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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遇险 ...

  •   可怜墨沉霜还未在干草上趴多久,就又被拖了出来,一路直入审讯堂。他只当是胡守业又想出了折磨人的手段,抬头时却见那椅上坐着的已经换了人,胡守业反站在一边。
      “温......温先生,”墨揖山逐渐提高声音,“温先生!”
      “墨老爷。”温绪之对他的称呼不变,声音也很平静。他坐在这浓重的血腥味里仍然面不改色,只很轻地叹了一声。
      “您、您能来......”墨揖山的眼神亮起来,他双臂勉强支撑,像是要爬起来,道:“何德何能......我墨家......”
      温绪之垂眸,掩在宽袖下的指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轻敲了下。但他看向墨揖山的眼仍然很平静,他道:“不才今日来,也是想替令郎将诸事都问明白。”
      “我、我知道。”墨揖山道,他想说什么,却先看向胡守业。他紧咬着的牙都磨出了声,嘴角冒出血沫,嘀嗒落地。
      胡守业回看过去,眼神狠绝。温绪之转身,安静地这场对峙尽收眼底,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又看回墨揖山,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他沉了声:“墨老爷,贵府药铺出事,究竟是何原因?”
      墨揖山颤巍着身,看到了温绪之看下来的眼。那里面毫无波动,让他不自觉地扭开脸,仍然不肯开口。
      温绪之在漫长的沉默里侧脸看向被昏色充斥的廊,桂禺郡的监狱并不大,温绪之坐在这里便可隐约听到牢中人的说话声,有女眷在哭,又有人说了什么,回着声混成一片。温绪之侧耳倾听,却唯独没听到她他熟悉的铃铛声。他在这种缺失中恍惚了片刻,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尽管他没有,也不能,见他真正想要见的那个人。
      可似乎他此刻一抬声,就能让那人听见,知道他来了此地。
      温绪之喉间滑动,他已经许久未曾在如此的场合上为私事分神。指尖用力地蜷在掌心,他看着墨揖山,飞快地笑了一下,道:“既然墨老爷不愿意说,那么不才也不强求了。”他面上冷色乍现,“墨家出事,哪怕危及全镇,我也想来问一问。若是有苦衷,我能问明白,也算是对得起与令郎朋友一场。可此刻如此看,倒是不才多事了。”
      说罢人已站起了身,微微仰颈,有告辞的意思。
      “温先生!”墨揖山猛地抬头,“我——”
      这声还没出来,人已经被一拥而上的狱卒堵住了嘴。胡守业挥出的手还没收回来,对下面喝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拖下去,别脏了温先生的眼!”
      温绪之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转身就走。等到了外面时还板着脸,弄得胡守业也不敢凑得太近。
      “温先生?”胡守业愤恨道:“这墨揖山实乃刁民!当真罪无可恕!”
      温绪之神色不虞,也不说话,他像是被墨揖山时才的拒不配合惹怒了,抽身便往外去。胡守业相送,将人送带来时的马车旁。
      “多谢胡大人。”温绪之拱手,虽明显不悦,还是好教养地道:“不才自归,叨扰公务,多有得罪。”
      胡守业点头哈腰,将温绪之扶上马车。温先生果然是抽了簪的清雅之士,就自己驾着车离去,此时已夜色昏暗,胡守业要派人护送,他也婉拒了。
      马车微晃地跑出视线,常随打着灯笼站在胡守业身侧,不确定地道:“胡大人?”
      胡守业伸手将那灯笼抬高,看着大门的空旷,道:“他大概是知道了。”
      这常随是胡守业的心腹,知道胡守业在说什么。他问:“可那先生时才......”
      “你当这先生是什么人!”胡守业有些气急败坏,回头急声道:“那是一年前兵败西戎,名响大乘的天子近臣!”
      他的常随哪里懂这些,当年惊得发愣。胡守业眯起眼睛,道:“墨揖山什么也不说,并不代表温舒尘没察觉什么。他若真的如他看起来这般断情绝欲也就罢了,却偏偏不是。”
      灯笼在渐沉的暗色里晕开暖光,没照到胡守业的脸。他在这局势里逐渐发狠,道:“派人跟上去,人左右没死在我的院里。”

      从桂禺郡到瑶城的路并不远,就是颠簸。夏夜暖风迎面吹乱了温绪之的发,木簪松垮,就要挽不住,但他并没有停下整理。马鞭又一次抽出去,鲜少露出急色的温先生只顾赶路。
      胡守业不会放心,他没有多少时间。
      车轮声吱呀,快速地碾过泥道,不知哪儿来的枯枝横在当中,被马匹干脆地踏断。白月独自挂在天边,勉强在沉暗的夜里破开一点浅色的光。温绪之借着这光看路,这场疾行仿佛一场奔赴。
      马蹄声从身后逼近,温绪之再次挥鞭,马匹拉着马车,速度已经到达极限。林间路很快就要结束,瑶城的城门还没有关,那城楼上灯火明亮,逐渐出现在温绪之的视线里。
      马车终于跑上平坦的大路,直通城门。然而这对于温绪之来说并不是好事,此时的豁然开朗让他避无可避。果然那哨声骤起,长箭就擦着车厢过去,就插在马蹄才踩过的地面。
      温绪之抖动缰绳,马受了惊,嘶鸣狂奔。身后传来铁器出鞘的摩擦声,有人大喝:“劫路!前方人速住!”
      温绪之对身后人的喊话不予理会,只管向前。两匹马已追到马车侧边,几乎要和温绪之并驾齐驱,温绪之稍微侧目,见几人都斜裹豹皮,是山匪的打扮。
      然而他知道他们不是。
      他看向城门,再次打马。
      从不曾为私欲犯险,或者说从某一刻开始就没觉得自己会再有私欲的温先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他活了二十四年也从未有过的冲动和坚定,可他忽然很享受这样的悸动。
      刀带着风声劈下来,温绪之矮身躲避,那刀就砍进车壁,晃眼的锋利刀背倒映出了温先生淡漠的侧脸。
      温绪之侧目,对身侧正在用力拔刀的人露了冷笑,问:“几位是劫路还是灭口?”
      没人回答,温绪之也没等着,人已经踩着侧边的车轓站了起来。那从不曾握过刀的手从袖中一过,匕首划过缰绳,宽衫在夜色里一晃,人已经坐上了马。
      看似柔弱的先生马术竟不差,因当年随皇上出征西戎时都是一路疾驰。马车歪斜着翻倒,温绪之就在一路弥漫的尘埃中纵马而出。
      瑶城门口站着护城军,要入内就得受盘查,挨挤着的还有百姓商队,他必须要到那里。然而身后的人怎肯就此罢休,刀在此砍来,温绪之抓着马鬃伏身,抬臂下意识地一挡。冷刃相撞的声音听得人牙根发麻,力量不足的温先生整条胳膊都在酸疼,那匕首脱手而出,不知到了何处。
      城上的灯笼晃人眼,温绪之只盯着那亮色,因他只剩下飞奔逃路这一个选择。然而弓弦瓮声乍起,利箭强劲,从他的左肩穿过。
      温绪之闷哼一声,疼得眼前一黑,低头看到了那箭染血的尖端。马跑得不稳,他看着城门就在眼前,却牵不住缰绳。左边身子不受控制地低下去,还没试图挽救人就滚了鞍,摔在地上。
      等翻滚停下时温绪之的肩已经彻底被那一箭贯穿,他侧身撑了手,却没能爬起来。血腥味涌入鼻腔,那青衫从胸前的位置到左膝都是血。他听着弓弦声又起,视线有些模糊,他知道这一箭他躲不过去。
      然而有风从身后来,长箭当空过,当啷一声,竟正对上射向他的那一支。温绪之也吃了一惊,费力地回头,出手的那位也骑着马,这会儿已经到了跟前。
      “不给教训就不知天高地厚,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箭法!”这人将弓背回背上,下马时嘴里还在骂,“几个劫道的竟还如此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
      马匹嘶鸣,有什么人从身后冲出去,对上胡守业的杀手,两边势均力敌,碰撞打斗,声响乱在一起。温绪之耳中生痛,抬了头却看不清东西,身上不知是麻木还是剧痛,眼睛一合就没能再睁开。
      这位好箭法的人见他晕过去了,急忙蹲身查看。这人的身体挡了光,见地上这位脸被血盖了大半,就先用袖擦了擦,不想在看清之后陡然变了脸色。
      “温、温......”他终于惊愕地喊出声:“温先生!”

      高墙的铁窗处长着青藓,被遥远的月亮照出细绒感。墨沉霜靠墙而坐,他看着窗口,瞳孔被照亮了一些。
      脚步响动,来的竟是胡守业。他停在墨揖山的牢门前,狱卒举着火把为他照亮。
      墨揖山还爬着身,皱着的眉头似乎舒缓了一点。秋榆和那些姨娘看到他受刑后都哭,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真心疼,总之吵得他心烦。
      胡守业踢了脚铁栏,墨揖山像是被这响声惊动,抬了下头,见是胡守业又低了下去。
      “墨揖山!”胡守业像是被激怒了,“你别以为搭上了那温先生就能如何!”
      墨沉霜闻言转脸,飞快地坐直了身。他本能地张开嘴,又强迫似的缓缓闭上了。“温先生”这三个字敲在他胸腔里,光是这人可能时才就在不远处的想法就带着滚烫的温度,烧在皮肤底下,直燎上来,让那双年轻的眼里也燃起火热的情愫。
      胡守业不知少年心中的动荡,只对墨揖山发泄道:“你儿子有本事啊,净是被你拖累的!墨家也是!”他笑了几声,又讽刺道:“何止!还有那温绪之也是,你以为闭口不言就行么,事情到如此地步,但凡沾上的,没人能全身而退!”
      “你......”墨揖山有了反应,手扒在草堆里,没能说得出话。
      胡守业被取悦了,道:“实话告诉你,不管那温绪之要去哪儿,他都到不了!”他看着地上的墨揖山哽声,“手无寸铁的书生,出了京都什么也不是!如今是在桂禺郡,你以为本官会允许他活着走出去么?”
      他说得很投入,身后却传来响声,转身竟见是墨沉霜。少年已经站起了身,就在牢房角落的阴影里双目通红地盯着他。
      “你、你干什么?”胡守业先吃了一惊,喝道:“大胆!”
      “温先生。”墨沉霜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你把温先生怎样了?”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颤抖着泛白。胡守业看到了,笑道:“难怪温舒尘一路找来,你还真是对得起那一声‘至交’。”他走近了一点,故意拉长声音道:“你小子想来也是个傻的,想知道本官把温先生怎样了?本官能怎样,当然是——”
      说着抬了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放心,”他又大笑,“本官派去的人会给他个痛快。”
      墨沉霜静默了几瞬,然后猛地蹿出去,扑在铁栏上。牢门被这一下震得晃动,铃铛和银佩随着动作碰撞生响,少年浑身颤抖,狠命地抓着栏杆。
      “胡守业!”他吼得撕心裂肺,“你敢!”
      胡守业被吓得疾步后退,扯过一旁的狱卒挡在身前。那牢门好歹没塌,但后面的少年目光犀利,让胡守业不敢对视。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在那未落的回声中定了定神。
      “你......刁民,刁民!”胡守业受惊吓不轻。气势下去半截。但他确定了墨沉霜被牢门拦着,又泄愤道:“本官有什么不敢,他、他温绪之离了京都,我看还有谁能护着他!”
      火把的光照亮了墨沉霜的双眼,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胡守业,晃动的火苗让他的瞳内一片猩红,又或者是那里面遍布的血丝已经掩盖了明亮。
      胡守业不知为何无法和这少年相对,狱卒搀扶着他,准备离开。可他到底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回头诛心道:“墨大少爷,还瞪着本官做什么。归根结底,他是为你而来,害死他的是你!”
      重归黑暗的牢房很寂静,斜落入内的月色柔和地创造出一小方明亮,正停在墨沉霜脚边。他身处昏晦,没人看得清他的脸,他也不说话。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握在铁栏上的手,缓缓滑跪在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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