。
      “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突然这么开了个头。
      我心生不安。一般故事以此开头,后面要讲的多半不是开心的事。
      眨了眨眼,示意他继续讲。我理解,一个刚经历过亲人离世的人,确实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取了我昨天的建议,想把心里的事一吐为快。那今天,我就勉为其难当下他的听众。
      “大概我七岁那年,我妈就一个人去上海了。我父亲是一中校长,很忙,几乎没时间管我,我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在家。后来我升高中,他为了避嫌,不愿让我进一中读书。所以我就去了隔壁的四中,也就跟你同班了。”
      “所以,你家里才从来没人出席家长会。”当年作为班长,我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是呀,我爸不是在他们学校开会,就是在市里,省里开会,不会有空来给我开家长会的。倒也无所谓,这都是小事。”
      高中时我并不知道许召南家是这种情况,还质问过他为什么没人来开家长会。“那你妈妈呢?”
      “我妈...原来是纺织厂经理,后来去上海创业了,很拼命的工作,也才有了如今的南屋。”
      我这才知道许召南原来继承的是家里的事业。我一度以为他是被那家企业招聘回来的海归人才,没想到那是他家的品牌。
      “她见我爸不管我,就在高三那年把我接去上海了。但我并不喜欢那里的生活,节奏太快,我说真的,不如K市十分之一好。结果我妈一狠心,就直接把我送去加州,我也就一直被撂在国外,直到今年年初听说我爸重病才回国。没想到...”
      后面的事不用他说,我也清楚。讲到这里,他眼底有些落寞。回来只见了他父亲那么几天,就阴阳两隔,很多事情没有化解开,便已再无机会讲清。
      “Anyway,后来那天在机场,我本来也要回上海的,结果航班取消了。前一天心情不好喝酒喝出肠胃炎,当时快撑不住了,你说巧不巧,我一眼就看见你——”
      谢谢他,如果他没看见我,我此时应该在家享受天伦之乐。
      “哈哈。”我笑的很刻意,“所以我也该谢谢你一眼就看见我了,要不我也不会跟人家Comitexa的CEO搭上线不是吗?”话毕,我赞叹于自己的智慧,语言的魅力啊,总算引到正题上了。
      他把摄像机关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到邮箱后递给我。
      “我昨晚跟他大概提了一句事情经过,他刚又发邮件问我一些细节,你西语好,自己跟他解释咯。”
      我几乎要激动地跳起来。不可置信,有些颤抖着接过他的手机。
      “许召南,你帮我大忙了!”我和他连连击掌,嘴上的笑意难拢。没看走眼,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有新疆男人的特质的,没那么小气。
      我正欲打字给Fernández,不禁犹豫起来。“许召南,我该以什么口吻发邮件,你的口吻还是我的?”我有些拿不准,问他。
      他此时已经在收拾那些摄影设备,天气实在有点冷,我俩的脸冻得个顶个红。
      “我跟他讲过你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你直接以你的口吻就行。语气诚恳点,解释清楚经过,再赔礼道歉。放心,他人很好。”
      风拂过我们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们双膝如木,定在这片白色世界中。二月的可可托海依旧在冰期,哪怕湖最深处的涟漪相遇,也会静止在此刻。
      我有些感动。
      从我离开新疆去北京上大学那年开始,我渐渐和以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不是因为我们有何种过节或者矛盾,只是因为大家从同一个起点,渐渐跑上了各自的赛道,久而久之,关系自然就淡了。我和李之之比较幸运,都考去北京,我在外国语学院,她在经贸大学,毕业之后也都留在那里,才有了如今的友谊。这么多年来,除了李之之,没有人纯粹出于友谊帮我解决问题。职场上大多都是利益关系,尔虞我诈,让人丝毫不觉得轻松。
      许召南虽然看着不正经,而且时不时还一脸“关我屁事”的都市精英模样,但他为我这么做,我是说不出的感动。在车里,我拿着他的手机,洋洋洒洒写下事情经过,向Fernández致歉后,署名Jing Yi ,把邮件发过去。
      然后就把手机还给许召南。他在一旁等我写邮件,还是捧着之前那个iPad看样册,似乎是他们今年春季的成衣。
      “谢谢谢谢谢谢你哦,晚上回去,请你吃饭。”我一连说了六个谢字。
      “Es un placer.”他用带着英语口音的西语说,“是这么说的吧,别客气。”
      “对,很标准,说的特别好。”我义正辞严,点点头,甚至给他鼓了掌。
      他一脸得意,把iPad拿到我面前叫我看。上面是一张画报,一套苔绿色的卫衣套装,点缀一些白色条纹。无论是面料的运用还是版型剪裁,都可以看出设计师的绝对水准。画报拍的也很好,外国模特穿着这身极其亮眼。
      “如何?”他问我。
      我把刚才的所思如实交代。
      “行,你喜欢就好。那说好,到时候三月底新品上线了,你来店里第一个试穿啊。”许召南这么讲着,我草草答应,当时只以为他是玩笑,后来过了许久,才品尝出他话里的认真。

      那天晚上,我们回到A市,说好我请他吃晚餐,最后也被他悄无声息买了单。他说自己答应我的,来A市一切由他出钱出力。
      许召南这是要把好男人扮演到底,我也就不抢他饭碗。
      饭后消食,我俩闲聊着散步到一条酒吧街上。我发现许召南这人对喝酒有瘾,挑了家门面装修顺眼的,二话没说就拉我进去。
      在北京时,我很少去酒吧。上次已经是一年半前,是去三里屯接喝的不省人事的李之之。平时周一到周五,我的生活就是从公司到家里,两点一线;到了周末会和尹航去探探店。我尤其喜欢去咖啡厅里读会书,在那待一下午,便觉平日里的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之前还跟尹航提过,以后攒够钱,要和他一起开间咖啡厅,当时的那位欣然答应,如今却不知道已经落地哪个国家开始新生活了。
      “想什么呢?”许召南见我发呆,冲我打响指。
      “没,想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回K城。”明天必须得回去,因为我的机票定在后天一早。
      “放心,我也后天的航班,不会把你拐走的。”空气里酒气弥漫,DJ放着躁动的音乐。这里实在光线昏暗,头顶的镭射灯几乎要把我闪晕。许召南坐在我右边,冲我这里探身拿酒单。光线明灭间,我隐约注意到他左耳后好像有个纹身。图案很小,藏在耳根深处,我之前从未发现。
      他好像专门拿遮瑕遮过那里,此时被蹭掉了一部分。我看的不真切,好像是个什么字母。
      上天作证,我真的只是好奇那纹的是什么。鬼迷心窍,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眼睛凑近他的耳朵,用右手食指拂去那块残存的遮瑕。
      此时,许召南正在跟酒保点酒,“两杯dry marti...”似乎感觉到我的动作,他顿住,只一偏头,正好同我四目相接,鼻尖距离不超过零点一米。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不太均匀,我的手搭在他的耳后,不太自然。
      我刚好看清他的纹身,这下很清楚:青黑色的,用哥特体纹上去的——Luster。
      密闭空间里,不知是谁先被谁蛊惑,谁又更靠近了一步,天雷地火,两个人的嘴唇几乎立刻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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