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长生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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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元宵佳节。
宫里吃了家宴，也不算太过于隆重，保持了原有的面子，但也早早散了场。
慕容夜安和彭亦寒往东宫里去。
按理说，俩人都已及冠，宫里又不缺地方住，是应该搬开来。可两人都没提，皇上也就将将的把事情悬在那里。
一路上，借着长袍的掩映，慕容夜安和彭亦寒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勾着，指甲轻轻刮来刮去，翻起一阵痒，还有更多的，在黑夜里的刺激。
回到了宫里，又是差遣下人之后，慕容夜安便无赖的凑上来，对彭亦寒又亲又啃，死乞白赖抱着人不肯撒手。
“你多大了？”彭亦寒问道：“怎么像个孩子离不开人？”
“三岁，”慕容夜安说道：“离不开人……我们去放长明灯，好不好？”
“依你。”彭亦寒点点头，吩咐下人备好长明灯，然后和彭亦寒一块到了院子里，坐在杏花树下。
此时是花朵未开，只是冒出了一些小小的苞，细细密密的挤在枝头，热热闹闹。
宫娥很快就把长明灯拿了过来，一同捎带的还有笔墨、蜡烛等。慕容夜安拿过一个长明灯，提笔就在灯上写起来。
朱砂的底，墨色的字，他一笔一划认真的写。
彭亦寒凑过去看，被慕容夜安躲开了。
“你这写了什么？”彭亦寒心痒，耐不住探求的欲望。
“没什么。”慕容夜安含含糊糊的说，又转开来，总之就是不让彭亦寒看到。
“愿今有佳人，一步一岁，一寸欢喜。年年常伴白首处，岁岁常安定终生。”
彭亦寒也很快写完，他写到：“今有佳人一笑，换我白首相携，回首向来萧瑟处，一蓑烟雨任平生。【1】”
两盏灯携手相飞，就好像那一步一寸，艰难而又欢喜的，爬上通天的归途。
*
又是一年十二月九。
晋博王手撑着额头，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一个面容姣好，年级也不大的女子走进来，步伐都带着婀娜多姿。
她轻声细语，皆是优雅与风度，说道：“皇上，太子来请安。”
“叫他进来。”皇上抬起头来，目光里挤出一些万事无碍来，可惜从他全身就已经能看出他的垂垂老矣，油尽灯枯，又何须半分遮掩。
“母后，父皇，”太子朝着两人行礼，说道：“儿臣给二位请安。”
“起来吧，”皇上从满卷案牍中细细的打量眼前的儿子，看出来他已经长大了，个子很高，眉目俊朗，带着少年人的意气和朝气。
“皇后，你先出去吧。”皇上摆摆手说道。
“是。”
“母后慢走。”
皇后走了之后，皇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疲惫脱力的看着院子里那一棵长势喜人的枇杷树，移开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再近一些……
彭亦寒恍惚间，再次看到了娘亲，好像她就在他面前，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惹人注目。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2】”
恍惚间好多年，时光灰飞烟灭，往事溃不成军。
斯人已逝。
慕容夜安还是带着彭亦寒去放了河灯。不同于上次偷偷溜出去，这次慕容夜安带着彭亦寒光明正大坐着马车出了宫，而且晚上也不回来，就在慕容府住一晚。
又是那一条河，又是那一个人。
长长久久，白首不分离。
愿岁岁月圆花常好，年年华灯醉流光。
彭亦寒手里捏着灯，耳朵上是一个红色的耳坠，依旧一身白衣，他站在那里，风姿万千。
到了河边，彭亦寒蹲下来，把花灯轻轻推去水里。
明月皎洁，周围的人声喧闹一瞬间如潮水一般退去，剩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
独留眼底。
什么光亮都比不上他。
慕容府，夜已深。
慕容夜安熟门熟路带着彭亦寒进去，却也不去屋子里，走到后院，手里一盏小灯，牵着彭亦寒的手，往里面走。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雪落了厚厚一层。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3】
一院子的梅花。
慕容夜安随手掰下一枝来，插进彭亦寒发间，调笑说道：“好一个美人簪花。”
美人凑近了，给慕容夜安一吻。
恍惚间，雪又下了起来。
彭亦寒听到慕容夜安说：“愿与君白首如故，倾盖如新。”
雪花打在头发上，落在肩上，朱红色耳坠上雪落了一点，更显得妖饶多姿。
然后雪大了，渐渐的看不清彼此。
——落下来，散尽泥土里。
他化了。
*
慕容夜安燃起一只蜡。看着榻上的彭亦寒，又忍不住偷了个香，然后提灯穿过长廊。
他已经许久，没去父母的房间里看看——哪怕是整理一下遗物了。
平日里都是府上的丫鬟在打扫，也是能住人，但跟自己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慕容夜安合上门，先磕了一个头。
然后才慢慢整理衣摆站起来，走到里屋去。
里屋里有一些父母的遗物，因为舍不得，便一直没有扔，放在那里，没有刻意翻过。他记得母亲在那场生死大战之前曾给他写过一封家书，信里说她还给慕容夜安写了另一封信，放在屋子里的床板之下，如若是有了心悦之人定了终生，就千万要去看看。
——里面大抵是母亲料到自己无法见到儿媳妇时藏下的悲凉和落寞，又打心底的为他开心吧。
慕容夜安翻出了那封信，信上有母亲的私印，鲜红的戳子，盖在信封粘口处，还是完完整整的，没有人看过。
慕容夜安揣着信走到灯边，挑了一个最光亮的角度，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展开这一份母亲的心意。
可……这一切，都与他想象的背道而驰。
信不算长，可字字泣血。
“亲爱的夜安，我是你的母亲白芨。出生在苗疆，也在苗疆长大。我是个蛊师，我给你父亲下了蛊。他不是你亲生父亲，在和他成亲之前，我就怀有身孕。只是不敢负了苗疆一代一代的重托，为了攻占梁衍，做好完全的准备，我才选择嫁给慕容野。”
“我给你也下了蛊。你会爱上那个梁衍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你会不可自制，哪怕你们都是男子……你根本没有真心爱他。都是蛊，在使你爱他。”
“得知真相之后的你，不管你愿不愿意，蛊虫开始生长，你会变成一个疯子……除非你杀了他，杀了那个太子殿下。蛊虫方可离体，你才能恢复正常……”
“没有关系的……我也杀了他的娘亲，他最爱的娘亲。”
“回到苗疆去吧，那里才是你的故乡。”
慕容夜安笑了，笑得双目赤红，隐隐约约有了重瞳的趋势。他手里的信纸被捏得皱皱巴巴，因为用力太猛而撕开了几道口子。
怎……怎会如此……为何如此……
我……爱他……
都是因为……因为身体里那一只蛊虫……那一只蛊虫的作用吗？
她的娘亲是我的娘亲所杀……而蛊虫会生长，我会沦为一个疯子……又怎会如此……
天意……弄人啊……
慕容夜安手颤抖着，把信纸丢蜡烛上，烧了起来。
门突然开了，彭亦寒站在那里，呆愣无措的打量着慕容夜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纸落在地上，烧着烧着就熄灭了，还剩下最后一行字……“回到苗疆去吧，那里才是你的故乡。”
彭亦寒走到慕容夜安身边，捧起他的脸，庄重而且虔诚的吻上去。
他没有看到那张纸，也不知道这一切……
“我走了，他是不是可以这样安静平安的活下去？”慕容夜安想到。
他按住彭亦寒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嘴角火辣辣的，喉咙里也火辣辣的，心更是火辣辣的疼……好痛，痛死了。
我是不应该走？
慕容夜安放开了彭亦寒，后者的嘴唇肿起来，就像以前很多次被自己吻一样。
像……以前……一样……
好疼啊。
慕容夜安看着怀里的彭亦寒，忽然伸手，扣住了他的耳朵。
他轻轻的摩挲着，把那一枚红色的耳坠摘下来。
彭亦寒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慕容夜安低下头，声音喑哑难听，他说道：“这枚给我，改日，我再给你打一枚去。我给你挑上好的玉石，好不好？”
彭亦寒点点头，又抱住他。
温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贴上来，慕容夜安从此不敢离开这温暖。
可他没有办法。
如果还能有幸相见的话，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我是真的很爱你……想和你一辈子……生生世世……白首如故，倾盖……如新……
那天漫天大雪，飞舞的雪花里，慕容夜安一身红衣，他提着剑，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斗篷罩住眼睛，看得见耳垂上的红坠子，那么鲜红，那么夺目。
不管过去了多久，每每想到这个晚上，就红了眼圈。
彭亦寒站在温度逐渐失去的屋子里，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纸，上面的部分被人烧了，留下黑色的残灰，冷的可怜。
泪眼迷蒙之中，是慕容夜安送给他，带在手上的一串佛珠。
他说这是他到庙里求的，护有情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4】
“你骗我……”彭亦寒重重的跌倒在地上，雪白的裙裾散开，留下锁骨上还残留着的，鲜红又清晰可见的咬痕。
你不是说……你心悦我吗？你怎么走了……骗子……我下辈子一定要遇到你……你换我这一笔债……你还一辈子……
夜安，亦寒。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5】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长生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