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哭的竹马有糖吃》朝玉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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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玫瑰花的事儿，方楚漾想起不少以前的事儿，心里烦躁，对季子修也冷淡几分。不跟他说话，即使季子修怎样挑衅，方楚漾连眼神都不多给一个。晚上的时候，也乖乖写作业，不理季子修的动手动脚。

　　季子修心里也不爽，那天他送了玫瑰花，结果方楚漾回来的时候却双手空空。他特意又去楼道边看了看，一朵红玫瑰躺在垃圾桶里。他当场就黑了脸。

　　这几天他变着法子折腾方楚漾，结果那个人真就冷淡得像是跟他不熟一样。方楚漾总是不接招，季子修整个人气压都低了几度。

　　向远天天回到寝室，面对两个一言不合就放冷气的家伙，对上越来越冷的天，简直苦不堪言，可惜他一个都干不过，只能默默忍着。

　　一天下了晚课，季子修受不了方楚漾的冷淡，将人堵在教学楼后面的花丛里。

　　他拉住方楚漾的手不让人走，“漾漾，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方楚漾挣脱不开季子修的手，就懒散地靠着墙，偏着头拒绝对话。

　　季子修气得磨牙，“方楚漾，你信不信你再不说话，我就咬你了？”

　　方楚漾眼皮一掀，斜眼看人：“哟，年级第一的思想政治学得不怎么样吗？你这是要在法律的边缘大鹏展翅吗？”

　　他摊手，“那我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会儿，两个人的角色像是一下子被调换过来，从来都是季子修懒散得意，这会儿倒是他被气得跳脚。

　　季子修听这话，突然笑开了，他伸手钳住方楚漾的下颚，将人的脑袋掰过来，对着自己。

　　“漾漾怎么不敢看我的脸，是怕自己不忍心吗？”

　　方楚漾微微仰头，带着嘲讽，哼笑：“我有什么不敢看的？”

　　虽是这样说，但他知道，对上季子修脸的那一刻，他的心微微一颤。

　　季子修突然埋在方楚漾的肩上，双手环住人的腰。然后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脖颈肉。

　　方楚漾猛然一疼，一句国骂脱口而出：“艹，季子修，你真是属狗的吧？你咬了多少次了？”

　　季子修没有回话，柔软的舌尖触碰到娇嫩的肌肤，惊得方楚漾不由颤栗。

　　“喂，你搞什么？”方楚漾气闷，使劲掰开人的手，把季子修往远处推。

　　很奇怪这次方楚漾推得很顺利，半点没有阻碍。季子修被推开后就低着头，黑色柔软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勾人的桃花眼。

　　月亮隐匿在深蓝的云层中，教学楼上一间教室突然打开了灯光。冷白色的微光落下，显出了季子修的脸。

　　白与黑的撞色，却隐隐约约添了一抹嫣红。

　　白肤，黑瞳，和眼眶晕染出的红晕。晶亮的如钻石的水滴从那双眸子低落，长长的睫毛一眨，沾染了一抹浅浅的水迹。

　　季子修，哭了。

　　“喂喂喂！你你你……”方楚漾的冷脸一下子就松懈了，他语无伦次，心里一遍遍喊着卧槽。

　　季子修也不说话，就滴着泪，像小动物一样无辜地看着方楚漾。

　　方楚漾心里叹息一声，伸手抚上垂泪的眸子，轻轻拭去水迹。“季子修，你还是小孩子吗？惹人生气就只会哭，不知道道歉吗？”

　　季子修委委屈屈：“可是我不知道楚漾在生气什么啊？”

　　方楚漾拭去泪水的手微微一顿，垂下眸子，转开话题：“好了，别哭了，让人看见笑话。”

　　“那楚漾算是不生气了吗？”季子修握上方楚漾的手腕。

　　方楚漾敷衍：“我没生气，就是最近不想说话。”

　　季子修一针见血，戳穿他：“明明跟向远和左佳说得很开心，不想说话就只是针对我而已。”

　　方楚漾：“……”你这样很让人尴尬的你知道吗？

　　他拍了拍季子修的脑袋，揉了揉黑色柔软的毛发，“好了，回去睡觉了，再不回去宿舍就关门了。”

　　“嗯嗯。”季子修难得乖巧。

　　方楚漾放下手，率先往前走去。季子修缀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盯着前面的方楚漾，流过泪显得水润的眸子一沉。

　　楚漾，有事情瞒着他呢。

　　————
　　国庆假期的时候方楚漾久违地回了趟家，也没有等季子修，提前翘课回了市里。

　　虽然已经不打算和季子修生气，但是……

　　他想起些不开心的事情，那些事情印在他脑子里，催促着他回家。

　　他回去的时候跟方爸方妈打了电话，到家的时间也很巧，方爸方妈刚好接着方楚楚回了家。见到很久不见的哥哥，幼儿园小班的方楚楚很开心，像个小炮弹冲进方楚漾的怀里。

　　方妈也很开心，嘴上却说着：“怎么回来了，学习不要紧吧？作业都带齐了吗？现在是高三，时间很重要……”

　　方楚漾正抱着方楚楚，小姑娘系了两条辫子，各自扎着朵好看的小花花，头发摸起来很柔软。

　　好半天，他才冷着声说了句：“妈，别说了。”

　　方妈一愣，张了张口，也没说出话。一旁的方爸拍了拍她的肩，冲她使了眼色，两个人进了厨房。

　　方爸：“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说这些干什么？”

　　方妈对着方爸眼色一横，“我还说不得了？这可是高三，不好好学习怎么考上好大学。他现在还待在十班，那分数顶多上个二本，有啥好出路？”

　　方爸无奈：“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你天天说，他爱听吗？”

　　“怎么不爱听，我这可是为他好。难不成以后没出息在家里吃老本？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而且……”方妈往外看了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最近妈的情况……”

　　方爸一听，赶紧打断方妈的话：“孩子在家呢？你别乱说话。”

　　方妈火气上来了：“这要是不跟他说，他少不得又跟我们闹脾气，当初爸的事情教训还不够吗？”

　　方爸沉默，接不上话，“还是瞒着吧，这会儿毕竟不是高一。”

　　“咚咚——”厨房门突然被敲响，两人吓了一跳。一个小小的声影印在透明的玻璃门上，“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是要跟楚楚捉迷藏吗？”奶声奶气的声音，是方楚楚。

　　方妈抚胸，呼了口气，她打开门：“楚楚，你怎么过来了？你哥呢？”

　　“哥哥去厕所了。”方楚楚靠着门，“妈妈，楚楚饿了。”

　　方爸走上前来，抱起方楚楚，“妈妈做饭了，楚楚跟爸爸去玩好吗？”

　　方楚楚拍着掌心：“好，好。”

　　晚饭做得很丰盛，方妈做了好几道方楚漾爱吃的菜。吃饭的时候因为有方楚楚的童言童语，桌上弥漫着温馨，方楚漾心里浮现一股暖意，虽然爸妈总是说成绩，但是一家人在一起真的很开心，要是奶奶也在就更开心了。

　　“叮铃铃——”突然间，方爸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然后迅速起身往屋内走去。方楚漾一愣，心里出现些不妙的预感。

　　“方先生，您的母亲病情突然恶化，可能需要手术，而您的妹妹突然离开医院了，需要你赶紧来医院一趟。”

　　方爸一惊：“方芳去哪里了？”

　　“我们医院也不知道，还请你提早过来。”

　　“好的好的，谢谢你。”方爸挂了电话，急忙从电话簿里找出自己妹妹的电话，拨过去无人接通。他气得皱眉。

　　“爸？”方楚漾愣愣地看着因为他突然出现而面色大变的方爸。“奶奶，奶奶她，到底怎么？”

　　“漾漾，”方爸强装镇定，“现在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赶紧需要去医院。”

　　方楚漾深吸一口气，企图压下慌张的心跳，他抿唇：“好，不说，你带上我去。”

　　方爸捏住手机，也没有犹豫：“好，我们走。”

　　夜晚的车辆不多，方爸一路保持着规定的最高车速，十几分钟后冲进了医院，被护士领着到急救室外，迅速签字，急救室的红灯很快亮了起来。

　　方楚漾看着，脱力一样栽倒在医院的靠椅上。

　　又来了。

　　*
　　人总是难以忘怀一些事情，越想要忘记印象就越深刻。

　　方家并不是开始就这样富足的，父母总是很忙碌，年少的方楚漾更多时间和乡下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爷爷奶奶不识字，文化程度也不高，没有什么多的话，总是显得很沉默。

　　但是对于调皮捣蛋的方楚漾，他们发自内心地宠爱着。永远装满橘子糖的罐子、每天的番茄炒蛋和鸡腿，路过小卖部总是收获满满的方楚漾。

　　他们用尽自己力气爱着方楚漾。

　　所以，当父母告诉他假期不能再回到乡下，需要上补习班，要好好努力才能考上大学的时候，方楚漾狠狠发了脾气，甚至说出了“以前你们不管我，现在我只想待在爷爷奶奶身边”的话。

　　但是少年人的发泄并没有什么用，他被强制带离了乡下，疾驰的汽车跑得飞快，方楚漾甚至只是几秒就再也瞧不见爷爷奶奶的身影。

　　他之后还闹过几次，他不懂为什么一定要好好学习，不懂为什么一定要和爷爷奶奶分开。他想念包着白色糖纸的橘子糖，想念能够摸鱼的小河流，想念夏天枇杷树下的躺椅。想念着已经年迈的爷爷奶奶。

　　为什么回不到过去呢？

　　后来，也许是方楚漾太过叛逆，也许是方母又一次怀孕少了精力，方楚漾在初中又一次回到了乡下。

　　爷爷奶奶的白发中已经看不出黑色的痕迹，度过几十年的沧桑岁月，他们的脸上、手上留下了太多时光的印记。

　　飞奔进奶奶怀中的时候，方楚漾甚至发现，奶奶变矮了，本就清瘦的腰连他都可以轻松抱个满怀。

　　他感到了害怕。

　　只是久违的温馨时光掩盖了那一瞬间的惶恐。

　　乡下的时光还是那样快乐，在城里无处不在的、像是丝线一样的压力消弭不见，被乡土上和煦的清风吹走了。

　　为了能够持续得这样的快乐，方楚漾和父母谈了条件，好好学习，换取回到乡下的机会。

　　本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迈进。然而、然而……

　　所有的美好总会迎来转折，高一的时候，方爷爷出事了。

　　本就是大龄老人，只是在家里取东西摔了一跤，结果送到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好在方爷爷的求生意识很强烈，曾经也是身体强健的农村汉子，这一次摔得也不是很重，平安从医院醒来。

　　那时候，所有人都瞒着方楚漾，只是因为他考上了不错的高中。爷爷也没出大问题又是临近期末，不能因此荒废了学习。

　　但谁都没想到，方爷爷的回复只是回光返照，不过几天后，他就又一次被推进了抢救室。

　　这时候方家父母才想起来方楚漾，匆匆给方楚漾打了电话。

　　二中偏僻，公交车只有那么几趟，打车半天也没有司机接单。方楚漾慌得不行，眼眶通红，大脑乱糟糟地找不出头绪。最后在校门口等了几分钟的方楚漾想起来季子修。

　　季子修是富家少爷，家里给配的有司机。只要司机快一点，他还能见到爷爷。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在……”手机里冰冷的女声打破了方楚漾的幻想，无人接听、无人接听，即使打了好几个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听。

　　怎么会这样呢？方楚漾不明白，他从来不会错过季子修的电话，即使当时没有接到，也会很快打回去。为什么季子修一定要选这个时候不接听他的电话呢，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今天、但是现在……不可以啊……

　　找不到车的方楚漾只能骑着自行车跑了十几里地才打到车。

　　可惜，等他大汗淋漓跑到医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爷爷的身体，盖上了白布。

　　其实，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这个年纪逝去，是喜丧。

　　只是对于方楚漾来说，一切都太突然了，前不久他还打电话跟爷爷说，等他期末考试完，又可以回到乡下了，待一个月呢。然后现在，他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方楚漾跪在爷爷的病床前，泣不成声。他的世界里有一角从此塌陷、不复存在。

　　*
　　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

　　方父方母把方楚漾送回了乡下，方楚楚已经出生了，他们分不出精力来照看他，办完爷爷葬礼，方楚漾和奶奶就回了乡下。

　　奶奶虽然也很伤心爷爷的逝去，但是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所以她收敛着自己的情感，用宽怀的爱安抚着方楚漾。

　　一个人的逝去是宏大的、又是渺小的，时间会冲刷掉情感的深厚表层。所有人还是要照常生活。

　　奶奶是个传统女性，所以她希望方楚漾能够和方父方母好好相处，能够放下。瞧着奶奶脸上的皱纹和刺眼的白发，方楚漾振作起来了。如同奶奶希望的一样，成为家庭的一份子。只不过，他再也不想学习。学习，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在乡下的时候，季子修也打电话来过，问方楚漾那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楚漾轻描淡写：“有个东西忘在家里了，想借下你的司机。”

　　季子修：“是这样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方楚漾望着湛蓝的天空，答非所问：“假期很快的。”

　　“嗯。”季子修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怪异，等了一会儿，通话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他突然问：“那种糖、用白纸包着的橘子糖，上面有个笑脸的那种，漾漾是在哪里买的呢？”

　　橘子糖，方楚漾听到这几个字，不知怎么的眼眶通红，泪水划过脸颊。但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异状：“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点想吃。”

　　“哦。我也忘了，随便买的。”

　　“嗯。那我先挂了。拜拜。”

　　季子修挂断了电话。

　　方楚漾抬手擦了眼泪，他太伤心了，甚至没有意识到两个人的对话那样奇怪。但是，像是心照不宣的，他们此后都没有提及过高一那个假期。

　　那个落了雪的冬天，像是被大雪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