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星代表

6、第 6 章

　　晚自习课间休息，钟菀和江黎互改作业，前后左右都在打闹说话，钟菀特意靠近江黎，耳边刷刷的翻页声更清晰。

　　“江黎，等会你把这袋零食拿宿舍去吃吧，算是我感谢你这段时间帮我练习普通话。”

　　江黎低头看一眼，“这不是苍野特地买的吗？”

　　“不是不是，是周洋送来的。”

　　“哦，我昨天返校在我妈车上看到苍野去特产超市，你不是港城人吗，估计怕你吃不惯这边的东西。”

　　她不说钟菀还没发现，除了面上的一包薯片，其他零食都是她在港城常吃的那种，在金城除了去特产超市才能买到。

　　“你住的不是很远吗？”她问江黎。

　　“对啊，所以看到苍野一个人在那边我还挺奇怪，不过他那人就这样，有点矛盾反差挺大，我还见过他在学校外面喂流浪猫呢。”

　　江黎说完就把卷子递给她，结果钟菀只改了一半，看样子是很走神。

　　“算了，我自己来对答案。”

　　钟菀挺不好意思，但刚才她的确在脑补凶狠的苍野喂猫的样子，实在想不出来，因为她在后巷见过苍野打人的模样，叼着烟拳头就挥上去了，拳头厉害，眼神也很凶猛，路人根本不敢轻易靠近。

　　一拳又一拳，完全不管被打的人的死活，钟菀见过一次就害怕了，在苍野转身前快速逃离，就怕被苍野看到。

　　苍野看到了吗？
　　他只是不说而已。

　　就像今晚，他又逃了晚自习。

　　教室的氛围让他不舒服，他走在热闹的街道才觉得自己不像行尸走肉，下雨那天，远在枫叶国的母亲打来电话。

　　“苍野，妈妈其实一直都瞒着你一件事，你现在有小妹妹啦，我昨天才生产完身体还没恢复，瞒着你这么久是不想你不高兴，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哦，我还是很爱你的。以前我没有怎么养育过孩子，不知道小孩子出生要怎么照顾，真怕碰坏妹妹的小胳膊小腿，她那么小那么可爱，我真是越看越幸福。对了，苍野，不要再逃课了，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他的妈妈似乎忘了不止一件事。

　　苍野也是她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三岁前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儿子，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也不曾给他换尿布洗澡。

　　过去的婚姻是她的灾难，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她当着亲儿子的面说起自己再婚后的幸福，那么他呢？他也会感到幸福吗？

　　苍野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回复。
　　灵魂好似抽离，他特别感谢那场突来的雨，这样眼角的酸涩就没有人知晓。

　　“傅苍野！你给我站住！”

　　他听到了但没回头，身后好几个人追上来，不再跟他废话，上来就是一棍子。

　　苍野失去往日的狠劲。
　　他没力气动手，于是被踹在地上，不动了。

　　“大哥，他不会死了吧。”
　　“管他死不死，先跑。”

　　苍野听出是他的死对头，十中的人，前几天才教训过对方。

　　他无力的瘫在地上，狭小的巷口将他的视线不断缩小，仿佛眼前这一方星空才是他的世界。

　　哪里有星星，哪里又有月亮呢？
　　灰蒙蒙的，他看到的星星怕不是被打晕了才出现的幻觉。

　　雨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
　　洗刷他身上的血痕。

　　他喜欢下雨天，扫去阴霾密布，不挺好的吗？

　　苍野闭上眼，想再仔细听听雨坠落的声音，然而下坠的雨被一把蓝色长柄伞接住。

　　苍野下意识睁眼。
　　一片海出现了。

　　他是真的出现幻觉。
　　哪里来的海？明明是钟菀握着的长柄伞里画着的景色。

　　视线移动，苍野注意到她紧握伞柄的手，因为紧张双手都握在一起，她害怕的躲开他的目光，又因为某种亲戚朋友的关系给他遮雨。

　　苍野就这样盯着她好几分钟，躲闪的视线，眼睫在不自觉的乱颤，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他不起来她也不走。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苍野总算感觉到痛，挣扎着起身，他站起来就会顶着伞面，钟菀努力垫脚举高长柄伞，苍野看到了她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模样，心下烦闷一甩手推开她的伞。

　　钟菀往后退两步，苍野已经快步走到巷口，他侧身看过来，钟菀急忙拿伞面遮住视线。

　　雨势渐大，雨声扰乱她的心。

　　她不敢扬起伞来，巷口昏暗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肩膀的位置就晃在她脚边。

　　钟菀为什么要来为他遮伞？

　　但绝对不是因为亲戚关系，而是她想起来那天踹开门救她的人，穿同样的字母花纹T恤，她都想起来了。

　　恍惚中，肩膀的阴影已经超过她站的位置，她慢慢抬起伞面，原本要离开的苍野正逐渐走向她。

　　那是一条两头都可以穿过的小巷，坐落在教堂旁。

　　苍野的目光像狼也像鹰，毫不留情的攫住她躲闪的目光，钟菀的左手附在心口的十字架项链上，突然大气都不敢出，向后转溜的飞快。

　　就差一步，苍野来到她站着的位置，那一块远没有其他地方湿透，他顶替了她的位置，站到那方狭小的世界仰头看。

　　雨雾成了海上的雾，他满目都是蓝色大海，海浪迎着月光摇晃，正发出动人的信号。
　　他就说吧，下雨挺好的。

　　钟菀失魂落魄的精准踩上一个个水坑，裤子和鞋都打湿了，泥点子都溅到了她背上。

　　她不敢停下来，只能一直往前跑。
　　等到了小区门口才给周洋打电话。

　　“钟菀？这么晚你还没回家吗？”
　　“我在教堂附近看到苍野了，你去找他吧，他好像受伤了。”
　　“我靠！不会是十中的人吧！”

　　周洋直接挂断，钟菀才松了口气，她清楚其实苍野并不需要她的帮忙，但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再度走回来，强大的气息逐渐靠近她，干扰她所有思绪，她完全不能呼吸。

　　好像她站在那里，苍野会直接掌控她的情绪，她害怕那双深邃的眸，正像一汪深泉吸引着她。

　　钟菀没有想过是苍野踹开教室的门，她想自己帮了他一回也算扯平了吧。

　　一切会干扰到她的因素都是她学习上的绊脚石，失去理智就会丢失好成绩，她来金城就想好好学习，她想快点长大，快点独立，可以不用寄居在大人的世界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她逃了。
　　她捂着心口的十字架项链，觉得特别难受。

　　明明打了伞回来，身上还是全部淋湿，钟菀推开大门闻到了饭菜香，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是她爸爸，许久未见的爸爸回来了。

　　“钟菀，钟菀，怎么傻站在那里，爸爸回家了。”

　　她愣住了，双眼瞬间积满眼泪，她跑过去抱住他，眼泪哗啦啦的流，“爸爸，我好想你啊爸爸。”

　　“乖女儿，爸爸也想你啊。”

　　钟菀积攒的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落下。

　　又是一周。
　　钟菀没见到苍野，她的窗户边也变得安静。

　　那晚的事，钟菀没有主动问周洋情况，但依据苍野不来上学的事实来推测，应该是伤得不轻。

　　不自不觉中，钟菀已经好几回在下课时偷偷往后排看，她自以为表现的很隐秘，但全被江黎察觉。

　　“这题你又做错了。”她指着钟菀犯的错误，扶额，“你要是想问苍野为什么不来上课，我可以帮你去问程玖。”

　　钟菀瞪大眼，“程玖？”
　　“就是小九，常跟在苍野身边的。他是我邻居，数学挺好的。”

　　钟菀发现江黎什么都知道，至少比她知道的多，她连周洋身边的几个兄弟全名都不知道，但是江黎像世外高人深藏不露。

　　“要我现在去问吗？”江黎说着要起身。
　　钟菀慌忙劝住她，“不用不用，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是想找班长。”

　　“哦，那你这题不准再错。”
　　钟菀更心虚了，她这题一模一样的都做错两次了。

　　在周末休息的时候，钟菀还是给周洋打了电话，得到了一切无恙的回复，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

　　她的心还是不平静。

　　在港城的时候她就跟着母亲去教堂做祷告，在那里有任何疑惑的问题都可以在告解厅里得到解答。

　　母亲常年去教堂，钟菀做的不专心，就喜欢睁眼看旁边人如何祷告，后来她观察到教堂的彩色玻璃窗，阳光落下，将一道道霓虹光彩射到她手心，如此浪漫迷幻。

　　后来被母亲发现，她训斥钟菀的不尊重他人信仰，没有信仰的人，他的世界不会有希望存在。

　　钟菀撇嘴不以为然。

　　她觉得做祷告如果有用的话，为什么父母会离婚，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想要她，为什么她要独自背井离乡生活。

　　没人可以给她完美的答案。

　　父亲翻到她带回来的教堂祷告宣传，还有她戴着的十字架项链，见她周末只在家宅着，便劝说她要不要去教堂做礼拜。

　　钟菀却问他，“你不喜欢我周末在家吗？”

　　“不是，只是感觉你会很闷，你妈妈在港城不是也常去做祷告吗？附近有一所教堂，里面常开展音乐会，你可以试着出去转转。”

　　钟菀听过父亲和别的女人打电话，关切的爱意藏不住，她想也许是周末他也要去约会。

　　“好，我也想去看看。”

　　钟菀答应的那一刻，她看到父亲的脸庞露出的笑意，他抚上她的短发感慨，“怎么好端端剪掉了长发呢。”

　　“爸爸，很多事都会变的，尤其是感情，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十分的感情也会在未来某一天磨灭消失。”

　　钟菀注意到父亲尴尬的神情，她不想深究，拿上双肩包就出门。

　　她去往教堂的方向。
　　目的地却不是去教堂，而是教堂附近一栋楼的大露台，上去要爬细长的镂空的铁架子，距离地面有三米高，在那里很安静，还能看到没有遮挡的风景。

　　教堂的祷告给不了她答案。
　　但在这一方天地里，内心会获得巨大的安宁。

　　钟菀在这里看到金城的夕阳，柔和的力量席卷而来，她注视着光线一点一点消失，又在某处看月亮一步步爬起来。

　　这就是她回忆里的金城夕阳。
　　不止热浪。
　　还有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