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酥糖》海盐奶味

11、夜色·歉意

　　沈隽送她到了家门口。

　　甘棠进门的时候，顺手将堵在门口附近的袜子球往家里踢了踢，她悄悄将一只手抵在身后，借着自己的身形遮挡对方的视线。这套房子的玄关处是一处拐角，只要她不放人进去，沈隽就很难看到客厅的位置。

　　沈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警惕。

　　甘棠笑得有些僵硬：“时间不早了，你……”

　　他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性子，见状，本也无意多留。但或许是酒精上头，他的内心骤然浮现出些许浮躁和微妙的不爽——他刚把人从酒桌上救出来，现在却连个门都进不去？

　　“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隽沉沉打断。

　　甘棠紧张地抿唇：“……不了吧。”

　　沈隽冷着眼和她对峙。

　　甘棠迟疑地踢着地板，他顺着这动作看过去，无意间的一瞥，却看到了她身后的拖鞋。有一双灰色的厚棉拖，是男人的尺码。

　　沈隽的薄唇顿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不方便？”

　　简单的四个字，但甘棠还是从中察觉了一丝火气。

　　想了想，她觉得也好理解。自己这样，的确有点过河拆桥。

　　再者，沈隽对她的凌乱程度，也不是不知情。当时在高中，她和沈隽坐的是最后两排，而班级里的规矩，就是每天由最后一排的同学帮忙收作业。

　　甘棠的东西一直很乱，她经常做完作业随手一塞，第二天就找不到。很多次，都是沈隽，耐心地坐在那里，在一堆乱糟糟的资料中翻出她的作业。

　　后来次数多了，她索性在作业做完时，就拿给沈隽存着。

　　甘棠在心中一叹，认命道：“进来喝杯茶吧。”

　　那双灰色的拖鞋被她拎了出来，而她自己则换上了一双白色的棉拖，拖鞋上面垂着两只耳朵，是兔子的形状。

　　甘棠换好鞋，却没有等到对方的动作。

　　她稍显茫然地抬头，只看到沈隽飞快地转开了视线。

　　——看起来稍微有些心虚。

　　“沈隽？”

　　沈隽垂着眼，语调克制又疏离：“打扰了。”

　　短短的三个字，被他说得很紧促。

　　甘棠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心里牵挂着屋子。

　　打开灯，客厅的乱象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甘棠绝望又认命地发现，家里比她预想的更乱一些。沙发上还堆着前几天换下的衣服，价值不菲的裙子和几十块买来的T恤衫一个待遇，被她随手团成一团窝在沙发的角落里。

　　地上还有些散落的外卖盒，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中央，甚至有些干扰了走路。

　　……阿姨其实才离开一周。

　　甘棠绝望地心想。

　　沈隽的目光轻轻掠过，没有在那些垃圾上停留太久。

　　他的注意力，更多是在整个房子上。

　　两层的复式楼，一楼是厨房客厅盥洗室和衣帽间，所以房间应该都在二楼。装修风格倒是很简单，现代的流畅的线条贯穿始终，没来由地透着一股性.冷.淡的味道。

　　但灰白色的墙壁上，有一些壁画和装饰物。这些东西和装修的风格有些不融洽，但每一样都很有甘棠的风格，看得出来，是她后来加上的。

　　沈隽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仿佛能从这些生活的细节里，想象出甘棠居住的样子。

　　“你随便坐，我给你去泡杯茶。”
　　甘棠的紧张仅限于开门的那会儿，过了最尴尬的那阵子，心态已经平复了下来。

　　沈隽淡声道谢。

　　等人进了厨房，他随意地往沙发上一瞥——

　　沙发上乱糟糟的衣服让人难以忽视。

　　手突然就有些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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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厨房，冰箱能遮挡住客厅的视线。甘棠半靠着墙，借着遮挡长舒出口气。

　　家里的厨房平时都是阿姨在用，她找茶具和茶叶就费了点时间。好不容易把水烧上，她丢了几枚茶叶进去，顿了顿，又突然改了想法——

　　沈隽今天喝了酒。

　　她把杯子重新放回去，翻出柜子里的小奶锅，又从冰箱里拿了罐牛奶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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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折腾，折腾得就有些久。

　　等甘棠端着牛奶出来的时候，沈隽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而他的身边，原先的那团衣服已经被一件一件翻出来，整齐地叠成了豆腐块。

　　方方的、小小的，让她想起军训时教官示范的被子。

　　甘棠抽了抽嘴角。

　　再转头，她又看到茶几周围的外卖盒，也被他一一归类，丢进了垃圾桶里。

　　——某种程度上来说，沈隽的强迫症还真是一如既往，看来这么些年不但没好转，反而还随着年纪变本加厉了。

　　甘棠轻手轻脚地把牛奶放下，凑到他的身边，专注地看着他的容颜。

　　平时的沈隽多少有些冷，但他睡着时，那种冷感消退了许多。他的头发和嘴唇，看起来都有些柔软。

　　甘棠有些心痒，视线顺着他的脸，一路滑到他的喉结处。

　　沈隽靠着沙发的靠背，脖子微微往后仰。在这种姿势下，他的喉结便格外惹眼，像一座高耸锋锐的山峰。

　　甘棠还是没忍住，最终还是伸出手，指腹微微在他的喉结处蹭了蹭。

　　喉结不适地滚动了一下，甘棠想收回手，却在最后一刻被他抓住了手腕。

　　沈隽的睫毛颤了颤，慢吞吞地睁开了眼。

　　甘棠含着笑，目光坦然，丝毫没有被抓住的羞窘和尴尬：“你醒了？”

　　沈隽只是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一动不动。

　　甘棠：“我给你热了牛奶，你喝吗？”

　　沈隽没有回答，手指在她的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

　　甘棠饶有兴趣地挑起眉，这是……醉了？

　　沈隽的酒品一直都很好，有些人在喝醉酒会耍酒疯，但是他从来不会。最过分的，也只是在喝酒后，安静乖巧地黏着她。

　　“沈隽，你认得出我吗？”
　　甘棠凑过去，看他迷离的双眼。

　　“嗯。”
　　极轻极淡的一声。

　　甘棠忍着笑，双目和他近距离地相对。

　　因为距离的拉近，她耳边的几缕头发顺着往下掉，从沈隽的下巴处若有似无地划过。

　　沈隽身形一僵，握着甘棠的右手微微用力。

　　从甘棠看过去的角度里，沈隽的和手看起来格外的A——

　　骨骼分明，清瘦又白皙，还有淡淡的青筋浮起，抓着她的力道不小。

　　隐约间，带着酒醉后独有的固执。

　　甘棠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琢磨着酒后失德的可能性。

　　沈隽本来就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五官、身材、手、腰、腿，没有一处不吸引她。而当这份精致乍然在眼前放大，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感，自不用提。

　　但最后，沈隽居然在她之前动了。

　　他的手稍稍用力，试图将人拉得更近一些。甘棠很顺从地靠过去，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徘徊。

　　“甘棠？”

　　沈隽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

　　这距离已经太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沈隽呼气时的热意。

　　甘棠笑意盈盈：“嗯。”

　　沈隽听起来很困惑：“你怎么你会这里？”

　　甘棠听着好笑：“我怎么不在这儿？”

　　这里明明是她家。

　　沈隽垂下了眼。

　　如松如墨的眉眼此时微微垂着，看起来有些低落：“因为你走了。”

　　我怎么走了？
　　甘棠刚想回，但在出口前，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沈隽说的……也许是五年前。

　　“你不想回来。”
　　他的吐字，因醉酒而有些含糊不清，比平时更加柔软三分。

　　甘棠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一块位置猛地被戳中，几乎是不可抑制地泛上了一阵酸涩。

　　“你就当，我是回来了。”
　　甘棠轻声道。

　　醉酒的人很好哄，听到她说的，沈隽一下子抬起了头。黑沉沉的眼眸定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点点的不相信：“还要走吗？”

　　甘棠眉眼一弯：“不走了。”

　　一个晃神的功夫，她的眼前骤然投落下一片阴影。

　　再然后，雪松味道朝着她，铺天盖地而来。

　　沈隽松松地抱着她，闭了闭眼，沉声道：“好。”

　　甘棠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在他的怀里发愣。只是她的掌心，下意识地抵着他的左胸处。

　　她感受到沈隽的心跳。

　　急促，又炽热。

　　“糖糖。”
　　沈隽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叹气。

　　甘棠忍不住发愣。

　　糖糖……

　　这个称呼，是当初他们在一起后，沈隽偶尔会喊的。

　　所以，沈隽是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吧？

　　她的心头刚闪过这丝念头，就听到沈隽淡淡地出声。

　　语气虽轻，里面的困惑却不容忽视：“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很平稳的语气，很扎心的内容。

　　甘棠面色沉重地抬头，对他投以死亡视线。

　　酒精麻木了他的神经，沈隽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反而还伸手，对着她的腰大致比了比：“你看。”

　　甘棠：你看什么看！

　　心头的柔软情绪刹那间灰飞烟灭，甘棠现在只有一颗想要掐死他的心。

　　虽然理智上来说，她不管再怎么保持，也不可能抵消岁月的影响。和五年前相比，她的骨骼本身就宽了一点，腰……自然也会变宽一些。

　　但，没有人能在一个女明星面前说她“胖”。

　　就算是沈隽也不行。

　　甘棠瞬间将人推回了沙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你今晚睡这。”

　　酒鬼没什么脾气，被她赶了，就顺着力道躺在沙发上，乖乖地应了声：“哦。”

　　说完，他将自己的身体平放，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闭着眼，睡得极乖。

　　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呼吸声绵长，一看睡眠质量就不错。

　　甘棠：……

　　第二层有很多空房间，有时候也会有朋友来住，所以被褥毯子一应俱全。她本来还想着要把人带上去睡，但现在，还是算了。

　　如果沈隽不配合，单凭她的力气也没办法把人抬上去。

　　再说。
　　冻死也是他活该。

　　甘棠轻哼了一声，将沈隽没喝的牛奶一饮而尽。

　　话虽如此，但甘棠在临走前，还是不太忍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沈隽对他被抛弃的处境一无所知，依然睡得很沉。

　　甘棠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给他开了空调，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厚厚的毛毯，盖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