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第二十三章 ...
-
傅红莲活了快二十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还泡在洗澡水里,从天而降一个男人,她还未来得及喊淫|贼,这人就晕在她身上,搞得她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堪堪扶住青决,她还在为难之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只听门口的侍女喊道:“你们干什么?”
“老衲有样宝物丢了,经皇上特批,让我亲自带人找寻,”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回道。
侍女拦着他们不让进,“这里是贵妃娘娘的浴池,郡主正在里面洗澡,你们不得无礼!”
傅红莲强作镇定,朗声问道:“什么事?”
侍女恭敬地回道:“回郡主,鸣蝉寺的空尘法师说丢了东西,要到咱们宫里来寻,我说了您正在沐浴,这不合规矩……”
这时怀中的男人动了动,他刚支撑不住晕过去,又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不省人事,硬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逼自己醒过来,他嘴唇发白,使用妖力过度满头冒汗,他只恨自己不够强,落到这般田地,让红莲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他伸手回抱住身边的女人,但一接触满手的滑腻,又如触电一般收回手,人就滑进水中,让傅红莲不得不靠得他更紧了一些,死死抓住他,不让他整个淹到水里。
“他们在找你?”傅红莲沉声问道。
“算是吧……”青决虚弱地说。
傅红莲看了看门外,隔着帘子她什么也看不到,男人喘着粗气,说:“如果他们为难你,不用管我……”
空尘感受不到一丝妖气,但找了大半个后宫没有任何妖物的迹象,内心焦虑,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郡主可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既然是圣上的意思,我们自当听命,”傅红莲镇定地回道,“红莲一个人在这,什么也没瞧见,但唯恐耽误大师找那宝物,大师不如亲自进来看看,也放心些。”
侍女不认可,站在门口不肯让步,“你们敢!郡主千金之躯,不能让别人看了去,毁了郡主清誉!”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傅红莲怒道,“大师是圣上亲自请回来的高人!身份尊贵!我受些委屈有什么要紧!”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显得空尘不近人情。
空尘踟蹰了些个,运力向里面探去,确实没有丝毫妖物的气息,便挥手示意众徒离开,他也随着离去,走之前道了声歉,“是老衲唐突了。”
众人远去的脚步声逐渐听不见,傅红莲望向怀中的男子,他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着,此时她才发现青决身上烫的吓人。
“红莲……谢谢你……”他低声说道。
傅红莲不在意地说:“你是我家仆,我维护于你是应该的。但你究竟犯了什么事惹到那老和尚?”
门外侍女声音又传来,“郡主,您也洗了好一会儿,需要我们进来伺候么?”
傅红莲拒绝道:“本来好好的心情被那些人搅合了,我需得再泡会儿,你们先走吧,等会儿我自己更衣,出来了你们再进来收拾,现下不要打扰我。”
下人听命离开,傅红莲才又把注意力转移回青决身上,但是他的身子越来越沉,她快要扶不住了。
“青决,”她艰难地说,“你太沉了……”
“对不起……”青决推开她,喃喃道,“你别害怕……”
傅红莲还未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青决就一声不吭沉入水中,她吓了一条,赶紧去捞,明明人就是在她眼前沉下去的,她却捞了个空,盲人摸象般摸索了好一会儿,突然摸着一个东西!
那物体滑不丢人,摸起来还有一格一格的纹路,和她头一回在荒郊的破庙里遇到青决,摔倒的时候摸到的东西,触感极为相似!
她刚顺着那东西摸了几寸,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翻涌,铺满了水面的花瓣随着水流不断翻腾着,掀起了一阵花浪!
随着花浪破水而出的,竟是一条巨大的青蛇!
那蛇头高高竖起,长着大嘴,四颗尖利的獠牙像是要把万物撕碎,吐着信子,两颗深不见底的黑眼珠,慢慢地对准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人。
傅红莲脑中大乱,她料想方才空尘大师要找的就是这东西,这么大一条巨蟒,已经不是普通蛇的样子了!但是,青决在哪里?难道被它谋害了?!
她急忙去抓手边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但是水池边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块玫瑰所制的香皂,她只能拿起那块小小的肥皂,徒劳地向巨蛇扔去,嘴上还喊着:“你把青决怎么了!”
肥皂正砸在青蛇的头上,像被人挠痒痒,半点影响都没有,青蛇偏了下头,又重新转回来看着她,像是有些茫然。
傅红莲怒不可遏,此时也顾不得害臊,抱住胸想上岸披上衣服找东西对付它,到这个境地,她也不敢喊人进来,唯恐别人发现水里的青决。
男人私闯后宫,可是杀头的死罪。
谁知青蛇尾巴一卷,又把她卷回去,一接触它的鳞片,傅红莲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挥起拳头不停地捶打蛇身,叫道:“你这畜生!放开我!”
不料蛇身稍微松了松,并未放过她,它张了张嘴,竟开口说话了。
“红莲,别打了……我疼……”
这巨蛇的嘴里,竟吐出了和青决一模一样的声音!
傅红莲还未反应过来,骂道:“你怎么用青决的声音说话!你这怪物,是不是把他吃了!你给我吐出来,我且饶你一命!否则我给你开肠破肚,给青决报仇!”
听了这话青蛇竟低下头,傅红莲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就是觉得这条大蛇在笑,声音也变得更温柔了:“我就是青决,红莲别生气……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再胡说!”傅红莲不停捶打它,“你还我青决!还我青决……”
她打着打着,自己觉出不对劲了,这妖怪一出来即没有吃了她,也任由她打它,难道……真的是青决变的?方才青决说空尘法师正在找他,莫不就是这个原因?
渐渐松了拳头,傅红莲脚蹬着挣扎,“你要真是青决就松开我!”
听闻青蛇松了尾巴,它现出原形后舒服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吃力,变为小指那般粗细,爬到水池边上,看起来比刚才龇牙咧嘴的样子安全多了。
按道理傅红莲是应该害怕的,但是她想想眼前这个妖物是青决,她就害怕不起来,在她心目中,青决永远是风轻云淡的,对她有求必应。再说了,青决这么厉害,要是想害她早就下手了,哪里还等到现在,每天宫里宫外地飞来飞去就为了给她带点小零嘴,陪她聊天解闷。
傅红莲捂着胸口,防备地说:“我先把衣服穿好,你转过去。”
小蛇没精打采地垂下头,把小下巴搁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一双雪白的赤足来到青蛇边上,朝它伸出胳膊,“我袖子宽大,你能上来么?”
抬头看了看她,面上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实在没憋住在她面前现形了,青决此刻心虚的很,最怕她不高兴,大气不敢出,乖乖顺着她的指尖攀上她的手臂,在手腕处盘了几圈,像一个绿色的镯子。
她施施然走出去,唤侍女进去收拾浴池,独自回到了房间。
小蛇从她的袖子里悄悄探出头来,充斥着整个宫殿的金光已经不见了,设下的结界也消失了。料想空尘什么也没搜着,一直施法对他损伤不小,只得把金钵收起来,且后宫不便久待,带着弟子们回住所去了。
这世上能让傅红莲害怕的事还不多,她掩上房门,要把小蛇放在桌上,“现在就我们两个了,说说吧~”
小蛇却并未按她所想落到桌上,它用小尾巴紧紧勾着她的胳膊,头一点一点的,竟是连眼都睁不开了。
这一晚上它太累了,想到这里暂时只有它和傅红莲,内心毫无防备,只想小小地睡一会儿,好尽快恢复体力。
傅红莲见叫他不起,暗自叹了一口气,本想将它放于桌上,终究还是转移了地方,来到床边,小心地把青蛇弄下来,拉过被子垫到它身下,给它弄得舒舒服服的。
小蛇圃一沾床,立刻睡得昏天黑地,看起来是累坏了。
担心外面的人起疑,傅红莲将屋里灯熄了,靠坐在床边,头倚着床框,内心充满困惑,一夜没合眼。
直到天蒙蒙亮,小蛇还未醒过来,傅红莲坐了一夜,腿有些麻,刚想站起来松松筋骨,只见窗延边上伸出一直小小的爪子,扒着窗户翻进来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她定睛一看,那东西长得像一只狐狸,可身后拖了九条尾巴,十分怪异。
那狐狸也迷迷瞪瞪的,环视屋内一周,看到床榻上盘着的小青蛇,眼睛一亮,四爪扑腾,奔着这边就来了,一时间顾不上屋里还有一个人。
“青决哥哥!”小狐狸趴到床边,竟口吐人言,傅红莲一听,竟是那胡婕妤的声音,折腾了一晚上,青决变成一条蛇她还未消化完,这下又见到了会说话的狐狸,已有些见怪不怪了。
小狐狸在床周转来转去,一会儿拽下青蛇的尾巴,一会儿又扒开青蛇的眼睛,不管怎么摆动,青蛇都一动不动,它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地嚎起来。
“啊啊啊啊青决哥哥你怎么死了!都是昭昭不好,是昭昭妖术不精连累了你!你别死啊,你死了我回去怎么和三娘交代啊!你死了我一个人在这有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小狐狸满地打滚,它没有眼泪只能干嚎,滚着滚着,突然滚不动了,身子像是被人拽住了。
它住了嘴,抽抽嗒嗒地向那处望去,只见坐在床边的女人脚尖挪动了一下,踩住它一条尾巴,力气不大,但足以让它跑不脱。
“啊啊啊啊!你踩我尾巴干什么!”它扑上去,由于身子较小,只能跳起来打傅红莲的膝盖,不痛不痒的。
傅红莲实在脑壳疼,只得拎起它的后脖颈,威胁道:“你再叫,我就把你尾巴全剪下来。”
小狐狸张牙舞爪,嘴上不依不饶,“你这个坏女人!你以为我打不过你?要不是看在青决哥哥的份上我早就一口咬死你!”
“你再喊大声点,你青决哥哥就要被你吵醒了,”傅红莲也不怕它,手上一松,让它自己趴到一边去。
小狐狸心疼地摸了会儿尾巴,又扑到床边,确认了一番,终于松了一口气,“青决哥哥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不能原谅我自己。”
“胡婕妤,”傅红莲喊它,“你和青决是什么关系?”
胡昭昭情绪稳定下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们是一个山上出来的,算是……老乡吧……昨天那老秃驴想抓我,青决哥哥为了保护我,分了不少妖力给我,才导致他斗不过那死和尚,要不然,按青决哥哥的实力,早就把他撕碎了!”
“你们两都是妖?”傅红莲又问。
“当然!”胡昭昭骄傲地挺了挺胸,“你别看我小,我可是狐族族长的女儿,未来的狐族族长!青决哥哥是我们年轻一辈里最有实力的妖怪,他可厉害啦!”
“你们到皇宫里来,有什么目的?”
“我……”胡昭昭刚要说什么,瞬间垂头丧气,“我就是玩儿,皇宫里有好吃的好穿的,什么都不用愁,我看青决哥哥一直进来找你,我就跟着他来了……”
傅红莲沉吟片刻,又道:“你这么说,你们两只是来玩的?”
胡昭昭生气了,怪她不知好歹,“你怎么能这么说青决哥哥?他跟我不一样!他可是为了你……”
这时,床上的小蛇有了动静,它微微颤动着,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床边地上的小狐狸,脑中警觉,扑通一下立起来,才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傅红莲,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地又躺回去。
它对自己在傅红莲面前展露真身羞愧不已,也不愿自己这副样子被她看到,运了运气,感到体内妖力充沛,也有些惊讶自己竟恢复得那么快,于是渐渐变成了人形,乌发长长地垂到地上,静静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陪你闹了这一宿,”傅红莲看着他,“你就不打算对我解释什么吗?”
“你……”青决胆怯地说,“你不怕我?”
“你是青决吗?”
“我是。”
傅红莲笑了,“你既是青决,我为何要怕你?你是仙是妖,是人是鬼,只要你还是青决,我就不会怕你。”
“郡主好胆量!”小狐狸爬起来给她点赞,“早知道我们就不装了,我们又不害人又不吃人,谁知道那臭和尚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他不是出家人么,一点儿也不慈悲!”
傅红莲摇头,“皇宫乃国之重地,大师自是为了皇帝的安危着想。”
“那死老头的安危有什么要紧!他整天快活死了,一点儿也不管外面世道乱成什么样了,”小狐狸不服气地说,“我们只要顾好你的安危就行啦!”
“为何?”傅红莲奇道。
“自然是因为你是青决哥哥的……”
“昭昭,”青决出口阻止它继续说下去,他半抬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捏住傅红莲的手,“昨天没吓着你吧?”
“吓着了,”傅红莲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青决,”傅红莲突然正色道,“我一直奇怪你为何那么强,现下知道了原因,你有这般能耐,不应该屈居于我府中。”
青决不爱听这话,坚定地回道:“我决心做你的侍卫,就是为了保护你一辈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明白……”
“哎呀,你不明白什么呀,”胡昭昭赶紧打马虎眼,“有青决哥哥这么强的妖怪保护你还不好,还一个劲往外赶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胡婕妤,”傅红莲又要揪它耳朵,“我知你读书不多,没人告诉你成语不能乱用吗?”
胡昭昭赶紧护住耳朵,打了个滚靠到窗边,急道:“我该回去了,待会儿我宫里的宫女起来替我梳妆,见不到我人可就露馅了。”说完它一闪而出,连根毛都没留下。
傅红莲和青决对视片刻,只说:“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以后小心着点,别再让我担心了。”
她说为他担心,青决心中甜蜜,手中仿佛还留着她手心的余温,听话地应了。
忙活一晚上,空尘大师一无所获,向皇帝复命,皇帝听闻没抓到妖,心里自然高兴,又怪大师多虑了,这世上关于鬼怪的话本虽多,但毕竟都是人为杜撰,哪有人真的见过妖呢,既然宫中无妖,自可放心离去。
空尘无奈地出了皇宫,他回头看看宫殿上一览无余的青天白云,一脸忧愁,又长叹了一声“哦弥陀佛”,带弟子缓缓离开了国都平扬。
为国祭祀一事告一段落,皇帝闲来无事,一反常态,往玉贵妃的琼华殿倒跑得勤了,但并不过夜,只是没事便来陪贵妃一起用膳,或是来考四皇子的功课。
连皇后都在早上请安的时候上对其他嫔妃笑称,皇帝这是想起玉贵妃的好了,玉贵妃虽为文思公主和亲一事同皇帝置气,但夫妻哪有隔夜仇,这不就重归于好了?
玉贵妃宠辱不惊,皇帝到来的时候,只是淡淡地,皇上问什么便答什么,除此之外,绝不多话。
这日晚上,傅红莲在琼花殿外,给花圃中的牡丹浇水,浇完了几颗,刚要回头再去取水,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把她惊得手一脱,水壶掉在了地上。
皇帝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她赶紧欠身行礼,又着急忙慌地弯腰去捡水壶,皇帝脾气也好,也帮她一起捡,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她的。
像是触电一般,傅红莲赶忙将手收回来,连道,“是臣女不懂规矩,在皇上面前献丑了,请皇上不要怪罪。”
“你倒是悠哉,”皇帝笑吟吟地,亲切地问道,“在你姑母殿中住得可还习惯?”
傅红莲老实回答,“姑母和我爹爹感情极好,自是对我这个侄女视同己出,我在这里和在家里一样,啊不,皇宫自然是比明王府更加舒适。”
“你讲话滴水不漏,是你爹爹教的好,”皇帝夸赞道。
傅红莲态度谦卑,“爹爹自小教导红莲,傅家的荣华富贵都是皇帝赏赐的,这般恩情,我傅家上上下下不敢忘怀。”
“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谨,”皇帝摆了摆手,语气暧昧,“这些日子朕常来贵妃这里,同你也见了好几次,你对朕应该更亲近些。”
“皇帝九五至尊,红莲敬仰已久,不敢逾矩,”傅红莲仍是客客气气,态度却表现出明显的疏离。
皇帝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说:“你同谨华,眉眼里有三分相似,看到你,朕便想起了了年轻时的谨华。”
傅红莲低头,不再抬眼看他,“姑母风华绝代,红莲万不能比。”
皇帝笑了笑,不再说话,由公公引着,提步向宫门外走去。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傅红莲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走开,就见琼华殿门口,玉贵妃立在那里,也不知默默地看了他们多久。
傅红莲硬着头皮,花也浇不下去,将水壶交由宫女,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一进屋,就见一个人影靠在窗边,屋里没点灯,傅红莲毫不奇怪,径自去点了灯,慢悠悠地坐到桌边,搓着刚才被皇帝触碰过的那只手。
“你和那皇帝,倒聊得来,”青决闷了半天才说。
“谈不上聊得来,”傅红莲皱着眉,又拍了拍手,“屈居人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青决突然问:“你什么时候离宫?”
“我说过,等姑母好转,我就可以回去了。”
“看不出来她有好转的迹象,”青决心急,他突然不想让傅红莲在宫中住着了。
傅红莲思考地轻敲着桌子,“我也奇怪,太医诊断姑母只是思虑成疾,说不上有什么病灶,日日好药养着,怎么身子越来越差了?”
“那她若是不好,你又如何?”
“你……”傅红莲想了想,终道,“我哥哥下面,总还有职位可以接纳与你,如果你愿意,我会向他举荐你。”
“我不愿意!”青决生气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示弱,“红莲,你同我说好的……”
当初傅红莲只是随口安抚他,此时又不知如何同他说明道理,只得沉默。
他走过来,蹲到她脚边,抬头看她,“你会回来的对吗?”
迎上他希翼的眼神,傅红莲不知怎么的,伸手抚开他紧皱的眉头,只说:“我尽量。”
随着第一场雪的到来,傅红莲觉得自己怕是,终是要食言了。
玉贵妃卧床不起,连坐起来都费劲,有一日她同傅红莲刚讲了两句话,不停咳嗽,接着低下头,“哇”地吐出一口血,便晕死过去。
琼华殿中大乱,太医络绎不绝,连皇帝和皇后都惊动了,双双前来探望。皇后试探性地触了一下贵妃的额头,惊呼:“怎地这般烫!”
傅红莲用布包着雪,放在姑母额上,捂化了又换上新的,衣不解带伺候了两天,彻夜未眠,贵妃的贴身宫女怕她撑不住,连求带劝的,让郡主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有她们伺候着。
青决来找傅红莲的时候,她还未睡,坐在屋中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落雪,眼眶微红,衣服穿得薄了都没察觉。
他取来裘衣,默默披于她肩上,见她没反应,又大了胆子,从后面将衣服给她拢紧了些,这么看着,像是被拢在了他的怀中。
“我见殿里宫女忙乱,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被人问话,傅红莲才像是刚刚清醒,回头看了看他,无奈地摇头,“我觉得,姑母她,不好了……”
青决不解,正要问她什么意思,一道狐影从门缝里钻进来,现出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女,冬日的寒风吹得她脸上泛着红,显得粉扑扑的。
她一眼看到屋中两人这个姿势,忙捂住眼睛,往后退,“我来得不巧,你们继续,别管我。”
“你怎么来了?”青决问。
自那次被迫现形事件以后,胡昭昭也经常偷跑来找青决和傅红莲玩儿,但一般都是晚上,丢老皇帝一个人在她宫里自嗨,甚少有大白天过来的。
“啊,”胡昭昭又回来,凑到他们边上,“我听我身边的宫女说了,玉贵妃吐血晕过去了,担心红莲姐姐,便过来瞧瞧。”
傅红莲两眼放空,木然地问:“你们神通广大,可有什么法子?”
胡昭昭和青决互看了一眼,为难道:“我们妖怪只知道打打杀杀,实在是不通医理,就是些皮肉伤可以用妖术治愈,这体内的病,我纵使想帮红莲姐姐,也能力有限呢……”
她又补充道:“你别不开心啦……你不开心,青决哥哥就不好受,你别看他面无表情的,心里比你还着急呢……”
可惜她这番话实在是没有安慰到傅红莲,此时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只道:“你们走吧,我要修书给家里。”
青决见自己帮不上忙,心急如焚,忙说:“那我等你,替你送信。”
傅红莲说好,胡昭昭此时也不敢胡闹,乖巧地端来笔墨纸砚,给她磨墨,青决则在一旁等着。
她奋笔疾书,在信中写下:爹爹娘亲,姑母前日突发呕血昏迷,恐时日无多。请双亲做好心理准备。
后笔尖停顿了一下,又写道:红莲铭记父母养育之恩,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保我傅家一世平安顺遂。
胡昭昭没什么文化,看不懂她所为何意,兴冲冲地拿给青决,让他快快回去送信。
那信纸还未封,青决接过,无意中看到了信里的内容,顿感不安,问傅红莲:“这是什么意思?”
傅红莲慢慢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见她不正面回答,青决捏起信纸,狠声道:“你不说清楚,我就把它撕了。”
傅红莲停下手里动作,又铺开一张纸,固执地说:“撕便撕了,我再写。”
胡昭昭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手足无措,犹豫着想两头劝,却被青决一把推开,他一手按在桌上,夺过她的笔,逼问她:“什么叫,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傅红莲终于笑了,“青决啊青决,你们做妖怪的,心思怎地这般单纯?你不想想,我家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我进宫?宫里那么多人,难道真的是为了我能照顾好我姑母?”
捏紧了手里的纸,青决浑身发抖,他颤声道:“你之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我怎么跟你说?”傅红莲怒道,“难道我要告诉你,他们送我进来的目的,是为了我能代替我姑母,继续当皇帝的妃嫔?!”
她凑近他,逼他直视自己,“你瞧瞧我这张脸,你猜,皇帝看了心不心动?”
“你不是这种人!”青决喊道。
“那你现在认清我了!”傅红莲坦然回道,“我之前犯了大错,让我两位哥哥前途渺茫,傅家百年基业差点毁于一旦!我能眼睁睁瞧着不管吗?我在傅家待得下去吗?!”
“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皇帝他……”青决替她辩解。
傅红莲打断他,“不管他如何,我行事冲动,错了就是错了!傅家需要一位娘娘,一位在宫里立得住的娘娘!你不理解可以,但不要妨碍我!”
“可是,”青决慌乱,“可是你不喜欢那个人啊!”他不会看错的,每次皇帝试图同傅红莲说话,她都只是迎合,从未主动,过后甚至露出厌恶表情,她明明很不喜欢这样,为什么还要执意想在宫里留下来?
“这跟喜欢没有关系!”傅红莲从未动过儿女之情,她愿意做这件事只是她觉得她应该去做,而不是因为喜欢。
至此她不再愿意和他多言,转身背对着青决,冷道:“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送信,就请回吧。”
青决不想走,但他又不能答应傅红莲给那个老头当嫔妃,站在原地不动,两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一边的胡昭昭急得团团转,她很喜欢青决,也很喜欢傅红莲,不想看到他两吵嘴,情急之中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个法子。
“红莲姐姐别生气,”胡昭昭安抚她,“我知道有位闲散仙人,生前是给前朝的皇帝制长生不老药的,自然是没成,得道成仙之后还是沉迷制药。我父母宠爱我,从他那里偷了不少灵丹妙药给我吃。我知道他那里有一味药,可治百病,让青决哥哥去取了来,一定可以治好玉贵妃的!”
“你所言当真?”傅红莲听到这话,重燃了希望,忙问。
胡昭昭连连点头,“当真,当真,我哪里能拿这事乱说呢?那个闲散仙人的住所就在南天幽洺山之上,按青决哥哥的脚程,一个来回半天时间就好了!”
傅红莲像抓了救命稻草,看向男人,“青决……”
青决心里正气着,红莲主动喊他,又舍不得走,撇过头不理她。
她态度软化,走到他身边,轻声劝道:“青决,你愿意帮帮我么?你也不想我留在宫中的对不对?”
见他不吱声,傅红莲一咬牙,抓起青决的手,又哄道:“只要能医好我姑母,我一定立刻回府,这样我们就可以日日在一起了。”她所说的在一起,也不过是像从前那样,两人以主仆身份,整天游山玩水罢了。
听到青决耳朵里却变了味,傅红莲的话对他十分受用,他又拉不下这个脸,别扭地说:“那你这次可不许骗我。”
“我哪里骗过你呢?”傅红莲为了让他去寻药,什么都肯说,况且,她也不想留在宫中,当那劳什子娘娘。
得到了傅红莲的承诺,青决随即就去往南天幽洺山,找那闲散仙人。
他飞了几个时辰,远远就看到一座山头漂浮在天上,周身云雾缭绕,仙气四溢,两只仙鹤从他眼前飞过,停留在半山的湖边,悠闲地喝水嬉戏。
青决绕着仙山转了一圈,很轻易发现了山中的庙宇,那仙人对住所倒是不讲究,仙居一览无余,没几间屋子。正中一座最大的殿中,不断地飘出炉火燃烧而成的烟火,想必那里就是仙人的炼丹房了。
思索了一下,青决现出原身,变成一条极细的小蛇,飞入殿中,殿内只有一个仙童,许是看火看得累了,正坐在炉边打瞌睡,对贴着门进来的小青蛇毫无察觉。
围着墙面建了一排排柜子,上面放了无数的瓶瓶罐罐,有的贴了字,有的没贴。青决耐着性子一个个找过去,找了一面多的墙都还未找到胡昭昭口中所说的治百病的药,心里念着傅红莲还在等他,终于失了耐心,变出人身,落到地上。
那炉边仙童昏昏欲睡,猛然看到屋中出现一个人,大骇,正要出口喊人,青决挥指一弹,轻而易举封了他的嘴,让他怎么也说不出话。
仙童见状要跑,青决又将他定在原地,这下彻底没了办法,只能用眼神示意这不速之客赶紧放了他,嘴里呜呜作响。
青决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步,傲然道:“你不用害怕,我来此只是为了取一味药,拿了就走。”
仙童明显不满意他这番话,还是试图挣脱。
青决也不管他如何,继续说:“我且问你,你们这里有没有一味,可以医治天下百病的药?”
仙童不配合,自顾自地挣扎着。
见他不答,青决也不恼,他随手拿起桌上用来割药草的小刀,抵在仙童脖子上,低声威胁道:“我没有在征求你们的意见,你的头可以动,我说什么,你只需点头或摇头。”
手上的小刀又往脖子处紧了紧,“你自然可以不答,但是我这手,可不一定稳了。”
仙童见这人是个狠角色,不敢再动,只能拼命点头。
青决见他听话,满意地说:“这就对了,我再问你,这里有没有我刚才说的那味药?”
仙童又点头。
“药在哪里?”
仙童用眼神示意,在他们右侧的柜子上,青决上前查看,并未找到这样的药,突然发狠,把手上的小刀向他掷去,深深插进他脚边的地上,只剩一个刀柄露在外面。
“糊弄我?”青决提高了音量,十分不满。
仙童吓得头摇的像拨浪鼓,都快要吓尿了,这青年看着长得极其俊美,怎么下手这么阴毒狠辣!
青决又确认了几遍,才在那柜子的第二排左边第五个,一个棕色的没有贴标签的小瓶里,找到了那味药。
“徒儿!你看为师找到了什么好东西!”门外传来一声呼唤,随即走进一个中年男子。这前世为皇帝磨药炼丹的仙人,竟不是青决想象中的老者,留着络腮胡子,一头乱发,衣着也如普通农夫一般粗麻布衣,看来确实是为了炼药废寝忘食了。
他一进门,就见乖徒被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半开玩笑地责怪道:“怎么师父回来了你也不迎接一下?臭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仙童拼命向他使眼色,他才看见炉鼎之上坐了一个人,正一上一下地抛着手中小瓶,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何人!”既得道成仙,就算是个炼丹的,也多少有些本事,扔下背上担子飞身上去挥掌击出一股仙气,试图将炉上的人打落下来。
青决不慌不忙,偏头避开,五指一伸,竖在墙边的长勾就被他抓到手里,调转方向用钩子的那头对准闲散仙人,冷声道:“方才我已同你的弟子说明来意,我就想向你讨一副治百病的药,马上就走,你不动,我不杀你。”
闲散仙人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看出来这人实力不浅,青决让他别动,他就真的待在原地未动,嘴上却说:“你这是讨药的态度吗?恕我眼拙,我瞧你不像人类,莫不是哪里来的小妖?”
“我是谁不重要,我就想知道,我手里这瓶药,是不是可治百病之药,”青决需得确认了药没有错才能离开。
闲散仙人豪爽大笑,说:“你离得那么远,我怎么知道你拿的是什么?”
“无妨,试试便知,”青决伸手一点,又将他定住,但并未封住他声音,跳下来把小瓶在他眼前晃悠,“可看清了?”
闲散仙人“嗯”了一声,说道:“没错,是它。”
“既如此,我冒然闯你仙府,是我不对,向你赔不是,”青决嘴上这么说,却半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
他突然从瓶里掏出两颗药,一人一颗塞进嘴里,看着他们咽下去,又观察了一会儿,见他们并无异样,确认药物没拿错,脚下一蹬飞身上天,急匆匆往回赶。
身后传来闲散仙人的喊声:“我说你!先给我们解开啊!你们这些妖怪讲不讲道理!那两只死狐狸三天两头把我这当自己库房那么逛,又来了你这小子!我辛辛苦苦制的药全喂了你们了!”
青决挥手解开他二人禁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心无旁骛,一心赶路,不想行到半路,身下照来一簇佛光,像是招他过去,逼得他不得不落下去,看是谁拦他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