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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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鹤和原田、永仓半小时前就一起过去了，我与斋藤达成一致后出发得晚，正赶上黄昏时分。
我们并肩漫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着他们的身影。池田屋事件后，我已经许久没有碰上那么热闹的场面了，今天人们似乎都决定把那夜的惨剧抛在脑后，沉溺在这短暂的灯火阑珊中。
阵阵欢声笑语将原本冷清的街道暖了起来，连今日闭门的店家门口也被摆上了花灯，融于夕阳橘色的光辉之中，毫不违和。来往的女子都换上了自认最适合祭典的昂贵和服，手持精巧的团扇地同伙伴讨论着些什么，期待着些什么。
只有我仍着素色男装，腰间悬着刀，显得不太应景。我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斋藤，他倒没觉得有什么突兀，神情同往常一样自如。
我边走边自言自语道：“看来一时半会是碰不见他们了。”
“还是尽快吧。晚些游行时会更困难。”
他仍是那样一板一眼的。
我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能享受到祭典的乐趣吗？
直到夜幕降临，我们都没能找到他们。一些小贩开始沿途摆摊，人们也陆续自觉将道路分开，等待着花车游行。斋藤显然不是个会暖场的人，一路没跟我说上几句，这突如其来的独处让我有些尴尬。
“看那边，”他突然拱了一下我的胳膊，“有个男孩独自一人，不太寻常。”
我随他的目光望去，拐角处是有个男孩孤独地站在街口，他的衣着干净整洁看上去不像流浪汉，是同家人走散了吗？
“要上去问问看吗？如果帮助走失的小孩找家也在我们职责之内的话。”我侧身轻轻问他，虽然那小孩看起来并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他腰上挂了一个鼓鼓的钱袋，不像是孩子用的。从刚才起一直警惕地盯着来往人群，应该也不是走失的。”他停下脚步开始冷静分析，并拦住了我，“先跟着再看看吧。”
“喂、万一真是小偷，难道还要把他抓起来吗？”
“……不用，教育一番就好。”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个人真扫兴啊，难得出来玩一次还能注意到这些。但毕竟是我把他硬拉出来的，就先随他速速解决这事吧。
我们尾随时与那小孩隔了些距离，他神情鬼祟，走一段便要四处张望一番。小小的身影几次被人群挡住，真怕跟丢了。
然而经过下一个转角时，男孩可能发现了我们，一下狂奔起来。我和斋藤不约而同地追了上去。
男孩逃进一处后街小巷，突然被地上的石头绊了跤，一头跌进了垃圾堆中。带着怒意的小脸被灰尘糊脏了，颤抖着问我们：“你、你们要干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拍了拍他乱糟糟的脑袋：“我们要干什么，取决于你干了什么好事，小鬼。”
他的眼眶红了起来，眨了几下眼睛想忍住泪意。
“是爸爸妈妈委托你们来找我的吗？我不想回去……拿走他们的钱是我不好……”
我回头冲站在我身后的斋藤眨了眨眼，看来我们猜错了，只是个不明时宜离家出走的笨蛋。
“并不是，但最近治安不太好，你还是回去罢。”他可能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紧锁眉头尽量用柔和些许的语气安慰男孩，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窘迫。
队长也会对调皮小孩束手无策呀？我转过头偷偷笑了起来。
男孩却露出了寂寞的表情，蜷缩在地上抱住了自己刚才被石板路磨破的膝盖：“我……我想留在这里。爸爸要带我们回乡下老家，不在京都呆了。可我不想，我生在这里也喜欢这里，没去过老家。与他们吵了好几天……所以我想，干脆自己逃跑独自留下来好了！反正他们也不在意我的想法。”
我听完愣住了，这孩子胆子和心眼都挺大啊，就这样带着显眼的钱袋到处游荡。
斋藤想对他说教一番，这样恐怕只会起反效果。我也有过这种时期，多少能理解些，便摇了摇头，带着亲和的笑容询问男孩：“那，为什么不想离开呢？其实我觉得你在那边会更自在些啊。”
“可是我的朋友都在京都，回去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小樱、八郎他们了……他们最近也很害怕的。”他抽泣起来，不小心撞到了我腰间的刀鞘，看清楚后害怕地往后挪动了些，小心翼翼地问我，“大哥哥们，也是武士吗？”
我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
“那你们知道吗，前不久我家附近的池田屋发生动乱死了很多人。就因为这件事……爸爸觉得这里太危险了，说什么也要带我们走。”他将脸埋入膝间，一颤一颤的，“太突然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听见“池田屋”那三个字，我有些无措，陷入了沉默，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给予安抚，却为难得怎么也抬不起手。该怎么去解释呢，对这孩子来说，毁了他安定的童年生活的罪魁祸首就是那晚发动袭击的我们吧？我向斋藤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他能替我说上几句。
“我认为你的父亲是对的。”他意会到了我的意思，走近了些，薄唇吐出的字眼并不如我想得那么婉转，“但我也不会干涉你的做法。你觉得突然，但那是无可奈何的决定。如果池田屋里的秘密不被人察觉，只会在京中酿下更大的灾祸。正因为有人阻止，才争取到了现在让百姓考虑后路的时间。”
男孩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斋藤的话语比往常更坚定，没有把对方当成是一个孩子来搪塞，给予他自由的选择权。
“当今的世道……你溜出来了，往后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你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吗？”我喃喃自语道，但愿这孩子能听懂我们的意思，他的做法不太明智。
男孩闷闷地垂下眼帘，蹭掉了眼角渗出的泪水，想了一阵，最终摇了摇头：“我想我还做不到……如果我也能像大哥哥们一样厉害，能用刀保护好大家的话，我一定可以说服爸爸妈妈留下了。”
“哎呀呀，想保护大家吗？”我苦笑着递给他一块手帕，明明现在还是个流着鼻涕眼泪的效小鬼，“回了老家，找个道场好好学习的话，几年后也能办到了。这不是比现在赌气离家要有用多了吗？”
“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
“好啦，还站得起来吗？”
趁着刚才交谈的间隙，我悄悄将双手轻轻覆上了男孩磨破的膝盖，在他不知不觉中就治愈好了那小小的伤口。等回家了，父母看见会更担心吧。
“嗯！”男孩的情绪转变得很快，一下站了起来，神气得很。
“那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不，我也是男子汉，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了。这种小事都做不到的话，以后要怎么保护大家呢？”
街上已经开始游行，绚烂的灯光也映进了这条昏暗小巷，有些刺眼，恍惚间我瞥见斋藤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温柔神情。
“谢谢你们，大哥哥。我的名字叫幸太郎，还能见到的话，一定请你们尝尝妈妈亲手做的茶点！”男孩终于展露出笑容，同我们用力地挥着手告别，小小的身影一点点淹没在人海中。
路中央的游街队伍已经走到了尾部，乐声同斑斓的彩灯一起远去，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没逛就要结束了。
“虽然错过了，但也没有感到特别遗憾呢。”我同斋藤一起伫立在那目送他离开，心中感概万千。
“嗯，”斋藤的思绪似乎也随幸太郎的身影飘去了远方，“刀剑到底是伤人的武器。幸太郎小小年纪就有用它保护朋友的志向，很不错。”
我见他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便将手背到了身后，辗转几步绕到他跟前同他面对面：“那也要感谢你们啊。就像你说的，你们英勇地发现了长州藩在京都的阴谋，才为他的家人争取到了回去的时间。如果敌人真的在京都放了火，他又怎么想到实现这份愿望呢？”
“嗯？嗯对……你的手帕，好像被他带走了。”不知是不是被我突然的称赞吓到了，他的身形猛地一僵，有淡淡的红晕爬上了耳垂，将话题岔开。
我恍然大悟，托住了脑袋：“噢……！好像是哦。不过算了吧，今天大概会是他在京都的最后一场奇遇了，就送他留作纪念吧。”
我对视线里已经远得只有豆大的花车依依不舍，几朵烟花“砰”的一声绽放在广阔的夜空，又同心中的遗憾一起徐徐陨落。
我只顾看着远方，浑然不觉此时斋藤正默默看着被四周暖光笼罩的我。远处拿着小吃的千鹤和原田发现了我们，正向我们招着手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