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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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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悬梁挑起斗栱,重华宫的毓秀斋,虽采光通明,但不甚宽敞。装潢更是特例,没有任何摆设,就连一般要绘有祥纹的梁柱,也仅作简单缕花。整个堂里,只有檀木清香幽幽。
过往此处便是虚设,偶尔供帝君歇息,但今时,却成为此代帝王最爱的斋堂。
据帝君说,他就爱这儿朴实。于是,毓秀斋便严然另一处御书房,在接见亲近朝臣或亲族时,帝王更爱于此与他们会晤。
而毓秀斋有一物,令来过此的宾客都印象深刻---那是只屏风,搁在帝君案台后的。
既非绘龙也非描凤,水墨熏染,双臂宽的小巧画屏上,只有一座孤山伴一缕云霄,居中再一只翱翔大雁。
但苍劲的笔法,不属任何画派的殊异绘风,都不是最令人印象深刻之处。那一见便让人有感之处,却是提于屏风一角的诗文!
‘九曜,夜涌江水涛,执手不见老。
月伴银河远,命数已相定,守天’
中土古远观念,总喜欢圆圆满满,但这诗,起头便言及无法到老的悲伤,尾句也是无奈。让人意外,不爱摆设的帝王,何以钟情这画屏。
只是再如何细瞧,那作者名,都已被磨损,仅隐约见得最后一字是“光”,巧与论星相的诗性衬合,于是格外令人印象深刻了。
每回来父皇这书斋,岚也是一遍再一遍的看着这画屏。只是,不同于闲杂人等,他知晓这画屏意境何在的---
“岚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清朗的笑声,由身后唤醒浸沉回忆中的岚。跨入斋堂的颀长身子,孅妍但不嫚弱,移近的步伐,每一个举措,都有种亘古浸润的尔雅。
“儿臣拜见父皇。”恭恭敬敬,岚朝来人揖行大礼。
步至斋中主位,随廊外逆光渐弱,映入眼帘的绝世容颜,从没改变过。精致、细腻,宛若天雕神塑的仙容,每一分都是完美---来人正是耿朝当今帝君,耿霄。
“别拘谨,坐吧!这一路,去那些地方顽了?”
白皙的指尖,抵在景德壶握把,清香上等的芙蕖茶沄沄倒出,在茶盅底绕起小涡旋。几道手续经过,耿帝除了为自己斟了一盅,同时也斟了一杯给岚。
这些手续,一般是交给仆役。但他喜欢这隽永的韵味,茶烟中,润泽脾性,不论倾听或诉说两方,都很有助益。
“儿臣与妹妹先去母后陵上祭拜后,一路经成都日十里花开似锦的蓉城,金陵栖霞寺,重庆雾谷,临清灵岩寺,洛阳的龙门石窟……增加了许多见闻,而妹妹每到一处寺院,都帮雁子与岑叔添香火,做功德,希望有慰他俩在天之灵。”
回避霄的视线,岚侃侃而谈的并非谎言--只是,这是妹妹霖的行程。
早就盘算好要如此解释,可是,真见着父皇,岚还是有些慌乱。父皇那双艳极的水眸,与妹妹霖煞是相像,但其中的深沉却是迥然。
一样的清澈,但她的眸子是映人,他的眸子,则是锁人!
“雁子与岑啊…”潋红唇瓣轻启,霄喃语道,但远眺的视线,只在瞬间。敛回了情绪,轻柔的声音续问道:“是吗…那你呢?岚儿,这次出游,可玩的尽兴?”
“儿臣与妹妹一道行,妹妹所见何,也是儿臣所见。”岚的回语有些生硬不自然,但他自己并没有查觉。
“有些事情,不要做的太过,难收拾。”不再逼问,宛若暖烟,霄的话温软叙述,但意味深长。
“儿臣知道。”
“听霖儿说,这回你们将靖庄公主之子,携回了京?”
“是的,儿臣认为他将来可以成为助力。”
“藉着权力蛮横的压迫,是逼不得已最后的险招。你认为他有那价值就好---”
霄轻轻一笑,虽然话语依旧煦润,却也别带一分妖惑感,令岚心上一紧。
“做事,不要太急,不要太赶。父皇年轻时,也因为这点,吃了很多亏。性子又硬,只看的到眼前事物,失去了很多……悔了,总要难过的。”
捻在霄指尖的茶刷,抹过壶延,那动作流畅悠长。茶烟袅袅而升,又在水气中消失,往事,不过只剩无奈……
“您是说郝国师?”
没料得岚会有此一问,一愣,茶刷险要从霄手中掉落。过了好一阵才平抚,“傻孩子,你不问你母后,不问雁子或岑叔,你问他?”
起身,因为霏原一役,所以耿帝的脚有带伤。行至画屏前的步伐,微跛。立于屏风的诗句处,那白皙指尖对在作者名处,轻轻抚过。
“不惋惜的,就他,父皇不惋惜。只是,依旧记得许多事,忘不了,这样罢了……”
垂帘似的睫毛微微颤动,可是从岚这角度,望不出情绪。岚握紧怀中那只私藏许久的玉坠,它正随着话语发烫着,像要灼穿开皮肤直焊到心藏的热度,岚不知道这是不是开口的时机,“父皇……”
“下去吧!朕待会还有事要与辛将军商议。有机会,让那靖庄公主之子来见见朕吧!”
他没让他讲下去,在岚告辞时,还见着帝王仍立于画屏前,一遍又一遍的抚过那诗句,尔雅悦耳的声音,淡淡覆颂画屏上的诗句。
“……执手不见老,命数已相定……”
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