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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生恨】下 ...

  •   纪博二十三年,晋博王归天,太子彭亦寒即位,改国号为戟高。
      仿佛正是为了呼应这个名字,戟高元年,梁衍向西域出兵十万,拿下以狐狼十三部为首的十五个西域国家,并与之签订了条约,十五个国家皆俯首称臣,被梁帧帝狠狠敲了一笔,年年岁贡就是好大一笔银子。

      敲完西域,休整三个月后,戟高二年,梁衍看向了东瀛。
      东瀛狡猾多端,任何时候都想着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什么结盟、伙伴这样的东西,只要威胁到他本身的利益,就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东瀛第一时间抛出了相比自己弱小的端国。

      可新即位的梁帧帝野心勃勃,到底是不满足于这一小块肉,与东瀛虚与委蛇几日,正当后者以为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时候,梁衍撂挑子不干了,使者第一时间跑了,同日,梁衍出兵十五万,向东瀛进发。
      戟高五年,梁帧帝改国号为麒闫。
      麒闫六年,东瀛破。东瀛使者笑嘻嘻的签下了梁帧帝出具的各种条款,俯首称臣。

      麒闫八年,蜀山。
      这里不是军营,却好比军营一般,往来之人都神情严肃,气氛低沉得不像话,有一队人正朝中间的屋子里走去。
      来人皆是女子,仅仅只有一名年老力衰的男子拄着拐杖立在最前面。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花纹独特的刺绣,身上也都多多少少带着点银饰,一行人径直走入大殿。

      殿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一个一身黑衣,干脆利落的把头发束上去,扎成一个马尾,他的眼神都带着戾气,浑身低沉。另一个满脸肥肉,一块一块从脖子上堆起来,又穿了一身灰色的衣服,就像是象鼻子一样。
      象鼻子客气的迎接了来人,说道:“这是你们要的人,我这里最厉害的那个……开价绝对不算便宜,代号夜寒。他来这里还有一个月将将满了十年,接过的单子没失手过。”
      “刺客,夜寒……”为首的那个男的说道:“我来这里,价钱什么的绝不是问题。可这笔单子,做不做得成,还就真不一定了。”

      “别废话。”那个黑衣男子开了口,不客气的说道:“你要我干什么?”
      “你怎么如此对尊主……”一个女人站起来,她一张脸拉得很长,有点像马脸,五官突兀的立着。
      “罢了,”男人摆摆手,示意女人坐下,然后说道:“我让你刺杀梁衍的梁帧帝,你可敢?”
      他长久的顿住了。

      来人是苗疆蛊师,为首的男子是苗疆的大臣,慕容夜安虽然母亲是苗疆人,却并没有选择回到苗疆。
      那只在他身体里的蛊虫,生生隔断了他和彭亦寒的一辈子。
      无药可求,无医可解。
      ——除非他死,或是他亡。

      慕容夜安没有选,他离开了。
      或许离得远一点,不去想他,自己还能用残留的理智去爱他吧。而不是放任自己体内的蛊虫生长,到自己也无可控制的地步,最终不论什么原因,把彭亦寒杀死。

      可不管怎么样,蛊虫还是生效了。
      他在蛊虫的作用下一天比一天疯,一日比一日暴躁,为了自己的生计,他靠着自己的一身武义,来到了这里。
      他是一名刺客,受人雇佣。
      而他选择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里每一单自己都能获得高额的报酬,正所谓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做一单,闲散浪迹几年,没钱了又回来。

      他闲着的几年都往京城去,日日绕着宫墙旁边走,靠着自己三瓜俩枣新学的易容,倒也没被人发现。
      ——没人在乎他,谁又有闲心发现呢?

      终是无根孤草,随风浪迹。

      慕容夜安回过神来。
      他不愿做这一单。
      他没有理由去做这一单。

      “听说,彭亦寒的娘亲吉珊皇后,曾经给白芨下过毒酒……白芨也因此,散去了大半的功力,最后才身体不支,死在了沙场上。”男子转着手里的茶杯,好似无意间说道。
      慕容夜安愣在了原地,他久久没动。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死去的……
      所以也是因为知道这个,她才杀了吉珊皇后的吗?

      空气里飘了一阵奇异的香味,像是草叶划破之后渗出来的汁水。慕容夜安吸了几口,心里暴躁的感觉多了几分。
      他感到自己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
      就好像是魂魄被抽离出来,在高空俯瞰自己身体的一举一动。
      有人制住了他身体里的蛊。

      他听到有人说:“不是我们想除去梁帧帝,是他太过于心狠手辣,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东瀛一仗,简直就是挑着头发丝大小的可能性孤注一掷……下一步他就要对待苗疆了。我们有人,只要梁帧帝一死,二皇子彭亦杉即位,他没有母亲,又声色犬马,放肆玩乐……梁衍的土地,稳稳的落在了手里。”
      慕容夜安体内的蛊虫焦躁不安的动起来,全然受人操控,他听见自己答应下来。
      他双目现出重瞳,蛊虫还在全身动着,血液的流通都带着暴躁与痴狂。

      一个月之后。
      又是一年十二月九。

      彭亦寒出了宫,走到那条小河边。往年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今年一样多,热热闹闹喧喧嚣嚣,撞了人满耳。
      彭亦寒手里捏着河灯,放进水里,那一点光亮浮浮沉沉,和其他河灯汇在一起,延绵出一片灿烂而广阔的光海。
      十年恍惚间,不知君何处。

      他找了一艘小船,屏退侍卫和随从,在湖心一个人躺着,看着漫天繁星,想着自己明年元宵,得去放一盏灯。
      手指划过剔透的酒杯,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喝了一个恍惚,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回来好不好?”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在。”慕容夜安浑身湿淋淋的,好不容易爬上船,坐在彭亦寒身边,把彭亦寒的头压过来靠着自己,慢慢的说道。
      他体内的焦躁感更甚,心头起了一把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生生的疼。

      彭亦寒看着他,呆愣愣的目光有了焦距,却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他说道:“你还知道回来……我等了你十年……”
      “十年,”慕容夜安温柔的亲亲他,拍着他的背,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说道:“等了我整整十年,一天不少……是我对不起你。”
      “对,”外面威名赫赫的梁帧帝靠在一个男人怀里,温和顺良,皱着眉头说道:“你,坏蛋。”

      慕容夜安说不出话来。
      他抱着彭亦寒使劲亲着,晚风送来彻骨的凉意,和悠悠的香味,只不过掩埋在阵阵水潮里,不太清晰,让人犹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慕容夜安要受不住了。
      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脉都在被拉扯,细细密密的啃咬在全身一阵接着一阵。

      他拔出一把金色的小刀,对准自己的胸口。
      如果他死了,这一单不用做,彭亦寒不用死。
      他还能站在王座前,然后慢慢的遗忘自己,他能统领这片土地,能看四海清平,终有人会为他弯下高贵的头颅,山呼万岁,俯首称臣。

      药香忽然浓郁起来。
      慕容夜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眼睁睁看着手里握着的那一把小刀以一点点转了角度,对准彭亦寒心尖。
      “不要,”慕容夜安无声的念着:“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然而不管他怎么呼喊,小刀还是插进彭亦寒心上。
      那种不适的感觉一瞬间全部从慕容夜安身上卸下,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彭亦寒,眼泪落下来。

      他抱着他。
      就这么满夜。
      雪落下来。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

      麒闫八年,梁帧帝归天。

      那个老男人出现在胡子拉碴的慕容夜安之前。
      他说彭亦寒也被下了蛊,那只蛊和慕容夜安体内的是一对,他身体的那只蛊会使他发疯,彭亦寒身体里的那只蛊会令他离不开慕容夜安——可他还是走了,整整十年。他说白芨和吉珊皇后,没人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说梁衍……他说了好多。

      慕容夜安没听进去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失去了至亲。
      是他亲手,把他送走的。

      他往京城去。

      那座陵里,埋葬着他这辈子最爱的,也是最对不起的人。
      日后人人都知,梁帧帝的陵外,有一座破庙。
      庙里只有一个人。
      他一身白衣,右耳上有红色耳坠,手里捏着一串古朴的佛珠。

      他元宵佳节放一盏长明灯上天,十二月九推一盏河灯以寄相思。

      他曾经求神拜佛,愿与相爱之人共白首。
      神佛只是告诉他:“如无所求,自无所忧喜。”

      他只是日日念着佛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日日为他超度祈福。

      吟诵声很低,低到他的心口。
      可又是那么深的心。

      你就记恨我吧,我都受着。
      说不定等到下一世。
      老天有眼。
      让我们再相遇,还了这笔债呢。
      是我负你,彼时梅花拂面,我偿你这辈子的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长生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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