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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一杯热水 ...

  •   许召南意识不清,我半拖半拽,搭上车带他去急诊。
      他有些发烧,一直紧捂着腹部。医生说是急性胃炎。开了一瓶点滴和一些药,叫我带他去输液大厅。从机场到医院,他全程都是半醒半梦状态。我仔细一嗅,他身上隐约有些酒气。
      坐在输液大厅里,这次是他靠在我的肩上。命运这东西,无巧不成书。
      身旁的男人熟睡,眉心紧皱,攥着我的衣袖,额角渗出几滴汗珠。
      我把退烧贴轻放在他头上,动作很小心,肩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他。
      我把手上的诊断书,□□同他的证件一起,塞进他随身的包里,却也因此无意看见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居民医学死亡证明书”几个大字。下面的表格则写着,姓名:许昌明;死亡时间....
      我不敢再读。立刻把那张纸重新放进去,心脏咚——咚——剧烈跳动。眼皮也跟着有些抽搐。
      原来那天,我在医院见到许召南的当天夜里,他父亲离世了...
      他现在这副样子有了解释。
      我看了眼他,反倒是我有些无措。

      在医院里度过一下午,已经是晚上七点。我把许召南带到雪莲酒店安置。
      我本意不是如此,但他输完液后,虽然退烧,可依旧不吭一声。我全然不能把他带回我家。但见他疲惫不堪,总归要找个地方让他安稳睡一觉。
      这是K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也许是潜意识里,我认为只有这勉强够得上许召南的生活品质。
      而他一进房间,就陷在床里,呼吸逐渐均匀。我看他睡下,烧了壶开水,去楼下的餐厅打包一份米粥回来。
      等他再醒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我正坐在床边的沙发,捧着电脑浏览主管发给我的下个项目资料。
      他撑着两边的床支起身子,眼里有些犹豫和疑惑。
      “你醒了。你发烧了,在机场,还记得吗?我带你去了医院。”我合上电脑,解释道。
      他没开口,就那么看我,不知是呆了还是傻了。
      我起身走到他旁边,手轻抚上他的额头。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这家伙不会发烧烧傻了吧。
      “大哥你说句话呀。喂,我是易璟。”我把手放在他眼前晃晃。
      他轻笑,似乎被我的举动逗乐。
      “嗯。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他停顿,“谢谢你,易璟。”他的声音依旧嘶哑,语气很诚恳。

      我在心里想,谁让我们就在机场正好碰见呢?他又正正倒在我的肩膀上,我又偏偏看见他父亲的死亡证明。
      女人的母性和同理心总会在这些时刻发酵,过度泛滥。

      现在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没事。”我说。“就当我感谢之前在飞机上的事吧,我们扯平了。”
      他若有所思,没开口。
      “对了,你的手机刚才来了很多通电话,我没接,你记得看一下。床头柜上放着你的药,医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记得吃。”刚刚他睡觉时,电话一直在响。我拿起一看,从“Cintia”到“Eva”,接连轰炸。不得不承认,许召南还是有很多人关心的。
      他显然并不在意,只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我...状态不太好。”
      确实,他的难过写在脸上,我估计那些电话也不易应付。没说什么,只拿起一旁的水杯递给他。还好,水还热着。

      他抿了一口,突然抬头,“你记不记得高中有次心理课,你也这样给我递过一杯水。”
      许召南这么一说,我显然想不起有这么件事,便佯装着开始搜寻记忆里的片段。
      哦,好像是的。高一有次心理课,母亲节专题。上着课,许召南突然趴在课桌上痛哭起来,毫无征兆。讲台上初来乍到的老师也有点手足无措,一边维持课堂秩序,一边给我使眼色叫我看看他怎么了。
      同桌一月一换,那会正好轮到我俩坐一起。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在我们这——我轻轻戳了下他的胳膊,没反应。又戳了下,还是没理我。过了一会,同学们便开始分组商讨母亲节情景剧的表演。许召南依旧趴着,谁叫也不答应。心理老师过来同他说话,他也执拗着不抬头。老师就叫我去参与讨论,让他一个人待一会。
      全班四十个人,各自为阵,你一言我一语商讨着谁当父亲,谁扮演母亲,好不热闹。我看着许召南孤零零的背影,有点不是滋味。
      可能是当时作为班长的责任感和作为同桌的友谊。我去他课桌上拿走他的水杯,去水房接了一杯开水,然后回教室往他桌上一拍。
      “喝点热水吧,心里会舒服些。”
      然后潇洒离开,转身去讨论情景剧。至今其实我也不知道他那天究竟为何那样痛哭,而心理课下课后,许召南也已不见踪影,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好不容易才能从冗杂的记忆片段中将那天的事剥离出来,复原出那日下午的场景,那个已经有点模糊的背影。
      “哦,好像是的。记性真好,我都快忘了。”我点点头。
      “嗯,所有事...我都记得。”他语气很肯定。
      他具体指什么?是高中发生的所有事,还是其他事。但几乎两个人同时沉默,我脸有些烫。恰如其分,我的手机响起,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沙发上拿起接听。
      是我妈。她此时此刻应该不知道我的航班取消,现在依旧身处K城。
      “喂,妈。”我正在想要怎么跟我妈解释。
      “小璟,到北京了吗?在家里都收拾好了吗?我看早上新疆暴雪,很多航班都取消了。你的航班怎么样啊?”看来我妈确实不知情,她声音有些大,我偏头看了眼许召南,他显然是听见了。
      他从床上起身,径直朝我走来。我看他,不知他要做什么。他只抬手,轻拽住我的一只胳膊,几乎用气声说,
      “别走。”
      我捂住手机话筒。
      他又重复一遍。眼神一如刚才的诚恳。
      “小璟?怎么不说话?”我妈在电话里问,有些怀疑。她不会听见许召南的声音了吧...心脏几乎要胸口跳出来,我脱口而出:“妈我到家了,我的航班早,还算幸运...”
      然后就急忙挂掉电话,一如小时候撒完谎长舒一口气,模样被许召南尽收眼底。
      我说不上他的神情究竟是意外还是惊喜。

      我一向不擅长这类事情。“拒绝”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课题。一般情况下,有人请我帮什么忙,我都尽力而为,因为我根本学不会李之之教我的“应付学话术”,也学不会搪塞别人。一旦那样应付搪塞之后,我的心里总是会懊悔,最后到了自我折磨的地步,对于别人于心有愧。
      我很难对别人的请求“say no”,这么多年,李之之一直试图改掉我这个毛病。但未果,我一直如此。
      眼下这情况——许召南成了举目无亲的落魄美男,脸上挂着失意二字,如果没人在身边,似乎分分钟就要倒下。
      反正我暂时也回不去北京——这下也回不去爸妈家了。我问许召南饿了没,要不要喝些粥。同时选择接受现实,把餐盒打开。粥也还温。
      有些决定在作出的时候,可能并不是出于你的本意。时间,地点,当下的氛围,事后回忆起来,你可能都不知道究竟要责怪哪一点。
      是当时他有意而为之,还是我的潜意识又在做何种盘算。无人知晓。
      有一点我却明明白白知道,有些什么正在我们之间疯狂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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