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即厄运[无限]》一杯三两墨

18、纯白宫殿

　　洛随顺着小意的目光看向窗外，霓虹灯落在他的眼睛里，就像是火把点燃了深井。

　　他并不悉知霓虹对于小意来说代表着什么，但他想起两人来自的那个地方，街道陈旧甚至沟壑纵横，混沌脏污的空气里包裹着霾尘，公交车被砸烂了玻璃但仍然运行，人们好像藏在死气沉沉的烟囱里……

　　“嗯。”洛随点头。

　　“我想要干净的大房子，客厅里可以跳舞，我还想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鱼缸，里面养好多美丽的斗鱼。”小意眯着眼睛遐想。

　　“我就养着斗鱼，你要来我家看看吗？”一个女声传来。

　　小意抬头，一个纤瘦的身影站在了桌前，是汤小舟，她胳膊上带着许多五彩的串珠，在她抬手撩头发的时候“沙沙”作响。

　　她的身旁，许月声端着一碗冰激凌，正在埋头苦吃。

　　“小舟姐姐，你们也来吃冰激凌啊。”小意嘴巴可甜，见谁都叫姐姐。

　　“嗯，很久没逛街了，经典CBD，当时解锁的时候可心动啦。”汤小舟笑着说，她又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她的头发极长，垂在脑后，仿佛一条纯黑的瀑布。

　　小意正好吃完了冰激凌，热情地挽住汤小舟的胳膊，“哇姐姐你可太瘦了，带我去逛逛呗，我好久没逛过街了。”

　　“好呀，我知道一家服装店，你可要准备好钱包。”汤小舟笑意盈盈。

　　两个女孩子手挽手去逛街了，留下许月声和洛随两人大眼瞪小眼。

　　洛随非常受不了许月声那双看谁都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低头避开了目光。

　　许月声却丝毫感觉不到似的，径直坐在了洛随对面，他和汤小舟一样都是笑模样。

　　“你叫洛随。”许月声说。

　　洛随心道这是什么开场白。

　　“你妹妹叫小意，所以她叫洛意……合着你俩名字连在一起是‘随意’啊。”许月声忍俊不禁，“好随意的名字。”

　　“没人教过你不要嘲笑别人的名字吗？”洛随说。

　　许月声愣了一下，“抱歉，惹你生气了……也确实没人教过我。”

　　洛随被他的话呛了一下，干咳起来，这一咳就停不下来，差点背过气去。

　　许月声连忙站起身给他拍背顺气，然而洛随越咳越严重，好像就要呼吸不上来，脸憋得发紫。

　　“不是吧哥们……”许月声把目光移向洛随的冰激凌纸碗，“你吃了四个球？”

　　“什、什么……”洛随咳得快要晕过去，比他在古堡染上鼠疫时还要难受，他感觉气管突然变得很细很细，连气流都无法通过。

　　他这是怎么了？

　　四个球……什么意思……

　　“你这是过敏了，别急，我有药。”

　　许月声从背包里取出氯雷他定和水，他站在洛随身后，让洛随靠在自己身上，帮助他服药。

　　严重的喉头水肿让洛随吞药困难，折腾了好几次，前几次都吐在了许月声手心里，许月声仍然耐心地引导他吞药。

　　洛随喉头一动，终于把药片吞了下去。

　　许月声松了口气，伸手抽了纸巾先仔细把洛随脸上、脖子上的水渍擦干净，又把自己的手擦干净，最后摆弄洛随的脑袋，让他继续靠在自己身上。

　　……

　　洛随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许月声的肚子上，那人两只胳膊架在自己头顶，不知道在玩什么东西。

　　“咳、能不能……拿开。”洛随感觉自己脖子不是脖子，是一根发酸的木棍。

　　“抱歉抱歉。”许月声把东西揣进口袋里。

　　他转到洛随面前，双手捧住洛随的脸上下左右认真看了一番，点了点头，“应该没事了。”

　　洛随被他盯得莫名有些脸热，把头扭到一边，“谢谢。”

　　“不用谢。”许月声乐呵呵的，“下次小心一点，五个球多好，量大管饱。”

　　“你真……”洛随的措辞在舌尖滚了滚，活泼？善良？热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许月声。

　　“自来熟是吧，我可是e人。”

　　“啥？”洛随的大脑里并没有这个概念。

　　“e人，就是开朗活泼，喜欢派对，喜欢交朋友的人。”

　　洛随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哦……”忽然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小意！”

　　小意和他一样都吃了四个球，现在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洛随想也没想，抓起许月声便夺门而出。

　　大街一片繁华与喧嚣，他站在街头，不知该去往哪里，忽然间一阵孤独感涌上来，人类的情感在他的心里迅速发酵膨胀，那滋味很不好受，他下意识地抵触。

　　对了，游戏厅，小意以前最喜欢去游戏厅。

　　入目有几个挂着彩色灯牌写着“抓娃娃”、“电子钓鱼”、“跳舞机”的店铺，洛随连忙跑过去。

　　闯入店门，又是一阵阵热闹的音乐声、人声钻入耳朵，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迅速地查找小意的踪影。

　　“哎哟……”

　　洛随穿过抓娃娃机。

　　“哎哟哎哟……抱歉。”

　　洛随踩过跳舞地毯。

　　“哎哟，抱歉，让一让哈。”

　　洛随钻进丛林冒险三维世界，

　　“哎哟……”

　　“哎哟哟……”

　　洛随被“哎哟”得心烦，他猛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是被人群挤到变形的许月声，再一看，自己正死死地抓着许月声的手，掌骨被自己捏得发白。

　　许月声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其实你不用抓着我，我会跟着你的。”

　　洛随缩回手。

　　“别着急没事的，汤姐比我药只多不少，毕竟她自己也是个药罐子。”

　　许月声整了整衣服，他的外套被挤得变形，一边垂到大腿，一边翻到了肩上，好不狼狈。

　　洛随此时也镇定下来，店里没有小意，他也慢慢想起小意和汤小舟的对话，说要去什么服装店，他向许月声询问具体地址。

　　“啊，那个服装店啊！”许月声拉着洛随的胳膊向外一指，“是这个吗？”

　　许月声手指的方向，洛随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橱窗，仿佛有通天那么高，从高到低每一层都有大量的人体模特在空中摆出各种姿势，展示服装。

　　如果是时装，模特就在走秀。

　　如果是运动装，模特就摆出各种运动的姿势。

　　如果是礼服，模特就像千金大小姐一样左右逢源。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风格不一的服装，极简风、极繁风、宫廷风、后现代赛博朋克风、叙利亚战损废土朋克风……洛随甚至在某一层看到了宇航服。

　　“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是你这个表情。”许月声说。

　　“宇航服是干嘛的，难道还能上天吗？”洛随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有些本子你最好自己带装备去，比如深山老林，系统默认你现在穿的衣服，”许月声指了指洛随的破校服，“可以进去，不会匹配给你相应的装备。”

　　洛随摸了摸自己爆款非主流印字校服，觉得自己可能也需要换件正常人穿的衣服。

　　两人进入这座高得像通天阁一样服装店，眼前各种服装让人眼花缭乱，他们成功在时装层找到了小意和汤小舟。

　　小意正在试穿垫肩收腰款式的红裙，并且狂摆女明星pose，丝毫没有中招的迹象。

　　“好看好看，纯纯女明星，没想到咱妹穿这种裙子气场无敌了。”汤小舟又拍手又竖大拇指，捧场得不行。

　　洛随放心下来之后，就退到一旁安静地等待。

　　“随哥，你们来了，怎么样？”小意一扭腰一拧胯，也不知道这种杂志封面pose什么时候被她狠狠拿捏。

　　“看不懂，像开瓶器。”洛随实话实说。

　　许月声“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哼。”小意转投汤小舟的怀抱，“男人一点都不懂时尚！”

　　汤小舟笑着拍背哄道，“咱不理他们，姐姐给买漂亮裙子！”

　　“真的？”小意眼睛亮了一亮，又抿了抿嘴，“算了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自己买。”

　　汤小舟也没有接着劝诱。

　　“那我要再看看，钱就这么多，且花且珍惜。”小意说。

　　“好。”汤小舟点头，她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眼睛亮亮的，精神很好的样子。

　　洛随和许月声就这样跟着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两位女士快乐地购入了两大包衣服，开开心心地提在手里。

　　洛随看着小意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内心感叹：幸运值高的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四人离开了服装店，小意听说附近有游戏厅，立马表示要去，其他三人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又转战游戏厅。

　　洛随闲得无聊也换了一些游戏币，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一个感兴趣的游戏项目都没找到，也不知道这些黄毛青年是怎么玩得如痴如醉的。

　　最后他在老虎机前停下脚步，作为人祸之一的赌博，他很熟悉，但还没有尝试过，好奇心和熟悉感驱使着他坐在花里胡哨的老虎机前，投了两个币。

　　“蛇”

　　“蛇”

　　“……蛇”

　　“哗啦啦——”，老虎机像吐了一样，出币口疯狂倾泻出一大滩金光灿灿的游戏币。

　　洛随头顶不由得冒出了一颗问号：他不是运气差到人神共愤吗？

　　本着意外之财要及时花掉的玄学原则，洛随在抓娃娃机前抓到手抽筋都没能抓到一个。

　　这下运气正常多了。

　　洛随反正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把剩下的游戏币交给许月声，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休息。

　　过了一会儿，许月声走过来，送给他一只红色的小章鱼。

　　洛随疑惑着接过。

　　又过了一会儿，许月声又送给他一只蓝色的小章鱼。

　　再过几分钟，许月声抱着一个巨大的粉色章鱼走过来，洛随脑子嗡嗡的，他感觉自己要被章鱼包围了。

　　“嗯？”许月声不解。

　　洛随拎起一根章鱼触手，“你就这么喜欢这东西吗？”

　　许月声哈哈大笑，“不是你一直在抓吗？”

　　洛随扶额，他只是就近随便选了一个抓娃娃机，而且那些玩偶摆得整整齐齐，只有一个圆溜溜的脑袋露在外面，他哪知道下面还带着须子。

　　不过想来他抓了半天，连章鱼的阵型都没有打乱，也是有够菜的。

　　许月声在他身边坐下，呼吸轻轻浅浅的，听得人不由得安心。

　　洛随有些疲惫，从古堡副本出来就被小意抓来高强度逛街，中间还因为四个球的冰激凌过敏。

　　他靠在墙上，枕着章鱼须子，慢慢放松肩膀，感觉时间一点一点缓慢地流淌，这样奢侈地消磨自己赚来的时间，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充实和轻盈。

　　这样能够安全地发呆的时间就像有魔力一样，难怪那么多人拼命地跑副本，哪怕拿不到任务奖励，只要能换来时间和钱，在这繁华的都市里，尽情地享乐。

　　“出去走一走？”许月声提议。

　　“好。”洛随起身，向外走去。

　　天色渐晚，街上出现了戴着礼帽的吟游诗人，和挎着吉他自弹自唱的流浪歌手，街上人影幢幢，车队奔流不息。

　　洛随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口气，他抬头，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一轮极美的月亮，澄澈而疏朗，仿佛天上挂着一颗精心雕琢的白玉。

　　而月亮之下……

　　洛随不由得皱眉，他低头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再抬头，月下纯白的宫殿更加的清晰，遥遥挂在天幕之上，精致优雅，像一只浮在空中的八音盒。

　　“那是什么地方？”洛随问。

　　许月声看了一眼，语气随意，“那是别人家。”他的语气好像是在路边随便能踢到的狗窝。

　　“家？”洛随诧异。

　　“嗯，就像你家在雪山上一样，他的家就挂在天上。”

　　洛随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有一类人，他们得到了近神标签，在这个游戏里就像神一样存在，时间、金钱、运气，挥霍不完，或许就此不死不灭。”许月声淡淡道。

　　洛随第一次听说近神标签，他觉得有些好笑，神尚且会枯朽，更别说只是“近神”。

　　“怎么才能得到这种标签？”洛随问。

　　“大多是运气，也有人是通过了高难度副本。”

　　“你想要吗？”洛随脱口而出。

　　许月声笑了笑，说：“想要，但是也没那么想要，高高挂在天上有什么意思，品尝最新鲜的冷空气吗。”

　　“神是感觉不到冷热的。”

　　许月声眼皮微微一动，他轻咳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洛随平静道：“神总要和人不一样，不然，不就是人吗？”

　　许月声点了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