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酥糖》海盐奶味

3、相见·难搞

　　甘棠心思复杂地坐在教室里。

　　她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关注，许多同学明里暗里地在拍她。面对镜头，甘棠心情再怎么乱，也会拿出十万分的小心来应对。

　　她甚至还用心思考了坐姿，保证众人手机里拍到的都是她最漂亮的角度。

　　“真好看啊……”

　　“镜头里我看甘棠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现在看起分明没有么。那张脸才多大，有我手掌那么大吗？这就是传说中的巴掌脸？”

　　“皮肤也很好，看起来跟会发光似的。”

　　沈隽进教室的时候，听到了几句小声的议论。

　　他垂着眼，指腹在讲义上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平心而论，甘棠的确是很漂亮。

　　读书的时候，她在学校里就凭着这张脸为所欲为，偶尔闹得过火了，看在颜值的份上也不会有人跟她计较，就连老师，有时候对着她的眉眼都说不出训斥的重话来。

　　许久未见的面容在记忆里从未模糊，直到医院那晚，那张脸更是在一片淡色的记忆相片里脱颖而出，变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那天晚上，他匆匆一瞥，就无比直白地意识到——

　　她的确是长开了，比以前更加光芒四射。

　　……

　　“咳。”
　　沈隽清了清嗓子。

　　他在讲台上站了半分钟，还是没等到学生们安静下来。但这一声轻咳，就像是墨点融入了水中，以他为圆心，安静不断地往外蔓延。

　　大半个教室的学生都看着他这位讲师，唯有甘棠，视线是落在窗外的。

　　不敢看他。
　　比那晚怂多了。

　　沈隽轻松写意地掠过一眼，低头开始点名：“陈禹州。”

　　“到。”

　　“成锐。”

　　“到。”

　　……

　　沈隽微顿：“甘棠。”

　　甘棠掐了掐手心。

　　不就是装不认识吗，沈隽都把态度放得这么明显了，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大伙儿就一起装到底呗。

　　甘棠，你怕什么？

　　她做好心理准备，勇敢抬头：“到。”

　　可出乎意料的是，沈隽居然还在看着她。

　　这很意外。

　　刚才点其他人的名字时，沈隽从未有过任何停留，唯独点到她的名字，就停住了。

　　甘棠顿时就麻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要装作不认识么？

　　不止是甘棠，这诡异的沉默让整个教室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沈隽重新低下头，似是感慨地道：“这位同学，挺面生。”

　　他的嗓音冷冷清清，很难听出有什么责怪的情绪。
　　但所有人就是能从平淡的语言中，读出嘲讽的意味。

　　这时在说甘棠从来没上过课啊？
　　同学们哄堂大笑。

　　甘棠牙根犯痒，但还死要面子，不得不浅笑回应。

　　很好。
　　沈隽，你很好。

　　——如果眼神能够伤人，那么对方现在一定已经千疮百孔。

　　甘棠在心底冷笑。

　　点名继续，后面没再出现过什么意外。

　　合上名册，沈隽单手掀掉油性笔的盖子，在黑板上随意写下“艺术鉴赏”四个字。

　　字体正如他本人，凌厉锋锐。

　　“不同年代的艺术审美，很多时候是共通的……”

　　甘棠托着下巴，静静地欣赏。

　　有沈隽的嗓音和外形打底，最无聊的话题都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不过，要是这不是在上课就好了，那绝对是一种精神的享受。

　　沈隽上课时，偶尔目光会从这个方向扫过，但很少在甘棠身上停留。在那一句冷淡的调侃后，他恢复了互不认识的冷漠状态，甘棠越过无数脑袋，目光定在他的身上，透过他，像是在看一棵雪松。

　　孤傲，又笔直。

　　带着冬日里独特的凛然寒意。

　　砰。
　　砰。

　　沈隽的声音渐渐远去，她仿佛听到胸腔处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强烈。

　　甘棠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悸动，给经纪人发消息商量道：“我快撑不住了，要不，这门课我直接重修吧？”

　　撑不住是假，快把持不住了倒是真的。
　　沈隽实实在在是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经纪人显然是守着手机的，就怕她搞出什么幺蛾子。几乎是发出去的下一秒，经纪人劝阻的消息就到了：“千万别，现在舆论对你不利，重修会很麻烦。”

　　“但我觉得这个老师有点难搞，他迟早会挂了我。”
　　甘棠实话实说。

　　经纪人表示不信，她能是这种轻易放弃的人才怪。

　　“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你平时不是很能撩么。用你的美人计，我不相信，世界上还能有人免疫你的美貌！加油!”

　　甘棠抬头瞥了一眼。

　　结果猝不及防地和沈隽撞了个对眼。

　　沈隽看起来都有些微愣，只是很快回过了神，眉头下意识地微蹙。

　　甘棠嘴角微抽，心想，还真有不吃这套的。

　　就比如眼前这位。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时间，甘棠存心想找机会接近沈隽，只是沈老师的人气显然不是一般的旺，刚一下课，他整个人就被女同学们围起来问问题。

　　有些人，不管过多少年都是那么招蜂引蝶。

　　甘棠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少，才无奈地站起身，主动出击。

　　“笃笃。”
　　她随手在讲台桌上敲击两下。

　　学生们抬头，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同学，我找沈老师有些事，你们可以暂时把他让给我吗？”她踩着高跟鞋，看人时带着居高临下的骄矜，但她的脸上，笑容又是暖的。

　　Gucci的墨镜被她随意地挂在胸前，毛衣的领口被墨镜的重力拖着往下拉，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和一丝令人遐想的风光，显得慵懒又随意。

　　“可、可以。”
　　刚才还巴巴缠着沈老师的那个女生，莫名一阵脸热。

　　糟、糟糕。
　　甘棠怎么可以比沈老师还撩？！

　　小女生们对这种御姐范儿抵御不能，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离开。临出门前，她们还恋恋不舍，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甘棠一眼。

　　甘棠看得好笑，对着她们吹了个飞吻。

　　小女生们捂着脸跑了。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沈隽侧头，看着肆无忌惮挖他墙角的某人。

　　甘棠暗自琢磨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一个最安全的称呼：“沈老师……”

　　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好久不见。”
　　沈隽淡然道。

　　甘棠神色颇有些意外。敢情您老还记得我啊？

　　沈隽眉梢微挑：“有事？”

　　在甘棠的眼里，沈隽主动开口，那就是他俩关系破冰的信号。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立马从善如流地顺着杆子往上爬，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真诚且热切：“沈老师，是这样，我这学期一直在忙着拍戏，所以可能来上课的次数不是很多……”

　　沈隽忍不住挑眉，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来上过课？

　　甘棠对此视若无睹，反正她在沈隽面前，脸皮一直都是很厚的——

　　“您看平时分上面，您能不能放我一马？我保证，之前的那些作业我都可以补，期末考我也会认真过的。”

　　她刻意压低了脑袋，半咬着下唇，上眼皮微抬，露出恳求的神色。

　　甘棠经验老道，知道这样的角度，最容易让人生出怜惜之情。

　　可是她忘了，那是沈隽。
　　沈隽就不是人。

　　面对她的软语哀求，沈老师一点放水的意思都没有，当着她的面就翻开了点名册：“一学期一共十五节课，你已经缺勤五次，达到三分之一的挂科标准。”

　　“后面的课，你可以不用再来。”

　　沈隽冷淡地合上册子，但在他动作之前，一只手率先压在了纸上。这只手很白，也很修长，手背上因为用力，血管的颜色变得更加清晰，而最指尖的部分，涂抹着标准的大红色指甲油，张扬得很有甘棠的风格。

　　沈隽再度抬眸：“还有事？”

　　甘棠眼巴巴地看着他，商量道：“三分之一，规则上也没说压线就得挂科是不是？后面我一定好好表现，如果你再发现缺勤，就直接把我挂了。”

　　“给个机会嘛，沈、老、师。”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春日里吹起池塘水的风，带着绵软的钩子。

　　……尤其是最后三个字。

　　沈隽静默片刻，突然道：“要机会？也可以。”

　　甘棠只是装可怜，这招对大部分男人来说倒是百试百灵，可她其实并没有把握能够让沈隽心软。这会儿骤然得到这么个回答，她是真的有些愣住了——沈隽，这么好说话吗？

　　只见对方没什么感情地开口：“我刚才上课时教了什么？你要是能复述出来主题，我就不扣你分。”

　　甘棠：……

　　上课那会儿就光顾着享受他声音了，谁知道他教了些什么鬼玩意儿。

　　幸好这时，甘棠机智地看到了他身后的黑板，上面七零八落地写着几个关键词：人体、曲线、艺术性。

　　她在脑子里把这几个字结合了一下，大胆假设小心试探地开口——

　　“呃，品鉴人体曲线的艺术性？”

　　突然听起来好不纯洁。

　　甘棠嫌弃完，悄悄瞄一眼沈隽。就只见到沈隽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一脸被轻薄后的恼羞成怒。

　　甘棠：……至于么？

　　这也不能怪她吧，谁上大学还会认真听讲啊……

　　“甘棠。”沈隽冷眼提醒，“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甘棠连忙在嘴上比了个“×”。

　　沈隽的视线里，她仍然是那样坦坦荡荡，对自己的吐槽毫无反省之意。就像在课上，她始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么过火。

　　那种眼神，直白又火辣，黏在他的身上，如芒在背。

　　一堂课下来，愣是把他看毛了。

　　所以当他听到那句“欣赏人体的曲线”时，一股恼人的羞意瞬间攀爬上来。课上她的目光，不就是在勾勒他的曲线吗？

　　可偏偏，当始作俑者做完这种事、说完这种话，她的目光依然坦荡且清澈，仿佛想歪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也是，你本来就是这样的。”沈隽低声自嘲了一句。

　　甘棠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等等，”眼看对方拿了东西要走，甘棠连忙拦在他面前，坚持道，“你是不是不挂我科了？”

　　沈隽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含糊其辞地给了四个字。

　　“看你表现。”

　　甘棠：……你个死傲娇。

　　等沈隽即将跨出门的时候，甘棠眯着眼，故意慢吞吞地、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加个微信吧。”

　　沈隽停住脚步，漠然回头。

　　迎着沈隽的目光，甘棠笑得恣意又张扬：“不管怎样，回头我得把作业补给你呀，沈老师。”

　　……

　　甘棠进教室的时候面无表情，出来的时候心情看起来倒还不错。

　　经纪人一看就懂了：“解决了？”

　　甘棠：“算是吧。”

　　她对这事有种盲目的乐观，虽然沈隽什么都没答应，但是在她眼里，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结果，预示着未来无数的可能性。

　　经纪人对她的魅力很有信心，也没多想。
　　只是看到甘棠嘚瑟的那样子，她就觉得心气不顺。

　　知道的，她是去找老师走个后门；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那里面那帅教授吃干抹净了呢。

　　经纪人多嘴了一句：“你悠着点，别搞出什么校园恋情来。”

　　“那可不好说。”

　　开着窗，风声有点大，经纪人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放心！”

　　越是理不直。
　　越是气也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