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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宗谷冬司想要避开的,脚步往一旁挪动,并不擅长辨认东方面孔的人们却拉开报纸,朝她说了什么。她回头看来,对上了宗谷的视线。相撞的一瞬,她显得手足无措,她的朋友们则和鱼般朝宗谷涌来,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不会说德语,听见了大概也不明白,但肯定是要合照与签名之类的话,他们将印了他大头照的报纸摊开在他的面前,兴奋得像是见到神明。宗谷从不觉得他处在一个应当受人追捧的位置,不懂礼节的非京都人做出的行为更是难以难受。

      “不好意思,我不方便。”他说。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他们齐刷刷地包围了他,可能甚至以为他的笑容代表了同意。相机晃到了眼前,人们忽然停了下来,一齐回头看去。是她说了什么,和其他人隔了些距离,她没看他,像是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人会发疯,高烧般的疯狂,对宗谷冬司来说是和陌生人共处一室,对她来说是翻进他人住宅的墙。或许这是司空见惯的,柏林是自由惯了的地方,有更多人在那里做梦,比野猫还要野蛮。冷静下来后,人们会想,至少宗谷在想,两个世界怎么可能会互相融合,有过一刻靠近的呼吸,就是全部了。

      宗谷冬司迈出了步子,他走得比往常要快,知道自己不会再碰见谁。他什么都听不见,正好走过变绿了的灯,往常的路好长,他恼怒自己为什么没有坐车,而是选择提着行李和伴手礼走回去。上坡的是近路,宗谷想大步跨上台阶,可没有力气,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三步并俩,堵着气一样要看自己能走多快。鞋子踩过石板,没有一点儿声响,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更不用说后面跟随着的脚步和断断续续的话语。

      世界好安静,到了栽种了松枝的院门口,宗谷冬司才放缓了脚步。他走得出了汗,在这儿不见烈日的天气,昨夜在比赛下榻的酒店洗了澡,蓬松得浅发如今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粘人而细密。

      小孩子同老鼠般蹿出了门,是下了钢琴课的小孩,孩子望着宗谷,知道他是有名的人,但少在这家中碰见,因而胆怯地停在他面前,朝他往来。宗谷要进去,玉子也跟了出来,好像担心学生摔跤,要目送他远去。她朝宗谷点了下头,可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眼睛就朝宗古后面看去,和学生一同。

      玉子紧缩成了一团,像是刺猬球,宗谷转过脑袋,见抱着夹克的她束手无策地停在他身后,几步外的距离。她看着玉子,一个视线的交汇,就同被追击着的猎物。

      大多失去听觉的人,视线会更敏锐,一些失去视力的盲者,甚至能依靠弹舌带来的回响判别周遭的环境。宗谷不属于这一类,他平日在家甚至摘掉眼镜,让所有的都模糊起来,他的生活一直处在平和里,偏偏这时捕捉到她退后的步伐。

      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奔跑是什么时候,可能还是中学的运动会。没有报名,强行被塞进了障碍跑,他没有尽力,也对结果漠不关心。

      她跑了出去,宗谷比她更快,手里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他完全忘记自己买了瓷杯回来。她跑得好快,他跑过家外石墙的一半才要追上来,伸出去的手却迟迟无法拉住前面的人,眼见她要走掉了,宗谷冬司喊道:

      “雪子!”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有多大,但日后被附近的住家说那天大半条街都察觉到这边有动静。邻居们用这段轶事表明宗谷夫妇感情好,到了媒体上,他得到了“爱妻家”的名号,但宗谷恨不得抹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的记忆,还要把一切留有这段记录的载体都烧掉。

      实在太羞耻了,就连成了老头的时候,他还是这么认为。
      “可是,我很高兴。”他的妻子却一直笑着说:“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谁能把我的名字叫得这么好听。”

      第一个孩子是玉,第二个孩子是雪,想要纯白的父亲,将第一个女儿当成最爱,第二个孩子的性别和预期不一样,因而从未拥有过期待。她将自己染成其他颜色,从来都厌恶自己的名字,甚至选择使用“什么”作为艺名。其他人都想从她身上得到,只有宗谷,有着雪一样发色的人,不情不愿地和她呆在一起,他的别扭才是最真实。

      到雪子提及,宗谷冬司也才模糊想起,两人从前是见过的。

      姐姐天赋异禀,妹妹也得到了来参观钢琴教室的机会。无人对她有过期望,小女孩幼稚地想要争口气,在学校里自己摆弄黑白琴键,弹奏出曲子。

      教授资质好的学生,奶奶用的是大房间,一般的学生,用的是外面的小间。宗谷不认为这样的区别对待有什么问题,竞争永远都存在,作为赢家的他,不能明白。那日他比赛回来,听到琴声,路过小间,门是开着的,里面也有一个孩子,却不是她在弹。孩子四肢按住地面,弓起身体,像是什么动物。

      宗谷要走,她扬起脑袋,黑色短发甩动,看着他,由于要控制身体的稳定,她近乎吃力地发出身体。

      “你知道我在扮演什么吗?”她问。
      “……”宗谷还是回答了:“猫。”
      “错了!”她咧开嘴:“是钢琴凳。”

      凳子就放在她旁边,宗谷搞不懂小孩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凳子。”他说。

      女孩鼓起脸,直起了身体。她转而坐在凳子上,面朝天花板,拉长了双手双脚,头抬起来,看着宗谷。

      “你猜我现在在扮演什么?”
      游戏已经开始了,胜负也是,二十二岁的宗谷冬司转向八岁的女孩:“晒太阳的乌龟。”
      “错了,是椅罩!”

      钢琴上是有罩子,蕾丝做的,但宗谷无法理解,她怎么会是在模仿椅罩。
      “怎么看都不像椅罩。”他说。

      女孩更不服了,但也没和其他孩子一样,一不被认同就开始生气。
      “那,”她再次改变位置,在宗谷面前站得笔直,双手踹在充满男孩气卫衣的口袋里:“现在是什么,你知道吗?”

      宗谷想要猜对,已经猜错两次,虽然她扮得一点儿也不像,但至少要对一次,他才能拥有大人的尊严。棋手要预读,猜谜也是。

      “我知道了。”宗谷古思冥想,点了下头:“你在扮演人。”

      女孩的长大了嘴巴,脸上很快就成了笑的海洋。
      “你猜对了。”她惊叹道:“你是第一个!”

      她看上去马上就要冲上前,将宗谷抱住。宗谷察觉到了。
      “你很适合成为艺术家。”他这么说着,快步离开,就此撤退回自己的房间,把外面让给天真而傻气的生物。后来他不见那女孩来上课,谁知道她真的成为了艺术家,虽然他当时指的是行为艺术。

      如果,有谁讲述这个故事的话,宗谷冬司是能平心静气听下去的。当然要当着他妻子的面将。因为他能欣赏到妻子红起来的脸,就和悬着的苹果般,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并采摘。虽说体力上有缺失,棋手的专注力却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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