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春(上）》沁潋雪

6、万千星光不及你

　　　　连绵阴雨已过，风里的凉意愈显。李成元早起时接过侍从端来的桂花茶，茶香浓郁灵纯，低头看去滋汤色绿黄清亮，杯底绿叶黄明亮细嫩柔软，忽然想起什么。
　　“嘉善堂如今几人当差？”
　　“还是先前的那起子人。”
　　“如今天气变凉，我去的也少了。将那里当值的人都撤了吧。”
　　“是。嘉善堂夏日确是纳凉的好地方，到了秋冬却异常阴冷。姑娘家身子单薄自然受不住。”
　　“多嘴。”李成元的唇角带了一丝笑意。
　　“那原先的人如何安置？”良玉问道。
　　李成元此时穿戴好衣裳，接过一旁内饰递来的玉佩挂在腰间淡淡说道，
　　“我瞧着你是越来越不会当差了。这点小事也来问我。”不等良玉回话又道，“这茶以后别上了。”李成元抿了一口将茶搁置一边。
　　“是。”
　　良玉一时有些犯难，这小妮子怕是不想要这份福气。
　　碧珠依旧回安华殿当值，良玉吩咐碧珠道，“碧珠姑娘，等会有香梨进献给殿下。你记得说些好听的话，别惹恼了主子。”
　　“依您说什么话是好听的？”
　　“你就说，秋干气燥让殿下保重身体，若是殿下不适奴婢自然心里不好受。”
　　碧珠欲言又止，只答道，“是”。
　　碧珠端着秋梨奉上，
　　“是你。”李成元脸上带着喜色。
　　李成元吃了一块道，
　　“好香甜。。”
　　碧珠语气带着生硬，
　　“秋干气燥请主子保重身体，若主子身体有恙奴婢心里也不好受。”
　　“你心里这样想？”李成元满心欢喜。
　　“回殿下，是良玉管家心里这样想。”
　　“是他让你说这番话。”
　　“.......是。”
　　李成元的笑意渐渐凝固，只道，
　　“这里没别的事，你不用来了。”
　　“是。”
　　碧珠刚走出门外，只听“哐啷”一声。屋里似乎有什么瓷器碎了。
　　待晚间良玉找到碧珠说，“我的姑奶奶，你又怎么惹上他了。”
　　“奴婢听不懂大管家说什么。”碧珠有些窘迫。
　　“主子的心思不是明摆着。”
　　“大管家知道的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得主子说了算。”对于这会子事良玉一点法子也没有，“这两天也别去安华堂当差了，去别院吧。”
　　“是。”
　　转眼中秋已至，园中桂香袭人，李成元仰头望月感慨道，
　　“又是一年中秋，徐师傅和我离开京城已快十年了。”
　　徐师傅也不禁感慨，“老夫还记得有一年中秋王爷因为调皮受了陛下责罚，先太子殿下还替王爷求情。陛下忙于国事，先太子常看顾各位殿下。”
　　“皇兄.......他......”
　　“奉贤太子殿下不该耽于女色。”
　　李成元皱了皱眉，
　　“师傅.......她不同于妉姬。”
　　“都是红颜祸水，有何不同？”
　　“她......”
　　“倾周的褒姒，亡商的妲己，沼吴的西施，乱唐的杨贵妃……还有眼前的奉贤太子。殿下莫非都忘了吗？”
　　“师傅，她.......不是祸水......她与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徐师傅冷笑道，“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若再留她在王府，殿下在温柔乡里只怕也要“御宇多年求不得”了。”
　　李成元冷汗淋漓，
　　“殿下居于此处难道是为了图一时安宁吗？不，殿下是卧薪尝胆。殿下的舅舅已任杭州大将军，熬了十年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殿下岂可为一区区女子影响大业。”
　　“师傅，我......”
　　“老夫已替殿下将此女敬献给皇上。殿下死了这条心吧。”
　　李成元知事已无转圜的余地，自是伤悲。
　　良玉见李成元几日沉闷，劝道，“别院里那几株金桂满园飘香，趁着今日月色也好。不如去观赏一番如何。”
　　见李成元不应声，又道，“别院里的人是原先嘉善堂伺候的那一批。小人见她们伺候的还算体贴便安置在了别院。”
　　李成元会意，眼睑微抬。
　　“小人这就去安排。”
　　秋空明月虽还是高悬，却也漏出盈亏。月色清亮，透过树枝在曲幽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成元独自一人去往别院，光影由远及近缓慢移动，直至露出李成元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五官。
　　李成元缓缓前行，看着熟悉的背影在白色的木槿花前，满腔心事已不知从何说起。
　　“咳.......”良久李成元轻咳一声。
　　背影转过身来，“奴婢见过王爷。”
　　“免礼。”
　　良久，李成元驻足许久方才说道，“还有几日你就要进宫了。”
　　碧珠不解，
　　“将你献于陛下并非我的本意。”
　　碧珠跪谢道，
　　“谢殿下一直以来对奴婢的垂怜。奴婢愿燕王殿下福寿康宁、长命百岁。”
　　“这也是良玉教你说的？”李成元脸上多了丝苦涩的笑意。
　　“不是，这是奴婢自己这么想的。”
　　李成元走近，彼此间呼吸亦可闻，那熟悉的香萦绕于前、凝结于心。李成元终难以自持，食指微抬起碧珠的下颌，见碧珠眉眼之间婉转动人，万千星光也不及她的无限美好.......终身这美好却是自己留不住的。敛了心神，说道，
　　“明日你就该出发了。”
　　遂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