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少年》易白星

79、清明

　　沈云川回家就和江雅说了俞南的事，江雅的眼眶渐渐湿润，“原来...南南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啊...真是...这事本来错的就是我们家，现在却成了她的困扰。不过她愿意来的话，海平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啊，爸一定会很开心的。”

　　沙发上，林宇霄拿着手机有些犹豫，抬头看俞霭，“你真要我和伯母说啊...”
　　“之前不还叫妈呢么，怎么现在又改回去了。”
　　“我...”林宇霄一把将站在面前的俞霭抱过来，“啊呀，你就和妈说嘛...”
　　俞霭笑了，“怎么现在不好意思了，听话，你给妈发。”
　　林宇霄撒娇无果，最后放弃了挣扎，给白舒缦敲了一段文字：妈，您和爸清明什么时候有时间？
　　消息刚发出去，林宇霄还没来得及慌，白舒缦就回了消息：随时都有时间，你们什么时候去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林宇霄回了个好。
　　俞霭揉了一把林宇霄的头，“看吧，没什么的，你啊，习惯了就好了。而且...妈回我和南南消息都没这么快。”
　　林宇霄笑了，是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看着俞南丧尸一般从房间里晃悠出来拿可乐，林宇霄戳了戳俞霭。
　　俞霭叹气，其实他也很少见这样的俞南，轻唤了一声，“南南，过来。”
　　俞南看着微微张开双臂的俞霭，晃悠过去把人抱住。俞霭轻轻顺着俞南的背，“你知道的，实际情况不会有那么糟，是你对于这类事情喜欢越想越深，最后把自己困在里面。”
　　“嗯...”
　　林宇霄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俞霭很难，他心疼妹妹，但他们擅长的方向不同。俞南心思细腻，能看穿人心和人性，懂得的道理多，能很好地混在所有她想混的圈子。而俞霭，对和自己的无关的人漠不关心，比起拐弯抹角，更喜欢直截了当解决事情，对人的情绪和心理变化不感兴趣，也不擅长解决这些“麻烦”东西，所以他虽然了解俞南，但无法进入她的精神世界。对俞南，他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但俞南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让俞霭陷入这种无能为力，他们两个人是很互补的，俞南帮俞霭解决麻烦的情绪和人际问题，俞霭是其实精神敏感的俞南强有力的支撑，只要有俞霭在，俞南就可以无所顾忌，可以很安心，甚至可以随意恃宠而骄。
　　想到这林宇霄笑了，自己其实和俞南一样，需要俞霭这样坚定，对自己丝毫不怀疑，无条件相信并支持自己的人，只不过自己没有俞南心思那么深，俞霭也才对这方面开窍没多久，而且可能是因为关系问题，所以他觉得俞霭哄他倒是一绝，在自己妹妹身上却是会手足无措。
　　所以...还是让俞南找一个情商高的男朋友比较靠谱...

　　俞南也不矫情，抱了一小会俞霭觉得安心多了就捞起出来找自己的可乐回房间了。

　　“俞霭俞霭。”林宇霄朝俞霭招招手。
　　“嗯？”俞霭坐到了林宇霄旁边。
　　“我觉得相比你对于她这种情况又担心又不知道怎么办，还是给她找一个情商高能理解她内心深处情绪的男朋友更靠谱一点。”
　　“你怎么也提这件事，南南不喜欢被催男朋友。”俞霭无奈。
　　“不喜欢那是她还没开窍，也没意识到。”林宇霄嫌弃地看了俞霭一眼，“你平时是挺靠谱的，但论哄俞南，你还不如沈云川靠谱。”
　　俞霭嘟囔着，“沈云川哪里靠谱了...”
　　“行了，哪次他不都把俞南护的好好的，你这个妹控怕不是第一次见到沈云川和俞南关系好就给人套上了滤镜。”
　　俞霭心虚，“不过还是要看南南自己，如果她不喜欢或者不想，我不会让任何人给她压力的，爸妈不行，”俞霭戳了戳林宇霄，“你也不行。”
　　“知道啦知道啦。”林宇霄抓住俞霭的手指捏了捏。

　　清明当天乌云蔽日，细雨绵绵，清冷的空气给城市覆上了一层寒意，但只会让人觉得凄凉，不会让人觉得很压抑。两家都提前商量好了，所以这时就能看到两辆车朝着不同方向驶去。
　　俞霭因为想到之前吴婉清忌日的时候林宇霄淋雨生病的事，这次不由分说给套上了厚外套。本来林宇霄嘟囔着不情愿，毕竟今天的确没有当时那么冷，但现在坐在车上，他把自己往外套里缩了缩，又往俞霭身边靠了靠，自己...当时是怎么忽略掉外界温度穿的那么少，还毫无感觉地在那呆那么久的...

　　“冷吗？”俞霭拉过林宇霄微凉的手。
　　“宇霄觉得冷吗？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白舒缦回头看了一眼。
　　“还好。”林宇霄笑笑，“其实...也没那么冷。”
　　俞霭知道了林宇霄为什么会这样，便告诉白舒缦不用调空调了，顺便把林宇霄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林宇霄看着一脸姨母笑的白舒缦和看后视镜的俞啸冰，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这时候他哪还冷啊，身上腾的一下就热了。
　　“好啦，我不冷了。”林宇霄推了推俞霭，小声说。
　　俞霭看着突然害羞的林宇霄，也没坚持把人揽怀里，放开林宇霄之后只是牵着他的手。

　　车子开了好一会，白舒缦突然问：“宇霄，为什么墓园要选在那么远的地方啊？”
　　“因为我本来不在千宁市，我家那个地方离千宁市比较近，当时觉得这边的墓园比较好，我又...想换个城市上高中，所以就选在千宁市边上了，但没想到来了这里之后距离反而变远了。”
　　“这样啊...”白舒缦点头。
　　“这距离的确很远，以后你要是想来，可以给李陌发消息，让他送你来。”说话的是俞啸冰。
　　林宇霄还是有点怕俞啸冰的，“啊、不会、不会麻烦吗？”
　　“不麻烦，不用和我们客气。”
　　林宇霄放松一笑，“那...谢谢了。”
　　“哎呀，自己家人，客气什么。”白舒缦笑的开心。

　　到了墓园，俞啸冰给白舒缦打着伞，俞霭给林宇霄打着伞，几人把手里的花整齐地摆在墓前，林宇霄看着白舒缦蹲在地上一直笑着和吴婉清说自己的事，还说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让她放心，就连俞啸冰也破天荒的多聊了几句，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渐渐充满眼眶，然后不断溢出来，止也止不住。
　　俞霭给递了张手帕纸，又摸了摸林宇霄的头表示安慰。
　　白舒缦转过头看见林宇霄在哭，便起身凑过来，“啊呀，宝贝儿子别哭啊，”随即小声跟林宇霄说，“我刚跟亲家母说不委屈你不亏待你，你这样我很打脸的呀。”
　　林宇霄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没事，我只是...很感动，谢谢妈，谢谢爸。”
　　白舒缦看人没什么事，便也放下心来，宠溺地说了句，“傻孩子~”
　　四个人在墓前站了好久，但林宇霄觉得，这次是他在这里最轻松的一次。

　　沈家是司机开的车，江雅坐在副驾驶不时回头看两个孩子，俞南这一路都比较沉默，沈云川和江雅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笑笑回应一两句。沈海平在的墓园离沈家并不算远，俞南觉得自己发了会呆就到了。
　　由于俞南从家出去就带了把伞，所以沈云川也没机会和她撑一把伞，为此江雅还嫌弃地看了沈云川一眼。
　　“南南，这就是你伯父的墓了。”江雅把俞南带到墓前，“海平啊，你看是谁来看你啦，你不是遗憾没有最后没有见到南南嘛，你还觉得可惜，说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你看，她现在来看你啦，这不是有机会嘛，而且现在我们两家关系好着呢，俞先生虽然高冷了些，但我和舒缦现在关系可好啦，云川和南南关系也很好，所以你可以放心啦，只是可惜你见不到你最想见到的这幕...”江雅看着墓碑，有些怅然。
　　“妈，爸在天上一定已经看见了，现在或许还很开心，也觉得很安慰呢。”沈云川柔声道。
　　“嗯，是呢。”江雅笑了一下。

　　俞南只是盯着墓碑，不知道是发呆还是在思考，最后她把花放在了墓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站在墓碑正前面恭恭敬敬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停顿了三秒才起身，“伯父，对不起。”
　　俞南垂眸，声音里满是歉意，“从第一次见您我就已经知道您的身体不太好，但我那段时间竟然忽略了沈氏集团对您来说的巨大压力。沈云江的事和沈家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而我的表现却让您对此，对我有愧疚，我很抱歉。我其实并没有迁怒的意思，我生沈云江的气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生沈云川的气是因为他对我和我家都焦头烂额的事自作主张的隐瞒，可我从未对您和伯母有一点不满的意思...是怪我让您误会了，因此让您留了遗憾，如果我当时有问一句...也许都不会变成这样...”
　　江雅在旁边劝说俞南不用自责，但沈云川完全能理解俞南的意思，也明白她到底纠结在哪里。俞南向来爱憎分明，不过度也不迁怒，她从未把江雅和沈海平划分在她所生气的区域内。如果是沈云江找她，她会把人连打带骂教训一顿，如果自己找她，她会淡漠回应或者干脆不理，但如果江雅和沈海平找她，她会和往常一样对两人说说笑笑。她不需要两人对她愧疚，她也觉得两人不该对她愧疚。但事实是也许是她的表现让两人都对她产生了愧疚，沈海平甚至变成了最后的遗憾，活人的愧疚她可以慢慢填平，但死人的遗憾是最让俞南这样的人崩溃的。如果见到了最后一面，俞南也许也没有这个心结，只可惜这件事变成了遗憾的遗憾。
　　而自己当时忙的乱成一团，几天几夜没睡更是让他身心俱疲，哪有机会静下心来仔细想这么多...自己明明可以理解俞南所有情绪到达的点，可那段时间自己真的像俞南说的...间接性失智，不，那段时间是完全失智，后来因为自己对俞南的慌乱，变成了间接性，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的是太糟糕了。
　　现在这个情况不太合适，而且江雅在，俞南已经把江雅的愧疚填平了，他不想让江雅再深入了解俞南的想法，不然就是恶性循环，所以等回去了，他要好好和俞南说一下这件事，这时候只有有人能拨开俞南真正的想法，才能把她拉出来，沈云川想。

　　两家人都在墓前吐露着心声，但眼看着现在雨越下越大，又起了风，雨伞打着也是湿一身，都怕小孩着凉感冒，两家人就都回去了。
　　上车之后俞霭跟林宇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回去赶紧洗澡换干爽的衣服。”
　　林宇霄笑着应了，并且无奈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忘记我那次狼狈的样子？”
　　“永远也忘不掉…”俞霭轻声说。
　　倒不是单纯指林宇霄病的很重这件事，而是他那次的心情，经历，以及明明很严重却因为只是一个人，不得不强迫自己坚强的这一系列。俞霭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他知道以他的性格感同身受是会打折扣的，所以他无法想象那几天林宇霄到底有多糟糕，这让他怎么忘掉啊…
　　林宇霄从俞霭的眼神里读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轻轻笑了，没再吐槽抱怨，只是握住俞霭的手，靠着俞霭闭上了眼睛，孩子气地说了句，“不管是毛毛雨小雨中雨大雨还是暴雨，以后我下雨一定裹得严严实实带着伞，没带伞也一定找地方躲雨或者往家跑，被雨堵住也一定会给你打电话让你来解救我，好嘛？”
　　“好。”
　　白舒缦从后视镜里看着温馨的后排，轻轻笑了，随即垂眸，看起来，林宇霄一家人都很细腻温柔，真是可惜啊…

　　江雅和沈云川送俞南回家之后就回去了，白舒缦和俞啸冰送完孩子们也回公司了，俞霭和林宇霄一路聊着上楼，进了家门发现家里异常安静，可乐也没跑来门口叫。
　　林宇霄疑惑道：“你妹妹还没回来吗？”
　　俞霭指了指鞋架上的鞋，那意思，回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同时叹气，不过两人自知嘴笨而且劝不到点上，还不如让俞南自己解决，便悄悄回屋了。
　　而俞南正在房间里撸着猫发呆，手机一条消息提示音让她回了神，是沈云川发的。
　　“你现在有时间么？方便接电话么？我想和你聊一聊。”
　　俞南愣了愣神，回了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