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春(上）》沁潋雪

1、若只如初见

　　午后的安华殿安静极了，偶有几声烦闷的知了声划破宁静。碧珠侍于殿内，看着螭纹夔身铜熏香炉上张牙舞爪的瑞兽好似要向自己扑来似的，竟唬的一怔额头上立时冒出滴滴冷汗，脚下发虚一个趔趄撞进了进殿身穿黛蓝色衣服的男子怀里。
　　男子敏捷地揽过了碧珠，碧珠为避男女有别之嫌竭力用背抵向朱漆的镂空隔断花门。
　　众人正不知所措，男子道：“像是中了暑热，取一条冰水沁过的帕子来。”
　　不多时男子将帕子覆盖在碧珠的额头上。碧珠清醒过来，只见眼前的男子一身黛蓝色绫罗纱衣，面上俊朗如皓月，只眼角带了几分凌厉。因瞧不出男子什么身份，只得道“多谢尊驾”。
　　男子身边侍从道，“这是燕王殿下。”
　　“奴婢多谢王爷。”
　　男子微一颔首，对着身后的随从道：“叫个郎中来给她瞧瞧。”
　　“是。”
　　燕王府的管家良玉即吩咐侍女扶着碧珠走出大殿。
　　朦胧中碧珠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狭小的土胚屋子里漏进月光，母亲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雪停了......”外面传来狱卒的声音。
　　碧珠轻轻地替母亲擦拭去脸颊的灰尘，依旧偎依在母亲。
　　狱卒走进来，探了探母亲的鼻息。无奈地摇摇头。
　　“冻死了。”
　　简短的对话以后，狱卒不顾碧珠的哭喊，拉出一张破席子裹住了母亲的身体拖出牢房。
　　“娘......娘.......”
　　“碧珠，碧珠你醒醒。做噩梦了？”
　　碧珠睁开眼正对上翠竹关切的眼神，“被吓着了吧，喝碗银耳汤压压惊。”
　　碧珠摇摇头，眼泪从眼角滑过。翠竹拿起帕子替碧珠擦拭。
　　“想爹娘了？”
　　碧珠不语。
　　“你爹娘若是看到你这样岂不痛心？孩子都是父母的骨血所化，若是他们看到你这样不是比你痛心十倍、百倍。”
　　翠竹把银耳汤递到碧珠嘴边温柔地哄道，
　　“吃吧。”
　　碧珠喝着翠竹一勺一勺喂来的银耳汤，泪水更是控制不知往下滴。
　　“多喝点……身子才能好。我替你告了假了，这几日好好歇着。等养好了身体再说。”
　　“嗯。”
　　到了卯时嚒嚒来掌灯，翠竹见碧珠正起身梳洗，关切道：“你身子才好些，能当差么？”
　　“都是一样的身子，哪里就比别人娇贵了。”
　　“瞧着你的脸色还是苍白了些，偏这样要强。难不成谁指明要你当值么？”
　　“姐姐总是一番好意，是我自己躺的乏了。”
　　翠竹突然想到，“昨日嘉善堂里的彩云告假家去了，不如你替她些时日。那里向来没什么人来往当值还轻松些。”
　　“谢翠竹姐姐。”
　　“我这就和管家嚒嚒说去，想必她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也没有不依的。”
　　“如此又要姐姐费心了。”
　　“一个屋里住着的姐妹还说这样见外的话。”
　　碧珠心下感激翠竹总是愿意这样体谅人。
　　次日碧珠果然被安排在嘉善堂当值，嘉善堂院子里的古树参天遮住骄阳，兼脚下的玉窑金砖又添几分凉意，碧珠竟觉凉爽怡人。此时前厅传来交谈之声，碧珠正暗暗奇怪，掌事走来道，
　　“王爷和两位大人在此前厅避暑议事，等会膳食房送酸梅汤，你一起进去伺候。”
　　“是。”
　　远远地有侍女提了一只象牙镂雕的食盒，冰块碰着景德镇上好的白玉骨瓷海碗发出叮铛的声音很是是清脆悦耳。碧珠走在侍女前面，掀起挡着暑热的湘妃竹门帘。
　　侍女点头示意，碧珠仍旧走在侍女前面。绕过嘉善堂走至书房前，早有小厮报道，
　　“冰镇酸梅汤来了，请王爷品尝。”
　　燕王李成元穿着云雾销团蟒纹的长衫，藏青的颜色衬的他丰神俊采。
　　碧珠用梅花形状的银勺将酸梅汤盛在青白玉的八宝纹玉碗里，走至李成元身侧道，
　　“请殿下用些甜汤”。
　　李成元瞧着一个侍女立在身前身形袅袅，犹如雨中新开的一朵芙蓉让人动容。
　　“请殿下用些解暑的甜汤。”碧珠又唤了一声。许是手里的杯盏托的有些久了，碧珠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燕王李成元的神色被大臣郑容安看在眼里，良玉只轻咳一声，李成元回过神来，语气却也依旧稀松平常，
　　“喝着倒和往日的不同，给两位大人也尝尝。”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老臣近日常感不适，这酸梅汤是无福消受了。我这一把拉骨头怕是要见棺材了。”
　　郑语带诙谐，李成元也不免带了笑意，“郑师傅还得为本王讲经说法，本王岂能这么容易放你去的，就是见上阎王也得为郑师傅博一博阳寿。”说罢一挥手示意侍女们退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