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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我每天都在怀疑知乎跟我有仇,不然为什么要让下午才逃婚成功的我晚上刷到这两个答案,还夫妻联动,双倍打击。

      “你为什么结婚?”

      我撕开一管酒店标配雀巢咖啡,一边撕一边问我自己,既然最后选择逃婚,你又为什么结婚呢?

      我结婚,当然是为了幸福。

      只可惜这幸福不是我的,是我爹妈和公司的。大家都懂,政治联姻,企业文化,爱搞什么郎才女貌强强联手。我爹精打细算,给我挑的金龟婿是体坛久负盛名的天才运动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商业大佬要给自己女儿找个体界精英,这都跨不知道多少行了。我爹秘书说那人长得英俊,大我几岁,“翩翩君子,举世无双”。照片我看过,他的名头我也听过,确实担得起那八个字。

      刚开始我想,算了,对方条件也不错,亏待不了我。而且看上去那人呆呆傻傻的,万一还准我包养一二三四个小情人玩呢?

      婚前我和他见过三次面,写作培养感情,读作狼狈为奸。

      第一次见面约在咖啡厅,我穿得随意,白T牛仔裤运动鞋就解决了,没想到对面穿得更随意。棒球帽一压,都不晓得他出门前洗没洗头。

      这人爽利得要死,第一句就开门见山:“你真的想嫁给我啊?”

      “……”

      “你还年轻,没有喜欢的人吗,就这么甘心被家里人摆布吗?这是结婚诶,半辈子的事。”

      “……”

      “要不这样吧,我们俩商量一下,你逃个婚,我给家里说下让他们别刁难你家。这样丢脸的是我,你不光能自由,还能追爱。”

      我不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面前人一番。他平静地提出这些建议,眼睛都不眨一下。

      “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也是,我为你着想呢。”

      “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两家......”

      他淡淡说:“我不想娶你。”

      我靠,我第一次见这么有脾气的人。此时不冲更待何时?我当下就把咖啡杯往桌上一砸:

      “我逃!”

      第二次见面是一个星期后,在这期间我和他已经把逃婚流程讨论得差不多了。包括但不限于那天穿哪个牌子的鞋子更便于逃跑,我逃跑时他要做出什么表情,又要安排谁来接我,等等,事无巨细。

      我发现,虽然这个大男人初见时那么嚣张,其实是个铁憨憨。撂下狠话后,一问三不知,给我无语笑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那天能顺畅地把狠话说完,叫朋友写了三份最容易背诵的稿。

      这次见面约在游乐园,我和他一进去就往摩天轮跑。他给我看他设计的逃跑路线,我震撼,说这玩意儿还用画图的吗?我的“未婚夫”先生脸不红心不跳,说爱看看不看滚。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和他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而且虽然他比我大,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我更有主见更成熟。

      也许是因为我目光多留了几秒在他身上,他警觉地抬头与我对视一眼。他的胡子剃得很干净,眼仁儿圆得像葡萄玉,眼尾却仔细地收束,挑了上去,颇具古典美男的气质。如此立体的五官,啧,我是学服装设计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眼底波澜不惊,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你和我姐有点像。”

      “长得像?”

      “不是,性格。”他说,“但你更蠢一点。”

      “他妈的这婚还逃不逃了!”

      “还不讲文明。”

      “......”

      第三次见面是婚礼前三天。我不光要记婚礼流程,还得记逃婚流程,脑袋都要炸了。那次直接选在婚礼现场,我和他以“再次确认现场的苹果够不够红”为由,正大光明地打扰工作人员。

      有一说一,他挑的地方确实不错,如果不是人不对,简直就是梦中情婚没有之一。《暮光之城》看过吧?森下婚礼还记得吧?诶对,就和贝拉的那种差不多!

      关键是场地够宽敞,便于逃跑。我频频向他点头示意,表示自己的赞赏。他耸肩,说不是他想的,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和他一起筹划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散了,清单还在,直接拿来用非常划算。

      我震惊:“你这个是要付版权费的吧?侵犯知识产权诶?”

      话一出口我就被自己逗乐了,他那席发言的重点难道不是他曾经和人一起筹划过婚礼吗?我的未婚夫先生却低头思考,良久后才说,哦,对诶,一会儿打电话问问她可不可以。

      还好我不和他结婚,这人是个傻子。

      但这一刻我总算意识到,站在我身边一米八几的这个男人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我问他,那个和你筹划婚礼的人呢?怎么不和她结婚啊?

      他说:不合适。

      原来我未婚夫和他前女友从小就认识了,妥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前女友大他一岁,初中之前压着他打,他毫无还手之力。

      “没那么夸张啊,是我懒得跟她计较。”

      Fine ,总之她乖张暴戾,长相却十分清纯,就是眼睛很灵动(我看过照片,我作证是真的)。兴趣是摇滚乐和文艺电影,最大兴趣是揍她弟,也就是我未婚夫。

      我就奇怪啊,他这么一个闷葫芦性格,怎么会哥那种一看上去就飞扬跋扈青春明艳活力四射的人扯上关系。不,与其说奇怪,不说是由反差太大引起的震惊,这种组合我只在小说里看过,小说看得是死去活来,现实能成吗?相性真的合适?

      这时突然就想起他意味深长的那句,不合适。

      未婚夫说,他的爱好一直是排球,从没变过。

      小学,亲姐时不时会带着他打球,但与他将尽八岁的年龄差让姐姐很不耐烦,经常玩着玩着就没影儿了。他比较木讷,喜欢排球就玩到地老天荒,回过神发现人没了,也不惊慌,呆在原地一下两下,两下一下地又抛又接。

      有天球不小心飞进别人家的院子,大门上了锁,搁门外喊了老半天也不见人答应。他犯了难,最后在玩心的诱惑下,竟然爬上隔壁的歪脖子树,哧溜一下,缩进人家院子里。声响不大,就是跳下去时重心不稳,屁股着地,惊起了一圈灰尘和远处啄地的鸟。

      正当他抱起排球准备撤离之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你是——小偷?”

      清脆的童声还有些奶声奶气,来人脚踩泡泡塑料凉鞋,身披红色碎花裙,被毛躁的短发包围住的,是一双神气的眼睛。

      他抱着球,不知所措。

      “说吧,偷了什么?”

      “我没偷。”

      “还撒谎?”女孩叉腰,“你多大啊,这么小就出来做贼。”

      “七岁。”他悄悄挺直腰板,“我不是贼!球掉进院子了,我进来捡球而已。”

      她一脸惊奇:“哎呀,我比你大一岁呢!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你手上的是什么球啊?好玩儿吗?”

      说到排球他可有的谈了。他正愁没有玩伴呢,便伸手,把球给她:“你要玩儿吗?”

      她没接球,却一手揽过他的肩,摇摇晃晃阔步走出院子。

      “好啊,你教我玩篮球,我当你姐姐。被欺负了报我名字,这条街没一个小孩打得过我!”

      “这是排球!!”

      她可没说谎,整条街确实没一个孩子打得过她。虽然细胳膊细腿,打架却从不花脸,也不知道谁教她的招式,三下五下就撂倒一片人,在春田花花街是出了名的大王,只是他之前闭目塞听不晓得罢了。

      八岁,女孩,碎花裙,打架斗殴,聚众闹事。这怎么看都不搭 。更难以置信的是,用木棍追着男孩满街跑的她,会对排球感兴趣。

      “女孩子的过家家我没兴趣,和男孩子打久了也累,还不如找你玩玩,换个口味。“

      “哦。”

      她喜欢揉他的头,尽管只有一岁之差,却好像成熟许多的样子。事实也正如此,和她在一起,他总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她带他融入其他孩子,笑闹间帮着打圆场,他性格不讨喜,沉默寡言,情商还低。一针见血的话听多了,圈子里的人作势要揍他,她一步站上前,细胳膊一挡。

      “想打架吗?”

      她总是凶着一张脸。他想她应该多笑笑的,但小孩子家懂啥,差一岁也得喊姐姐,是姐姐就得敬着。从那天起她在他心中变得伟岸起来,被摁头喊姐姐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真心。

      有些鸟就该独飞,比如他。她也爽快,融不进去就不融,偶尔翻他家墙叫他出来教自己玩排球。他奇怪,问你为什么老缠着我。她翻了个白眼,这条街就你会打排球,我不找你找谁?

      “而且你是我弟,姐姐找弟弟玩不是天经地义吗?”

      说这话时,他们已经十岁出头了。蒙蒙的嫩芽才刚刚破出头,没经过风吹日晒,没看过朝夕交替,不知爱为何物,不懂愁何滋味。她一门心思作他姐姐,他心甘情愿作她弟弟。

      初中啊,他扑在梦想上蚕食,得亏着傻,看不懂前辈的打压同辈的嫉妒。还是她看不惯,一天放学风风火火找上队长,二话不说就揪起爱招惹桃花的排球队长的领子。队长发小吓了一跳,队长却好整以暇:“找我什么事呀,这么凶一点也不可爱诶。”

      “来提醒某些人,球场上是按实力说话,不是按阅历。”

      这事儿他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呢?那天她逼着两人发誓不许告诉他,事后掸掸裙摆,潇洒转身。直到高中,他和队长所在的高中比赛,才偶然间从队长嘴里知晓。

      “哎呀,那天可吓死我了。不过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姐姐的啊,可爱是可爱,太凶啦。”

      当时他高一。他闷闷地说:“不是姐姐,邻居而已。”

      高中的孩子抽笋一般往上冒,原来她还能略带嘲讽地揉他的头,高一下就彻底宣告失败。一是身高差距逐渐拉大,二是他不乐意,每当她伸手,他就脖子一歪,轻松躲过。

      “姐,多大了。”

      他还肯叫她一声姐,看在小时候为自己打过架的面子上。

      偶尔也会听到她唱歌,毕竟两家只隔一个绿化带,她不加掩饰地放声大唱。什么都唱,摇滚的,流行的,抒情的,鬼哭狼嚎的。没唱几句就有人尖着嗓子骂,“谁家的野孩子这么不讲理呀?都几点了呀?”她就嘻嘻地笑,笑得肠子都要吐出来。他听着难受,拉开窗帘,看她坐在屋顶上晃荡着双脚,还是细细长长两条,跟他们第一次相见时一样,好像这些年从没变过。

      邻居恨死她了,但没人和她较真。

      他后来才知道啊,那段时间她爸爸跟着三儿跑了,妈妈急火攻心进了医院,不知死活去。说这些时她还笑嘻嘻的,想伸手揉他脑袋,手伸一半又缩回去了。他站在原地不动。灯下两人的影子重叠,绰绰得像两个孤魂野鬼。

      他本来是打算抓她回家的,妈妈在他耳边念叨,说你俩关系不错多照顾照顾她。他这才想起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自己,突然反过来让他像她那样,太难了。

      结果刚被赶出门就撞见她,一只手拖着书包,一只手握着啤酒罐。

      看见他了,她念叨:“哎呀,这不是我弟嘛。”说着就想上来蹭他,他下意识地躲开了,却敏捷地扶住她的肩膀。以前没觉得,只知她虎脸凶人打架不含糊,却不知她竟那么瘦,瘦得人心酸。她身上一股酒味,精神迷乱的味道,她借着酒劲拍他的脸。

      “小孩,你喜欢我吗?”

      “你喝醉了。”

      “回答我嘛,你喜欢我吗?”她凑上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只比我大一岁,少摆大人架子。”

      “我前些天看见有学妹给你递情书哦,当时怎么没现在这么机灵?严肃得很,没劲儿。”

      他生生别过头:“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你和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逼问,手还挂在他脖子上。他想起小时候,她把他护在身后,也是这样胳膊轻轻搭着他。

      他回答不上来,索性以沉默回复。她便换了个语气,低低地、温柔地告诉他自己的事。

      “我们八岁认识,那天你翻墙进我家捡球,是不是觉得那院子空落落的没人住?那段时间外婆生病,我妈带我回外婆家看她,本来叫爸爸留在家守着的。可是我爸去找了另一个女人。闹了七八年了,我妈做睁眼瞎,现在可怕是要真瞎了。”

      说完,她便又故作精神:“诶,小孩,你说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是。”

      “骗人的吧,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

      说完她就拽住他的衬衫领子往下带,啤酒罐落地,咕噜咕噜滚到一边。她在他唇上烙下一个吻,比夜还柔还苦。

      “看吧,骗人的,不然你怎么不躲呢。”

      她笑。

      她吻他那年,他高二,她高三。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酒量大得很,几瓶啤酒怎么醉得了。

      “你前女友有手腕,先卖个惨再表白,这不是逼你这个老实人答应吗?”

      我啧啧赞叹,未婚夫先生瞪我一眼:“你懂个啥。”

      “不过你不是自诩排球痴人吗,怎么突然开窍了。”

      他一下变得轻柔,蔚蓝色的眼睛沉入回忆。

      “我一直都喜欢她的。”

      小时候的憧憬经过快十年的酝酿,发酵成湿湿嗒嗒的爱恋。他一边追逐着梦,一边不露痕迹地恋,过于隐蔽,以至于自己都没发现。

      她从不缺人追,男朋友戏耍似的换,换一个就向他介绍一个。他不懂爱,没觉得不舒服也没觉得痛。她真当他是亲弟,长大了也不顾及男女距离,想捏时捏,想揉时揉,男友在时也如此。搂得太紧,回忆便漏出来,七八岁时他们也这样,只是那会儿他是她的唯一。后来他才明白,他在她介绍男朋友时心中坦荡无欲,是因为早已习惯她呆在自己身边,以至于哪怕被别的男人挽住,也一心一意地认为她不会离开,不管怎样她都永远属于他。

      不管怎样?

      不管他再摆出什么臭脸,说话再难听,他心底就是有一分莫名的底气。

      只是青春期少年的一点点倔强罢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未婚夫说完这些就住嘴了,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开口。我急啊,连载到一半突然断更的作者都会被寄刀片,像他这种故事说一半急刹车的男人却没人教训还得了。试探半天还不见人说话,我只好叹气:“哎,你俩是双向奔赴啊,而且都谈了五年了,怎么分了呢?”

      工作人员开始试音响,砰砰砰地碰话筒。后台放歌,我吵嚷着要点,小哥被磨得无语,只好让我操作,我的未婚夫就站在场边看四下的翠树,一言不发。

      .......

      And I talk so much

      我说得太多了

      I talk so much it's nice

      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I talk so much because I'm scared to begin

      都是因为我不敢重新开始

      God I just want a secret life

      上苍我只想秘密地生活

      ......

      Beachlers和Lana Del Rey和声唱着《Secret life》,我那未婚夫静静站在一边,等我想起寻找他的身影时,发现他闭上了眼。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多岁,少年心气不减,只是双肩不知何时被重重的往事压垮,他看上去很累。

      那双蓝眼睛睁开了,与我对视,他说走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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