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无双》鱼骨医生

1、十年蛰伏

　　第一章 十年蛰伏

　　“人可寻到？”
　　“寻到了。名叫段屏，家弟病重急需医药，予之重金，愿豁出性命。”
　　“甚好。大婚前夜动手。”
　　说着，女子打开桌上木盒，里面躺着一支金步摇、一双翡翠玉镯、两颗小夜明珠。
　　“小姐，你可想好了，这是夫人生前仅存的嫁妆了，如若事败，我们以后……便一无所有了。”
　　“我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决意要这么做，就是把命都赌上了，还会在乎什么以后？”
　　屋内唯一的一支蜡烛，好似内心唯一的希望，烛火跳动，忽明忽暗地照映着那张冰冷淡漠的脸。
　　绿芝听罢，轻叹一声。
　　绿芝是白府先夫人生了女儿白沐寒后在街上买来的小丫鬟，她比白沐寒大四岁，初来时还是个小孩子，虽然是个丫鬟，但那时的白夫人怜其身世凄苦，也把她当做女儿来抚养。自此，她便与白家长女白沐寒相伴长大。过了几年欢愉日子，谁知后来白夫人突染疾病撒手人寰，留下这两个女孩在白府风雨飘零，相依为命。
　　如今，先夫人已走了十三年，白府早已物是人非。白老爷在外室养的那个小妾在白夫人逝去后很快搬进了府里，白老爷也愈加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白府的版图一步步扩大，还有儿女成群环绕膝下。很少有人能够记起，白府西边的僻静院落里还有一个大女儿——白沐寒。
　　白老爷平日里事务繁杂，自然是无暇去管的，但府里总不缺好事之人。白沐寒和绿芝的处境，便是那些受了气的下人们也能时常来欺辱几分，在这个“大小姐”身上发泄对白府的不满以此来达到内心的平衡。反正，无论怎么欺负这位“大小姐”都是没人管的，因为，府里管事的女主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下人们便更加肆无忌惮。
　　起先，白沐寒也曾跑去找过几次这位所谓的父亲，然而，父亲忙于政务根本无暇见她，或者见了也是稍作吩咐让其夫人去安排，关心寥寥，于事无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艰难地，挨过了整整十三年，白沐寒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在那些绝望的时日里，白沐寒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逃脱这暗无天日的樊笼，希望让这些麻木不仁、冷血无情的人受到残酷的惩罚，让他们永远活在无尽的痛苦和忏悔中。为此，她想象了无数种可能，为了等待这一天，她只能默默忍耐着，十年如一日隐忍蛰伏，不动声色，把自己活成一具行尸走肉般没有感情、没有喜悲的“活死人”。所以如今，看到这唯一的机会终将来临，纵使前方是荆棘丛生、万丈深渊她也要纵身一跃，以命相搏，因为，她已别无选择。反正，前方的路，她已然没有生的欲望，只有对死的无畏，那为何，不死得悲壮点呢？
　　这一天，她内心没有半点纠结和犹豫，反而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坚定，同时她也做好了成功或失败的准备，她告诉自己，活在白府，或活在别处，死在白府，或死在别处，又有什么区别呢？生又何喜，死又何悲。这世界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她不愿再忍受这一切，也不甘心默默赴死。生，由不得自己，难道死，还不能自己选择吗？
　　一个人对生活的绝望，催生出对死亡的无惧。或许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心里同时藏着恨，那么到了某一个时刻，那危险的能量便能压死所有人！这世上因果之奇妙，恐怕无人能预料到，当众人在纵情肆意地欺辱一个人时，都只当她软弱好欺，却不知这颗自己埋的毒果子最终还要由自己来吃。
　　白府没有人感受到这危险的信号，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小小的蝼蚁洞，能将这摩天大厦顷刻摧毁。不过是一只将死的蚂蚁而已，可能都不屑沾了手去捏死它。
　　是的，今天的白府依然热闹非凡，繁华昌奢，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月前，皇帝下了诏书，赐婚太子与白府嫡女的婚事，只不过这个“嫡女”不是先夫人的大女儿白沐寒，而是新夫人所生的大女儿白沐雪。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白老爷白平章最近日日宴宾，门庭若市，白夫人房里山珍海味，奇珍异宝堆积如山，宫里的赏赐更是络绎不绝、惊喜不断，连府里的下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白家与皇室攀了亲，女儿是钦定的太子妃，家族势力必将更上一层楼，眼看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皇亲国戚举手可得，满府上下皆喜不自胜。
　　“雪儿啊，娘一直就觉着我们娘俩一定是大富大贵的命，你别看娘虽出生在暮雨镇那个小地方，但我从小跟着你外公四处卖艺，也见过不少世面，我一直觉着自己跟那些山村野妇不一样，虽然从前我也吃过不少苦，但往后的日子我一定要做人上人，那时候心里就想：我定要做京城里那些高墙大院儿里的最尊贵的夫人！”
　　白沐雪看着她娘慷慨激昂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你笑啥呀！”白夫人也跟着笑起来，接着说：“皇天不负有心人，我遇到了你爹，他待我不错，虽经历一番曲折，可最终我也如愿做了这白府的夫人，从此锦衣玉食，富贵滔天，还生了你这么争气的女儿，明日你就是御赐的太子妃了！往后等太子继位，你做了皇后，那我就是……”
　　“母亲！”白沐雪眼看着她娘越说越离谱了，赶紧打断道：“好了，女儿知道了，我们能有今日全是因母亲费心筹谋，辛苦操持，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白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当然，要不是我，你能生得这么好看，竟把咱们太子爷都迷倒了？”
　　“哎呀娘，什么迷不迷的，你又瞎说，我和太子殿下可没见过面呢。”白沐雪因她娘的话羞红了脸。
　　“虽没见过面，可你这大乾第一美人的名号是白叫的？那太子妃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况且太子手上是有你画像的，听闻当日，因见了你的画像，心生欢喜，这才去求皇上赐婚。”
　　“这么说，殿下是真心喜欢我？”
　　见女儿自顾自问的神色，白夫人握住白沐雪的手：“雪儿，你无须忧虑，你的美貌加上你爹在朝中的权势，你在太子心中的分量绝对是无人可比的，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母亲说的是，是我过于思虑了。”白沐雪笑了笑。
　　“娘知道，出嫁前你难免有些紧张，今晚你早点休息，明日礼节繁多怕要不胜劳累，其余的事娘都帮你安排妥当了，你安心就好。”
　　“娘，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呢。”白沐雪撒娇地靠在她娘的肩上。
　　“好了，休息好、养好精神，宫里规矩多，你要谨记之前嬷嬷教你的东西，别出了岔子。”
　　“到时都会有嬷嬷领着，宫女跟着，不会出错的。”
　　母女说罢，白夫人便回去了。
　　此刻，白府那个被人遗忘角落里，白沐寒一袭素衣立于屋前，看着这如囚笼般的院子，破败零落，无人问津。如一只被折了翅膀的鸟，知道自己飞不出这高墙，也对高墙外的世界全无兴趣，在这府里见惯了丑恶的嘴脸与龌龊的行径，难道墙外的世界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吗？人性皆如此而已，她早就不再心存幻想。
　　今日众人都去帮忙张罗婚礼事宜，没有那些小人过来纠缠找茬，这院里也难得清净。白沐寒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她常久站呆坐而不自知，她独处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既快又慢，快的是不知不觉在她站立之间就是一个朝暮，慢的是她一个人静静地可以想很多很多事情，甚至可以想完自己这一生。此时，她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心中的澎湃，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作为白府真正的嫡女，在这府里没有人替她操心婚配，反倒是比自己小三岁的白沐雪先出嫁了，原来这白府注定就是她的“墓穴”，任她自生自灭也无人过问。是啊，那个闫伍娘给白平章生了那么多孩子，又是女儿又是儿子的，个个恃娇争宠，平日里呼风唤雨无所不应，她那个爹怎么还能记得起这个破落女儿呢？
　　她要逃离，哪怕死在别处，也不要死在白府。但既要逃、要死，也不能白白浪费自己这条命，她的脚要踏着整个白府。
　　冰月如水，万籁俱寂。过了三更，熙攘声渐渐消散，绿芝携一小婢女而来，三人换了衣裳，束发遮面，相形隐入夜色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