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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受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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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荡北营吹响集合的号角,军营兵士队列整齐,威风凌凌,脚下满是黄土乱沙、血迹斑驳。将所有战利品和俘虏清空后,赵元昔穿着金色铠甲,危坐于看台上,各屯长立于分营阵列前,各都统副都统立于各屯长前,各部将分立赵元昔两侧,呈扇形排开。
只听赵元昔说:“听着!荡平北周之后,我南庆尚有东厥与远蕃两大疥癣隐患,荡北营大营养精蓄锐十五年,为的就是剿平诸国,实现天下一统,但大军开拔之前,我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匕首,为我荡北大营撬开东厥贼寇的门户。这先锋大营的都统自然要让最优秀的人来当,这样的人将在你们各营都统中诞生。”
赵元昔前面一番话,令众兵士跃跃欲试,不过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一片哗然,赵元昔接着说:“今天的比试不计生死,所以各位都统要尽力打倒能看见每一个对手。”
所有参与的各营都统、屯长都签下了生死状,其实这是赵元昔的计谋,自荡北营战胜北周后,十五年的养精蓄锐令他们久疏战阵,变得恃宠而骄,很多都统都是靠着将军的关系提拔的,对于经历了十五年前那场寒江关大战的赵元昔来说,这些靠关系户上来的都统,就像蛀虫一般啃食着荡北大营,除了烧杀抢掠一无是处,他需要借一次机会将这些蛀虫全部拔除,震慑三军。
樊灵儿处在数百都统的中间,看着那无时无刻都一副自信满满的赵元昔,心里很是不爽,很快她调整好了情绪,与接下来即将成为对手的秦昭玉对视了一眼
各都统选好兵器,樊灵儿挑了一把很普通的匕首,秦昭玉则选了一把长剑,她们二人都明白这样的乱战之中,长兵刃很难以少敌多。
擂鼓三声,决斗开始,正如樊灵儿预料的那般,选长兵器的人很快成了其他人的集火目标,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地上满是残肢断腿,血流一地,之所以不下狠手,皆因为他们多少有些交情。
见赵元昔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沙场,像是对这些行为的默许,所有人再无顾忌,朝能见到的对手纷纷下死手,尸体越来越多,秦昭玉与樊灵儿选择以静制动,只解决掉扑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人被抬了出去。
樊灵儿与秦昭玉明白,她们二人终究要殊死一搏,场上还剩最后四人,四人皆功夫不弱,樊灵儿与秦昭玉似有默契一般,各自攻向面对的两人,樊灵儿的对手手脚已残,那人见樊灵儿匕首刺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当即选择自刎,倒是让樊灵儿愣了一下。
秦昭玉的对手相比之下就难缠许多,那人善于借力打力,面对秦昭玉的进攻总是一味地跑,但他并不跑出圈,此情形竟让周围的看客不禁大笑。
秦昭玉心里惊了一下,这人轻功虽不及许凡依,但脚下生风,加上秦昭玉并不善追击,很快便累的气喘吁吁,刚停下喘口气,那人便回头对秦昭玉虚晃一招,又不得不回剑堤防,惹得秦昭玉很是恼怒,当下立誓要将此人碎尸万端。
樊灵儿见此情形没有上前帮秦昭玉,她频发石子,每次在秦昭玉看着要得手的时候,就打掉其手中剑,秦昭玉怒视樊灵儿一眼,捡起地上剑继续追。当秦昭玉体力不支,对方想偷袭的时候,樊灵儿又发出石子,打掉那人手里武器,如此循环反复,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三人依旧立于沙场不分胜负。
许凡依也特别的忙,她既要关注樊灵儿与秦昭玉的情况,又要帮那些残疾都统接好断肢,她医术了得,很快将他们治好,赶到擂台便张望,她最不希望两个亲近的人互相残杀。
赵元昔静静注视着樊灵儿,嘴角泛着笑容。天空阴云密布,电吼雷鸣,霎那间不注意,樊灵儿点住二人穴位将其定住,待风沙泛起遮天蔽日,她如魅影一般消失在擂台上。
只听场下有人大喊:“樊羽!你大胆......”
赵元昔瞳孔微缩,两眼全是匕首的寒光。
“咦!”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匕首险些刺中赵元昔眉心之际,赵元昔折扇一挡,生生避开,樊灵儿也是暗自心惊,刚才起风沙的霎那,她是动了杀心的,可她断没想到十五年来赵元昔武功并无退步,反而比十五年前精进不少。
周围将军侍卫都冲了上来,寒芒直指樊灵儿,她自知劫数难逃,便不避那如刀锋一般的折扇,迎了上去。
那炙热嗜血的眼神,似乎十五年前在哪里见过。
赵元昔愣了下,折扇一偏,划伤了她的脸颊,寒冷的匕首也在喉结处停了下来,周围的将军侍卫一片默然,不敢妄动。
樊灵儿身体贴近的时候,他不禁喊了句:“好香......”
这一句很快被喧嚣的风沙湮没,短暂的宁静后,樊灵儿收回匕首,说:“属下劫持大都督罪该万死,但也证明属下比任何人更适合做先锋都统,那两人请留给属下做副手。”
赵元昔哈哈一笑,命所有人退下,他缓缓起身,轻轻走过,说:“不错!你们三人回营梳洗,等本都督令。”
众人散去后,许凡依赶紧上前扶着樊灵儿,这才发现樊灵儿四肢抖得很厉害,只听秦昭玉大喊:“小妮子!受伤得是我,你瞎啊!”
樊灵儿将许凡依手拨开,直接上去扶起了秦昭玉,秦昭玉破口大骂:“我不要你假惺惺的,哼!”
樊灵儿知道她对自己心存怨气,也不想多解释,趁秦昭玉还未解开穴道,将她背到身上,往自己大帐走去。
“你敢背对着我,不怕我把你脑袋割下来?”
“你要敢乱动,我就点你死穴。”
“ 哼......不过你点穴哪里学的,教教我呗。”
“没空!”
“小气!这样谁敢要你。”
“给老娘闭嘴!”
......
三人中,另一人名为云尹,他是石国的步军统领,十三年前石国听闻北周有难,石国国王便派了几万人前往救援,不过等石国军队赶到时,南庆早已将寒江关拿下,石国军队撤退不及时,遭遇大败,云尹一家人被多疑的石国国王所杀,他独自一人逃亡到南庆。
樊灵儿知道云尹在步军营并不如意,只是一名小小的屯长,多有抱怨,刚才救他也是怀着自己的心思。
帐篷里,樊灵儿简单梳洗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秦昭玉倒是骂骂咧咧不停,那雪嫩的右臂旧伤刚好,又添了新伤。
“樊羽!老娘记住你了,专打老娘的右臂.....”
“对不起,下次我换个地方。”
“你......”秦昭玉听完樊羽的话后,又想发火又想笑,那尴尬的表情看得许凡依都忍不住笑出声,说:“你别乱动,要是接错骨了,可别怪我啊。”
秦昭玉闻言安静地泡在沐桶里,樊灵儿望着帷幕外的大雨,她目光游离,想起前世的时候。他第一次偷跑来军营,拉着她白皙嫩手,二人黑夜中策马狂奔、追月逐星,他炙热的眼神与温润的唇,就像流淌千年的河流,灌溉在干涸的荒土,冬芜之后能看见嫩草破土、沃野万里。
半生兵戈,换半生未知,值吗?亦如执念之深的苦行僧,他半生远行白了黑发,只为在理想的庙宇睹一眼佛尊,聆一声佛音,值吗?
谁都不知道,只有自己才知道。
洗漱完后,正好侍卫前来,请二人前往溪山亭,许凡依也跟了去,柳山亭位于寒江关十里溪处,这里碧草熏香,山高水澈,亦如世外桃源一般。箫声悦耳,花闻乐而含苞开放,溪山亭石碑旁,一人草卷铺地,青梅煮酒,只赵元昔一人,周围不见侍卫。
不如杀了他,北周复国有望,再无战事。
樊灵儿远远望去,便是这般想法,当她看了眼枯叶落溪,枝头又开始长新芽的时候,忽然笑了笑,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她霎那间泛起而又瞬间消失的杀气。
三人走至溪山亭,行过礼,云尹此刻也从溪山亭另一条小路走了上来,赵元昔点了点头,四人便找了位置坐下。案上早已摆好铜盏,温着青梅酒。
赵元昔扫过四人,在樊灵儿身上停留片刻后,又望向她身旁的许凡依,说:“本督将你母亲厚葬在这溪山亭,那块石碑下。”
那块斑驳古朴的石碑又名联姻碑,是二百六十五年前,南庆败于北周后,周远祖与庆明帝在这溪山亭相约两国世代联姻交好,互不侵犯,并立碑为誓,每一次两国联姻都会把联姻的子女名字,刻在这石碑上,庆元的年号由此而来,直到十五年前南庆突袭寒江关,占据了这座中原咽喉之地,所有的盟约与誓言都顷刻间荡然无存。
樊灵儿扫了眼密密麻麻全是名字的联姻碑,看见了石碑上最下面的两个名字:和庆公主、公孙羽。
联姻碑上的名字都是北周人在左,南庆人在右,而如今顺序对调,公孙羽成了和亲的上门女婿,那番滋味对樊灵儿来说是何等难受,她暗地里紧紧握着拳头,一只手悄悄伸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
樊灵儿见是秦昭玉目光投来,收起了思绪。
只见许凡依照着那块石碑,行了跪拜之礼,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赵元昔点了点头接着说:“你能在荡北营生存下来,也是一种缘分,我不想替我的将士向你的家人抱歉,战争年代只有想办法活着,没有抱歉一说......看在樊都统的份上,我破例让你做了军医,好好活下去,比活在仇恨里要值得。”
许凡依看了眼樊灵儿,顿时眼角盈泪:“谢过大都督。”
她心里不断回想起樊灵儿对她说的那句话:“女人要学会了无痕迹......”
许凡依很聪明,早已领会了这句话的意思,她不会将心中的仇恨表现在脸上,别人看到的只是她的忠诚与一颗医者的心。
但一直受樊灵儿熏陶的她心里很坚定:国仇家恨必报不怠。
待其他人吃过喝过,赵元昔将先锋都统的大印交给了樊灵儿,弓箭营、骑兵营与步兵营皆有她来调配,秦昭玉受封先锋营副都统,云尹为先锋营参军,许凡依留守荡北中军大营,皆封赏了一遍。
赵元昔留下一案饭菜未动,喝过一盅算是践行,便自顾离去,没有留下任何命令。
赵元昔离开后,樊灵儿望着那块石碑久久不愿离开,准确地说她在看石碑上公孙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