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五曲 谷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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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叶口中得知我已昏迷两月有余，今天能醒过来纯属意外。
接着她简明扼要地给我叙述了下近期国家大事：乱党伏诛，伪帝被擒，四方诸侯归顺，太子即位，改号光明，天下太平。
其实我一点都不爱听政治消息，只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漠北，然而听白叶说完后竟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太平——这个词除了对女人们有巨大杀伤力外，对杀手们更是漠大的打击，太平意味着杀手市场的急剧萎缩，任务档次的急剧下降，一时让我情不能堪。
我渴望一个太平盛世，然而当我已经习惯依赖于乱世生存时，它却姗姗来迟。就像幼时潇洒离家从来不管你死活的父亲，在你长大成人后突然出现在你眼前要跟你认亲，很能激发你操起板凳直接砸过去的欲望。人说时势造英雄，然而时势造的更多的是苦逼。英雄可能是枭雄，而苦逼只能是苦逼。
我努力回忆失手那天，对方三人主攻，一招一式皆是出自本门功夫，而且出手阴狠，显然是玄武堂和白虎堂座下首席杀手，他们假借任务之名除掉我，也算是想先下手驱逐同类做个垂死挣扎。习惯了长期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一群杀手，被突如其来的曙光照得无所适从。我只能说其他三堂动作真快，也真乱。苦逼又何苦为难苦逼？
不过白叶接下来说的消息让我也乱了，她说一言堂堂主——白胖和尚大乘——朱雀的老爹被暗杀了。
有人说关心则乱，朱雀是我的心结，之后逐渐发展成郁结，看来将来不定会成了我的死劫。
“一言堂气数将尽，朱雀命我把你送到龙门，护你出关。只有在关外，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线，找到条活路。”
“那你和朱雀呢？”
白叶答非所问：“我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家人，希望你们一切安好。”
我觉得从全力以赴往我两肋上插刀到把我当成她的家人，中间的心路过程必定极其曲折。其实纵观整个一言堂，不明白自己想替朱雀赴死的人也只有她而已。我如梦初醒般地发现白叶的老成，她长着一张十七岁的脸，却为我们俩操成了一颗六十岁的心。从小到大，只要是朱雀的命令，无论多不合理白叶也必定照办。而此时她看着我的眼神就是在说：如果你不听，我就把你打个半死拖出关外！我以眼还眼：你真是坏死了！
我们俩就这样沉默地对峙，剑拔弩张，只听见屋外风卷狂沙不停地吹打在窗格上，让人心生烦躁。当我以为白叶要拔剑时，她按住剑柄的手却抚上我的脸颊，露出温柔颜色——“我是朱雀的镇命，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朱雀身边。你是朱雀的执剑，要好好活在她身边，难不成你还见过有谁替死人执剑的？”她笑着对我说，像在揶揄闹脾气的小孩子。明明想装出一副戏谑的样子，却笑不由衷。
白叶一直鄙视我天性凉薄，除了脸和身体就没啥优点，唯独从不弄虚作假而一旦与人亲近必报以全身心的信任这点深得她心。而此时的白叶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就像幼时未能拉住的妹妹的手，看到母亲的仓促的最后一眼。我点点头，别过脸去。我只能选择信任她——有她在，朱雀必定安然，我要做的就是在关外等她们，或者等她。
龙门离关外只一城之隔，途中遇到几拨杀手，都死在白叶剑下。我们深知要在杀手界立足，除了要有过硬的裙带关系外，也要有过硬的杀人技巧，显然这些杀手太过偏科。再者朱雀堂上下一百七十人，精英五十，剩下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也够其他三堂折腾的了。不知道他们是算准了我们必会回去护主还是什么，越近关外，遇到的敌人就越少。送我出关后，我们在较为安全的琅琊别过，白叶赶回西都助朱雀一臂之力。
琅琊虽是小镇却也五脏俱全，临走前我们找了个酒家饮了两坛她最喜欢的谷雨，新绿色的釉坛乘着，清净明洁，如三月之雨。白叶神采飞扬，慷慨嘲笑我的小媳妇脸。我目送她离去，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湮没在橘红色的落日中，想到很多人这样走了，就永远回不来了……不远处落魄艺人嘤嘤一句：一段悲催的爱情，是主角不但爱她的恋人，也爱她的情敌。我突然觉得他欠得跟玄武堂的考余似的，随手掏出一锭银子砸了过去。
我辗转多处，最终在环境宜人的绿洲百里镇安顿下来，因为穷得只剩下钱，也没想着做甚营生。随意置了间庭院小屋，闲来买买情报走私兵器晒晒太阳，感时伤怀，慵慵懒懒，恍然间觉得那些刀头舔血命悬一线的日子如梦一场。
次年二月，我终于见到了朱雀。
那时天光微亮，我保留着早起的习惯，正弯着腰全神贯注地给院中几颗仙人球拔刺。抬头却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灰黑斗篷下的一抹艳红刺痛了我的眼睛。听到妹妹死时、白叶离开的时候我都没掉一滴眼泪，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哭了。朱雀面容疲惫，走过来紧紧抱住我，叫了我的名字——也是她常在梦中喊的名字，如今我终于明白即使拥有相同的名字，她对我的爱却是天下无双。一年来我时刻郁结，担心朱雀会不会真的变成我的死劫，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笑了……
我问白叶呢？她摇摇头：不知所踪。
……
故事的结局是我和朱雀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三月，我在那几颗被拔光了刺的仙人球旁看到了一个新绿色的酒坛。时值谷雨，清净明洁。
—— 谷雨终——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五曲 谷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