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六曲 镇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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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风和海棠坐在落雁楼的二楼雅间，看着楼外连绵细雨浸润了青石板的街和灰黑的檐瓦。已是二更，街上无人，唯有风雨吹得灯笼烛火摇曳，映着海棠的半边脸颊，迷蒙得像是白玛湖上的烟波水色。羌风摇摇头，又饮下一盏黄粱：“酒楼老板娘居然比客人先醉，怎么做买卖的？”
那边抬起头坏笑：“现做的是有去无回的人情买卖，你看哪家酒楼让人三更半夜包场，买酒还捆绑销售老板娘的……”
羌风不搭理她，一静下来便显得萧萧风雨越发寂寥。海棠越喝越凉，索性低头专心摩挲白玉盏：“那琴，非夺不可吗？”
是。
三年后答案不改，琴必夺，人必杀。
御都五年冬，中州抚台启元敬赠荷则府名琴一把，虬龙木，八尾弦，琴曰“镇命”。荷则大悦，启元遂调任江南抚州，加官晋爵不提。
羌风记得那日她混入清瞻阁，庭中红梅白雪，青寮三座荷则朔、降真香、名清等一干内戚显贵云集，谈笑风生。启元在门外卑躬屈膝将琴端送给侍女，侍女转交中座，座上华服少女如冰雕玉琢，起初颇为不屑。轻拨琴弦，琴音清洌如泉，一曲《天阶咏》弹罢，四座皆叹。
后羌风以侍从身份混入荷则府邸盗琴，蛰伏半年，终因府中戒备森严，未能得手。
尔后海棠见到羌风时，她正在大酒坛上收起酬宾活动的牌子。时值盛夏酷暑，连月光都似带着七分热气，烤得树上夏蝉聒噪，隐隐蒸起一股酒气微熏。而那人就像一块冰似的出现在她面前，身前是叠成小山的酒坛子，身后是扎灯结彩的六里长街，她一身素衫衬着繁华街景，愈发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远处忽有烈马一路疾奔长嘶而去，扬起尘土漫漫，海棠手中的牌子就那样直直掉到了地上，好似千斤重的坠子，却连声响都被淹没在庙会的熙攘中。
海棠怔了好一会儿，指指牌子：“落雁楼大酬宾，陈年美酒买十坛全抚州包邮哦亲~不来一打吗亲~”
羌风笑得阳光灿烂：“要折上折才买哦亲~~”，边说边径自上了楼。
海棠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泪，眉头却怎么也抚不平，她脸色苍白地背过身，心头窒得紧。
三年后再见竟然是此番情景，这双干净了许久的手是怕是又要沾上血腥了吧……
是夜，羌风向海棠说起这些年她在中州的经历。当年羌风孤身一人来到中州本为隐姓埋名避过风头，却偶遇一当地琴师，两人情投意合，想就此共度余生。琴师家传一琴名曰“镇命”，音色更胜天籁，不料被恶官启元相中，强夺之，进献荷则府上，之后便加官晋爵惹得旁人眼红。谁知那琴师之父因此事抑郁不已一命归西，而羌风在荷则府蛰伏半年也无功而返，琴师势不罢休，非要进京告状以琴抵命。碰巧还真遇上了公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爷，启元两方威逼利诱，皆不为所动，便杀心暗起。他命人下药纵火，琴师一家五口皆葬身火海。因无任何确凿证据青天大老爷也只能干大老爷未能成功青天一把，着实让人唏嘘。
海棠听得脸色煞白，只怔怔地盯着羌风看，声音颤抖：“什么祖传名琴说到底不过身外物，他以琴养家营生是为镇命，为琴痴迷却是断命……”海棠狠狠攥紧拳头，忍住了想要去碰触对方的冲动，“羌风，你……为什么这么傻？”
羌风露出温柔颜色：“我俩自小在一处学艺，因资质不同最后一个成了杀手，一个成了飞贼，走的路似乎从来没有真正重叠过，偶尔交汇，必定是为了其他人——就算是为了其他人，你也必定会帮我，你不也很傻？”
烛心哔剥地跳出了几粒火星子，烛火映着屏风上的身形微动，海棠自嘲苦笑：“是啊！每次你都这么心安理得还装无辜，得了便宜又卖乖，不就仗着我喜欢你吗你这只渣受！！”顿了顿又问，“你记不记得十五岁那年我们打赌，说我一辈子不能吃鱼，你一辈子只能吃鱼……你果真一直都只吃鱼？”
“嗯，只吃鱼。”
海棠大笑：“就算为了对得起你守住这个无关痛痒的承诺，我也得忠心耿耿一辈子啊，这桩亏本买卖我接了！阎王命我三更走，我也要磨磨蹭蹭到五更呢，何况一个当官的，但在这之前我要先办件事……”
海棠又饮下一杯，羌风看看她，再看看那盏紫檀屏风，屏风上的海棠似火开得妙好，只是唯有一株，一瓣凋零。
十日之后，启元暴毙自家园中，家丁死伤过半，场面极为惨烈，刺客却不知所踪。
又五日，青寮降真香座下长生拜见荷则大小姐，荷则雅命人将名琴镇命交与长生，曰“不喜欢了”。
…………
羌风按约在风姿竹林等海棠，这日下起了连绵细雨，岭上有山岚，吹得她两袖清风。终于还是回到了老地方，然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正想着，便见海棠左手抱着琴，右手还提着酒坛子，举步艰难的样子。
“这下你满意了吧？”她哽咽道，“为何当初你不来找我？！现在成了这幅鬼样子倒厚着脸皮地让我来收拾！”
羌风摸摸她的头，却没能碰到她，“命中注定吧，就像那场火，我们本就打算举家逃离是非之地，却还是没来得及逃掉……”
海棠恨得咬牙，把琴狠狠摔到地上：“你们用命也换不到的东西！别人可以一句‘不喜欢了’就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掉！！为什么你们就是放不下呢？白痴！！”
“谢谢你，海棠。”羌风没有看琴，只是抱住海棠，身形逐渐淡去。
“我欠你的！下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海棠不敢去看，急忙低头斟酒，却洒出一大半。待再抬头时却见羌风的笑容温柔得一如昨昔，那时没有江湖，没有世事，没有腥风血雨，也没有命中注定，只有这一隅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山岭竹林，就是她们的天下，她觉得羌风对她好，于是想着自己要对她更好，这是再自然简单不过的事……
她把酒洒在地上，洒在琴上，吹燃了火折子，终于抬头正视她的双眼和逐渐模糊的身形：“你心愿已了，往生极乐去吧……”
火燃了起来，又慢慢熄灭，于是细雨织就的帘子一动，这岭上便只剩她一人。
“傻瓜，就算你傻到死，下辈子也死要到我身边来……”她自言自语，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月下坟冢边，一株海棠冒出新芽。
——镇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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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对狗血题材越来越乐此不疲了……
背景依然是有上神的《春风一等》，哦~~小荷则你真是坏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六曲 镇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