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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醺醉 ...

  •   这会儿正是天色渐沉的时候,墨沉霜在昏暗里拥着人,幕天席地,隐约生出些不可言说的禁欲感。他让温绪之转过身,两个人面对面。
      温绪之饮了酒,墨沉霜抬手试了一把,果觉那柔软的面颊颇为烫人。温绪之扬脸看他,这会儿温先生没那么敏锐了,竟没看出这年轻人眼底深藏的东西,还疑惑道:“该你什么?”
      这双眼迷蒙的时候格外勾人,里面的波光像是月下的镜海,而两人也正好站在镜海边上。缓出的月光照亮了湖对岸的不庆山,以及极远处横卧在东北方向的雪峰。这百里点苍的景都在温绪之眼中,又逢人微醺,眼角的绯色散淡了平日的端庄,只微微挑了眉,就让墨沉霜觉得不成。
      他今日也饮了不少,此时胸膛像着了火一般灼热。他并不回答温绪之的问题,只捏着人的下巴抬起来,狠狠地吻上去。
      这一下丝毫称不上温柔,只是急切猛烈,还有点凶。酒味随着那舌冲在两人唇间,在含吮时愈尝愈浓。墨沉霜迅速地席卷了温绪之的口腔,他推着人往院里去,就停在合欢树下。他让温绪之背靠着树干,完全地将人抵住了。
      温绪之被擒住了双腕,墨沉霜一手就够了,举过人头顶压在树上,另一只手揽在人背后。宽袖向下滑,露出洁白光滑的小臂,墨沉霜看到了,也被这肤色激到了。光是想象一下那触感他就忍不住,低头索要,纠舌缠津也不知满足。
      他长久地吻着人,这样的侵略和禁锢让温绪之受不住。墨沉霜察觉到怀里人软了身,又给托上来,一点儿也不放开。
      温绪之被吻出了泪水,潋滟地波动在眸中,晶亮洁澈。然而墨沉霜再次俯首过来,强势地将那光都揉碎了。
      到最后他也只是退开了一点距离,还和温先生抵着额,像是确认般道:“我的。”
      狗崽子这是吃了味儿,心里不痛快。温绪之还没醉到不知事的地步,喘息凌乱,对他“嗯”了下。
      “那位何小姐,”墨沉霜低声道,“她的信我看了。”
      “嗯,”温绪之朦胧地看他,“你看。”
      “一纸尽道相思,”墨沉霜露了笑,尖牙雪白,他道,“她喜欢温先生呢。”
      温绪之挣了下手臂,墨沉霜自是没有让他脱开。温绪之抿嘴,轻声道:“可我不喜欢她。”
      墨沉霜问:“那温先生喜欢谁?”
      温绪之不回答,墨沉霜逼供似的吻他的侧颈,再次问:“温先生喜欢谁。”
      温绪之仰头,道:“温先生喜欢你。”
      这话里的重音在那个“你”上,听得墨沉霜笑起来。他松了口,道:“我没听清。”
      温绪之道:“我喜欢你。”
      墨沉霜道:“再说一次。”
      温绪之道:“我喜欢你。”
      “温先生,”墨沉霜松了温绪之的手腕,捏开他的唇齿,道,“你醉了。”
      然后他俯首过去,再次毫不留情地侵略,直让那树枝上的积雪落下来。温绪之攥紧了墨沉霜肩头的衣,像是求助,气都喘不上来。
      他这边已经说不上来话,墨沉霜深眸里却还是精亮得厉害。他贴着温绪之的耳,道:“温先生。”
      “嗯......”温绪之偏头瞧他,“我在。”
      醉得不清醒也能答一声,这就是墨沉霜此生所需的全部。他殷切地回望过去,道:“舒尘。”
      “嗯。”温绪之唇上带着润泽,笑起来格外好看。他问:“怎忽然这么叫?”
      “人人都叫你温先生,扈绍陵是,尤羽乌卡他们也是。”墨沉霜压低了浓眉,道:“我这个枕边人得有个不一样的。”
      温绪之看他,在这人漆黑的眸中看着了天边月。他道:“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墨沉霜笑,温绪之也跟着开心了一点。但他总还记得什么,竟主动过去蹭着人,缓缓道:“抱歉。”他由着墨沉霜揽在他后腰,神色认真道:“何小姐与我,是早年在京都里认识的。她属意于我,可我......我不是能与人欢\好情爱的人。我没有那样的心性,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墨沉霜搂紧人,低沉道:“你有。”
      “是我辜负她,”温绪之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可我没有回应她。”
      他说自己辜负了人,那终究是作为男子的于心不忍,但墨沉霜不认识何栀晴,他只知道温先生提及此事时会露愁容。明日就是新岁,眼下是正儿八经的除夕夜,他们紧挨着彼此,又只能紧挨着彼此。正如温绪之所想,他们都没了亲人,新年要守岁给挚爱,若不是遇着了对方,他们今晚大约都在各自踽然。
      这样的同病相怜让墨沉霜陡然生出了极大的满足感,温先生已下神坛,这个人就是他的,只是他的。
      他看着温绪之的双眼,道:“温舒尘。”
      温绪之看回来,道:“墨沉霜。”
      醉酒后的温先生有些说不出的懵然,又什么都顺着他来。墨沉霜笑起来,带着人往屋里去。
      那烛灯挥袖便熄了,昏暗里听见了暧昧的声。青衫墨袍散落床边,银佩和小铃铛落地时响了声。没过多久那被撕扒得破碎的亵衣也被扔了下来,狗崽子吃了酒,温绪之招架不住,根本挨不到最后就睡了过去。
      事后的擦拭都是墨沉霜一人来的,空气中荡开微甜,还有残余的酒与合欢味。温绪之露在被子外面的肩头手臂光\裸,上面红的星点触目惊心,墨沉霜仔细地看了看,俯身时觉出了背后抓痕微痛,还挺愉悦地笑了笑。
      月色跟纱似的照进窗,正好将温绪之笼在下面。墨沉霜也困得眼皮打架,偏要撑着,又在侧边看了温绪之一会儿。
      从他见温先生的第一面起,就好似水中望月,云边探竹,看不完整,也看不明白。他只是本能地跟在人身边,觉得自己渐渐读懂了君子之道,那正是如温先生般的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1]。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他抛开一世澹然清独,坦然地断了袖,说一处便容不得半人半分闲话。他一度觉得自己看不懂温绪之,扈绍陵对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他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能得温先生青睐。
      但他如今大约能触到些许。
      温绪之的才华和温缓,都是铺就他今日位置的路,他打定主意不入仕,可他也明白一人逍遥天下的代价。镇上人道温先生好脾气,其实那笑底下浅浅的地方就都是疏离。他能为墨沉霜沾血,他就也是个有执念的平凡人。他只是遇不到那个能将他带出孤独的人。
      墨沉霜其实能想象那位何小姐的模样,婉约美好,温柔含蓄。这女子擅丹青会作诗,是有才情的。可这又怎么样,温绪之不需要这样的人,他自己已赛霜雪,心里压着伤,不需要另一位素朴雅正的人一起戚戚无欢。
      温绪之遇到墨沉霜,这就是注定的姻缘。经历了不顺又如何,年轻人早前的纯净大胆破了温先生蒙着心的冰,如今的炙热和锋利能让温先生不再独自地走下去。
      蹲守和相护这两个词是真的不错,墨沉霜就是环伺在温绪之身边的那一个。他有自己的贪婪和欲望,但他同时唯温绪之是瞻,这让他巧妙地位于依赖和主导之间。你说他霸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家里温绪之才是管事的那个,可你说他倒贴被养着也是不对的,温先生转过身的时候,年轻人就变得比任何人都有锋芒。
      墨沉霜躺在枕上,伸臂将温绪之捞进自己怀里。连睡着了也要挨着,他喜欢这样的紧贴,让他能确定这人是他的。
      月色明朗,这会儿大概过了子时。墨沉霜在温绪之耳边呢喃了句“新岁如意”,就也闭了眼。
      两人呼吸清浅交错,墨沉霜收了下手臂,和温绪之相拥而眠。

      新年后又下了几场雪,都不大。墨沉霜与温绪之想着过了年去郡上找胡守业的药方,这段时间没再出门,就在家里呆着。两个人依偎温暖,墨沉霜没少折腾人。
      且说鹿溪镇里,许佑安和尤羽乌卡才做了一天的同窗就到了新年,自是不好再去打扰温绪之。这一日大雪漫天飘,许佑安站在曲家布庄的柜后算着账,年前忙碌,因家家户户都赶制新衣,这会儿人倒是不多了。
      尤羽乌卡从外面迈进来,满头满身都是雪。他一身的银饰叮当响,许佑安一听就知道是他,立刻拿了帕子过去让他擦干衣。
      “好冷啊。”尤羽乌卡和许佑安打招呼,这是两人年后第一次见,他道:“吉祥如意!”
      “吉祥如意,”许佑安将账簿和笔都放好,又端正地抬袖道,“多谢。”
      这一套礼数尤羽乌卡学不来,他笑了笑,问:“你什么时候下工?”又展示了腰间的书袋,道:“我带了书,温先生上回说的几本我都买齐了,我想今日去找温先生。”
      “账房的人都回去过年了,我得呆到晚上。”许佑安看着那书袋,又道:“书我还没买,温先生那有,答应借我。”
      尤羽乌卡点点头,问:“那你今日还过去吗?”
      许佑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过去了。”
      “啊,”尤羽乌卡道,“那我也先不去了,等你一起。年还没过完,过去也许会打扰。”
      许佑安闻言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点了点头。
      “那我就在你这儿看会儿书,”尤羽乌卡坐墙角处,道,“等中午再一起吃饭。”
      “行,”许佑安又提起笔,“我这里得一会儿。”
      谁知账没算多少,后面门一开,先进来个人。容颜娇俏,鬓边戴了朵丝绢的花,嫩色的裙很抢眼。许佑安专注在账面上,尤羽乌卡抬头先瞧着了人,高兴道:“嬉桃!”
      曲嬉桃招手、和尤羽乌卡打招呼。许佑安放了笔,很规矩地道:“小姐。”
      他如今是给曲家做工,称呼上也得有多改变。曲嬉桃站在柜前,攥着软帕的那只手敲了下沿,道:“说了别这么叫我。”
      许佑安抬了眼,面前人杏眸明亮,唇上不点胭脂也红得好看。他愣了下,生涩道:“嬉桃。”
      曲嬉桃颔首,抿嘴道:“好久没见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许佑安是记得的。只是小姑娘现在没有笑,这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神色也不自然。
      “是好久没见了,”尤羽乌卡捧着书站起来,道,“自从霜哥......”
      他自知是提了不该提的,立刻止了话。墨家出事,原本还想将女儿嫁过去的曲老爷立刻变了脸,避之不及,唯愿撇清关系。曲嬉桃惦记着墨沉霜,就是朋友间的惦记,被她爹二话不说就禁了足,半年几乎不迈闺门。
      曲嬉桃倒不忌讳他说,道:“我今日也是趁着爹娘宴请,悄悄跑出来的。不能出门,沾湿了鞋袜就得被发现。”她又露了紧张,问:“你们两个最近见着霜哥没有?”
      “见着了,”尤羽乌卡道,“霜哥挺好的,现在住在温先生那儿。”
      曲嬉桃与温绪之不熟,闻言只是点点头。她道:“有空我也想过去一趟,霜哥落难时我没帮上忙,”她垂头,“很愧疚。”
      “别、你别这么说,”尤羽乌卡眼看她要掉眼泪,急道,“其实,我们,我们也没做什么。你......不信你问许佑安,是不是?”
      说着看过去,眼神示意。许佑安虚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沉闷地“嗯”了一声。
      “当时我与霜哥逃了对看,是我先提的不嫁,但最后是霜哥担的责任。”曲嬉桃眼眶有点红,道:“我要我爹帮忙,可我爹就是不。”
      原本垂着眸的许佑安看过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尤羽乌卡也默不作声,三个人年纪相仿,谁也解释不清什么,谁也安慰不了谁。
      “墨伯......从前对我很好的,给我买过风筝,还有绢花......霜哥和我玩到大,墨伯家,我出入都不用人去告诉。”曲嬉桃哽了声,泪掉下来,打在那摊开的账本上面啪地一声。她并不拭泪,就这么湿着眼道:“可墨伯,的确,害了镇上的人......为何如此,我......为什么,我不明白。”
      她终于哭出声,望着门外的大雪,像是倾压下来的悲伤。她问出这句话,没有期待一个答复,就这样缓缓安静下去,只是泪还不停。
      然而站在她身侧的许佑安忽然出声,道:“因为世间事皆如此。”
      曲嬉桃转脸,泪滴顺着脸滑下,让她看清了许佑安。少年穿着粗布麻衫,但那削瘦的背脊笔直。他在这半年里似乎也成长了许多,只是并非憔悴,而是一种力量,无声地埋在身体里,已生了根,就等着蓬勃的那一日。
      曲嬉桃长久地和许佑安对视,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到这个人。
      直到后面传来了声,是丫鬟婆子来找。曲嬉桃立刻回身往回去,仓促地用帕子抹了眼角,低声道:“我先回了。”
      那桃色的裙一旋,擦过柜角。许佑安目送,又垂了眸,看着面前账簿纸上的泪渍,许久也没有动。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中庸》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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