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少年》易白星

11、生病

　　运动会和迎新晚会结束，学生们就迎来了国庆长假，有的学生借此机会玩天玩地玩空气，把整个长假安排的满满当当，疯的不亦乐乎，但也有少数人，这个假期过得并不愉快，甚至还有点…丧，林宇霄就是这个少数人。
　　除了要维持温饱出去囤了一次粮，他就一直闷在自己房间里没再出过家门。
　　其实放假的时候俞霭俞南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但他婉拒了，感觉…兴致不太高。
　　直到假期最后一天，早上林峰走之前跟林宇霄说了句别忘了去看看你妈，林宇霄吃了饭又发了会呆，这才穿上外套走出去。

　　今天是阴天，灰蒙蒙的天罩得所有景物也都失了色彩的，哪怕有色建筑挺多的，也有种黑白灰的感觉，看起来挺压抑的。
　　林宇霄在路边拦了辆车，坐到后座报了地点便插上耳机靠着车窗闭目养神，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天气的影响，感觉他的心情更差了。因为车程比较远，司机一度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后视镜里林宇霄微皱的眉头，他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到了地方，林宇霄一下车就被灌了一脖子冷风，精神了一下，抬手把拉链拉到头，领子立起来，下巴埋了进去低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走在路上让人有一种很孤独很落寞很丧的感觉，似乎还有一点点的…逃避？
　　林宇霄沿着石板路一直走，经过很多石碑，最终在一个石碑面前停下。
　　那是一片墓园，“吴婉清之墓”几个字和女人的照片刺进他的眼底。
　　照片里的女人长的很是好看，眉眼与林宇霄像极了，虽然是遗照，但用的却是一张嘴角带笑的照片，不似鬼片里的那种惊悚，反而看起来很温柔，来来往往看到照片的路人无一不感到惋惜。
　　他轻轻叫了一声“妈…”，之后便跪在墓碑前低着头再没说过一句话。

　　天公没眼力见一样偏偏在这个时候不作美，阴着的天终于还是下起了雨，雨势渐大，来扫墓的人纷纷往回跑，只有林宇霄没动。雨水毫不怜惜地将他浇了个透，有几个路过的看不下去还劝了几声。
　　“诶，小伙子！雨下的这么大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你赶紧回家吧！”
　　林宇霄没听见一样，低着头跪在那一动不动。见劝不动他，那人叹了口气就赶紧躲雨去了。
　　雨撒泼似的下了两个小时才停下，天气又跟开玩笑似的挂上了大大的太阳。阴冷瞬间被暖意覆盖，温度迅速回升，这种温差让人挺不舒服的。
　　强烈的暖意几乎要把林宇霄湿透的衣服烤干了，当然，只是后背。
　　又过了一会林宇霄才轻微动了一下，撑着地吃力地站起来，因为跪的太久了膝盖疼得厉害，足足缓了二十分钟他才抬脚缓慢地迈着步子，走的时候双腿还有些发颤。
　　林宇霄脸色苍白，嘴唇也不见血色还有点干，不知道是因为淋雨还是因为太阳的荼毒。

　　回到了家，林宇霄浑浑噩噩地洗个了澡，换掉了那一身湿热得让他不舒服的衣服，又浑浑噩噩地倒在床上睡了一觉，这一觉睡的也并不踏实。
　　梦里，在一家烧烤店前，吴婉清温柔的脸上露出一丝责备和失望，“你为什么要招惹麻烦呢…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呢…”
　　印象中，他妈妈从来都是温婉知性的，小时候林宇霄特别活泼还很淘气，经常闯祸，每次灰头土脸回来，她妈妈除了在意他有没有受伤就只是象征性地笑斥两句，其实根本没怪过他。
　　他妈妈很喜欢文学和哲学，所以有着极高的涵养，什么事情都是耐心地和他讲道理，从小教他要心怀正义，以善待人。他时常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妈妈更爱他的人了。
　　所以他其实很难想象他妈妈会用那种表情和语气跟他说话。
　　梦已经很模糊了，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我没有…”
　　林宇霄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入夜了，他觉得浑身发冷，扫了一眼发现自己没盖被，还开着窗。他觉得嗓子很干想起来喝口水，便把自己撑起来，不动还好，这一动，他脑子“嗡”的一声，之后就开始昏昏沉沉的，头再一动就很难受。扶着墙到厨房倒了杯水，喝完后又缩回床上裹好被子，蜷成一团，但是头痛欲裂使他根本睡不着觉，干脆盯着窗外夜色发呆，半晌，又垂下眼眸，轻声叫了声“妈…”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学生们挺舍不得的，毕竟这是今年最后的长假。千宁高中半个月才有两天休息，第一周的周末也是要上课的，不过周日的下午三点到晚自习之前学生们倒是可以放小半天假，住宿的可以出去玩也可以选择呆在教室。
　　俞霭挺早就到学校了，老师还没来，教室里有点吵闹，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假期发生的事情，而俞霭自动屏蔽了教室的声音，做着数学练习册。
　　林宇霄来的比较晚，进门陈柯看到他还打了声招呼，“霄哥早——”
　　但是林宇霄没理，径直往座位上走去，挂好书包，拉开座位坐上去就直接用胳膊垫着把自己砸在桌上了。
　　陈柯不明所以，小声问吕明诚：“林神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还是说假期一直熬夜今天还没倒好时差…”
　　吕明诚翻了个白眼，把凑到自己面前的陈柯推开，“我怎么知道，要是我我就是嫌你太吵不想搭理你。”
　　陈柯嘴角抽了一下，“呵，男人…”
　　那边继续闹着，俞霭看了一眼刚来就把自己砸到桌子上的林宇霄，觉得他可能是没睡好，便往陈柯那边看了一眼。
　　陈柯笑到一半正对上俞霭的视线，笑声戛然而止还把自己呛到咳了半天，边咳边摆手示意都别聊了，那边大佬嫌吵了。
　　陈盈进班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今天你们怎么这么安静？良心发现了？”
　　众人，可不敢不安静…
　　借着早自习，陈盈嘱咐了几句。
　　“好了，军训训完了，活动搞完了，假期也放完了，现在你们可以专心学习了吧，林宇霄同学，你先起来听我说，一会你再补觉。”
　　众人都回头看过去，俞霭轻推了一下林宇霄，林宇霄从桌子上起来，抬手按了按紧皱的眉心，“不好意思老师…”
　　他这一开口把全班都吓一跳，这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
　　陈盈一愣，赶忙道：“你生病了啊…那你再趴一会休息一下吧，没有什么太大的事，趴着听也是听…”
　　林宇霄没强撑，扯了一下嘴角朝老师抱歉地笑了一下就又趴在桌子上了。
　　陈柯又扭头跟罗旭嘀咕，“生病了啊…我说怎么不理我呢…”
　　“陈柯，你没生病吧，好好坐着听我讲话，别打扰你同桌。”
　　陈柯一惊，赶紧把头正回来。
　　“虽然开学到现在我们没上几天课，但是试还是要考的，这个月二十号有一次月考，下个月下旬就要期中考了，所以，你们把玩的心都收一收，得用心学习了，知不知道。”
　　底下一片哀嚎，“这么快就要考试了啊…”
　　林宇霄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俞霭眉头微皱，一直看着林宇霄，也没听老师说啥，就知道好像有考试…
　　上午两节课林宇霄也没起来，老师们问了一嘴知道他生病了也就没为难他。

　　俞霭写着题，突然好像听到了发颤的呼气声，转过头就看到躺尸一般的林宇霄撤下了自己的左胳膊，按在了胃上。
　　这个姿势让林宇霄露出来半张脸，俞霭只觉得他脸色特别差，看了看时间马上要下课了，老师也没注意到这边，俞霭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林宇霄的侧脸。
　　好烫。
　　林宇霄只觉得突然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碰到了自己，微转了一下头，露了一只眼睛看向俞霭。俞霭收回了手，“你发烧了。”
　　“叮铃铃…”
　　俞霭清冷的声音淹没在下课铃声中，听起来有点飘渺。
　　第二节课下课后有间操，其实就是跑操，由于准备时间很充足所以很多学生都会在教室赖一会儿再去操场集合。
　　罗旭和曹勋走过来想问问林宇霄要不要请假。两人走到跟前只能看到林宇霄的后脑勺，曹勋屈指轻敲了两下桌子，“霄哥，你是不是不去跑步。”
　　林宇霄皱皱眉没说话。
　　俞霭起身淡淡道，“我去请假，离他远点。”
　　曹勋还想说什么，就被罗旭拽走了，边走罗旭边小声说：“走走走，没看到俞哥生气了吗？”
　　曹勋还嘟囔了句：“我叫林宇霄他生什么气…”
　　果然，教室里人都走空了也没人再过来打扰林宇霄，他早上没吃饭，又头疼发烧，嗓子又干又肿，现在难受得很。忽然，林宇霄听到有人走了进来，还有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和接水的声音，有点纳闷，谁这时候不去跑步还回教室？还没疑问完，就听到了俞霭的声音。
　　“趴了几个小时了，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
　　随即，林宇霄就听到塑料袋放到桌子上和俞霭坐下来的声音。他抬眼看过去，又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强忍着不适，哑着嗓子鼻音有些重地问了句：“你怎么没走？”
　　然后他听到了俞霭好像略带嫌弃的声音。
　　“我往哪走，跟他们去跑步回来看见具饿死的尸体么？”
　　俞霭叹了口气，把刚才从教室前面接的热水推到林宇霄面前，“喝水。”
　　林宇霄一口气把水都喝了，是微烫得刚好的那种。
　　俞霭从袋子里拿了一袋什么又去前面接水，“袋子里有吃的。”
　　林宇霄扒开袋子看了一下，有面包，小蛋糕，香肠，几块巧克力和糖还有一包…奶粉？？？
　　林宇霄拿了一个面包无力地嚼着，嗓子不舒服导致他咽东西都比较费劲。俞霭从前面回来，晃着杯子，又把盖子拧开放到林宇霄桌上，林宇霄盯了一会杯子，又抬眼盯着俞霭。
　　“看什么，面包比较干，牛奶比较凉，我只能买奶粉回来给你冲…”
　　林宇霄喝了口奶把面包顺下去，觉得胃里好受一些了，朝俞霭笑笑，“谢谢…”
　　“你淋雨了？”
　　林宇霄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俞霭不知道他在慌什么，“这些天只有昨天下雨气温低，你没淋雨怎么感冒的…”
　　“奥…出门忘带伞，也没处躲雨，就可能着凉了…”
　　不知道为什么，俞霭觉得林宇霄好像松了口气，没处躲雨…这是去了什么偏僻荒凉的地方…有够扯的…
　　林宇霄喝着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你哪来的杯子？”
　　“刚买的，给你了。”
　　“…哦，我一会把钱转给你。”
　　“不用，你还发着烧，现在也不能吃药，吃完东西中午去打个吊瓶，顺便开点药。”边说，俞霭还掏出手机好像在给谁发消息。
　　“啊…好…”

　　托俞霭的福，后来的两节课林宇霄至少是坐着听的。
　　第三节课下课是大课间，林宇霄还是头疼就又趴下去了，俞霭瞥到林宇霄扶着头的手，把笔换到了左手继续写题，右手把林宇霄的手轻拍掉，温声道：“别动。”随即把手覆在林宇霄头上，不轻不重地按着。
　　林宇霄露出一只眼睛，闷声道：“你还会用左手写字？”
　　“嗯。”
　　俞霭手法很好，林宇霄觉得头比之前舒服一点了，又看了看一边写题一边给他按头的俞霭，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好像这段时间的坏心情在这一刻都消散殆尽，林宇霄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里带了些许笑意，“谢谢…”
　　俞霭右手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按着头，“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