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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物品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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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温这边才收拾妥当,周宴便在外面敲门:“俞温,收拾完了吗?”
辛冉闻言自觉去开门,俞温顺势看去,周宴正站在门外直直的看进来,眸里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走吧,我送你回去。”周宴说。
俞温表情淡淡的,只是眉目间还有些红肿,那颗暗红色的泪痣悄然点在那里,冷清不已又暗藏几分不易察觉的无辜。
走在回家的路上,俞温没有说话,周宴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条直长的路,两旁有整齐的梧桐树,开得十分茂盛,有昏黄的路灯自上而下,抢过了月光的风头,斜斜的透过树荫打落下来。
两个一大一小的影子落在水泥路上,不断的从大变小,从拉长到压缩,从模糊到清晰,无限循环着。
“俞温。”周宴终于开口。
俞温顿了一秒,回头看他,只听他继续说:“你为什么怕黑?”
准确来说,不只是怕黑,是怕黑暗,怕密闭,怕过去。
为什么呢?
俞温愣在远处想了很久,随后抬眸看向周宴,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铺了一层淡淡的光影,月光落进他眼眸,很亮,这种光亮又反射到俞温眼里,一时让俞温失了神。
“不为什么。”隔了良久,俞温冒出这么一句:“你不要想了解我,也不要来接近我,你离我远一点。”
还不等周宴说什么,俞温便自己径直走去。周宴停在远处拧了眉,眸色淡淡的,不像平常的戏谑不羁。良久,才又重新抬腿,远远的跟在俞温身后。
直至俞温到家,周宴才加快了步伐往家走。其实两家离得不远,都在青璃巷里,只是周宴家里的两层的小洋房,俞温家里的是几十年前的红砖小平房。
周宴回家要经过俞温家门前,经过时周宴下意识的往里看了下,没有看见俞温的身影,却听见一声几近愠怒的男声。
“你妈走了四年,你四年没给过我好脸色,我干什么了?”
一向眸色静如死水的俞温,眸中忽然蕴起了渗人的怒意,眼角有点泛红,转身直勾勾的看着俞向腾。
“你闭嘴。”俞温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秀眉拧起:“我不想听你提到我妈。”
俞向腾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属实不敢再提,只能作罢,进房间摔了门。方才跋扈的气焰逐渐消散,只有俞温还站在原处不动。
俞温忽然觉得浑身失力,坐落在褪色的沙发上,环顾着这个小平房。
以前不是这样的,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
俞温还记得,小时候幼儿园下课回到家,一进门便能看见电视已经调好了自己喜欢的动画片,经过打磨而反光圆润的木桌上放着切好的冰镇西瓜,老式风扇咿咿呀呀的在旁边摇着,吹着,陪着俞温。
噢,还有妈妈,放学的时候妈妈总会在后面的小院子侍弄花草,爸爸会在小院子的茶木桌上慢悠悠的坐在摇椅上看太阳下山,猫咪懒洋洋的窝在俞温的臂弯里,陪俞温一起看动画片。
可是现在呢?
空荡荡的小平房里,只有一张看不出原色的,布满补丁的沙发,还有一张破烂脏乱的木桌,一支昏暗的灯管,堆满角落的空酒瓶,以及小院子里因荒芜而肆意生长的杂草。
没有电视和风扇,没有花草和摇椅,没有西瓜和猫咪,也没有一直忙碌的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俞温抬手摸了摸脸颊,是干涸的,眼眶很红,可里面没有眼泪。有那么一瞬间,俞温觉得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再难再痛的事情,俞温都哭不出来了。
周宴半掩着身体立在门前,看到的便是俞温淡然的眸色,发红的眼角,暗红的泪痣在灰暗的灯光中依旧明显。
那个晚上,月光穿过云层,明明亮亮的铺在人间,却照不亮俞温的心扉的角落。
那个晚上,俞温在沙发上愣了多久,周宴便站在门外静静的陪了多久。
月亮没能照进俞温心里,但照亮了俞温走向周宴的路。
俞温以为自己昨晚说得清楚,周宴不会再来。可在甫一踏出门,便看到周宴斜倚着身体靠在木柱上,没有背书包,面上还有没睡醒的朦胧,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杯。
周宴半睁开眼,上前几步到俞温身前,懒懒道:“给你的。”
俞温看着他举在自己面前的保温杯,问他:“这是什么?”
“香蜂草茶。”周宴脸上有些不自在,又补充了一句:“宁神的。”
俞温看看那个保温杯,又看看周宴,还是说了句:“我不用,谢谢。”
周宴竖起了眉,有些不耐。这还是周宴昨晚特意缠着娇兰问来的方子。怎么不要?昨晚不是吓得够呛?虽然没问出口,但因为早起的脾气还没散去,这会儿劈头盖脸让人给拒绝了,脾气更是往头上涌。
“不要扔了。”周宴一把把保温杯塞进俞温手里,一脸不耐的自己大步走去。
俞温终归还是接了那个保温杯,拿到学校去。
到课室时同班的人基本都到齐了,俞温正想回到座位上。俞温的座位是靠近窗边的位置,只有一条很狭窄的走道能进去,而现在,那条走道显然已经让一堆小山般的杂物全然堵住,根本进不去。
俞温眉目淡淡,却暗含冰霜,扫射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李玥渝的脸上,李玥渝一顿,随后移开了目光。
而后便是昨晚光鲜亮丽,出乎大家意料顺利主持完晚会的许荞闽。两人目光相接,若不是实在清楚不过许荞闽是什么人,还真的会让这样无辜关切的目光给骗过去。
俞温攥实了手,咬了咬牙,却没有要过去找两人算账的意思。只能退出来,又从周宴这边的走廊进去。
周宴让开半个身子,让俞温进去。看着俞温隐忍退让的模样,心里实在憋屈又难受,可周宴不打算管。
这节所谓的早读课,让老师改成了自习课。除了真的想学习的少部分人,会安安静静的写题,譬如俞温。大部分的人要么在喧嚷谈话,要么是蒙头趴在桌子上补觉,譬如周宴。
俞温拿出笔来解题,笔尖在习题本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落在周宴耳边,周宴并没有觉得很吵,反倒是周围“低声指点”让周宴窝火不已。
“你们他妈的叽叽歪歪的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周宴一拍桌子,拧眉看向那边。
俞温有些愕然,抬头看向周宴,他脸上有明显的不耐,只以为是他的起床气还没消散完。
这样的指责俞温从来没想过周宴是为了自己。其实班里女生对于自己的“低声指点”早有所耳闻,只是不想理会,也不想惹事。
可莫名的,或许是因为周宴的情绪,自己也忽然有了几分焦躁意味。
俞温性格冷清,在班里本来也不招人喜欢。可俞温不在意,如果他们也经历过自己经历的,还不一定会是什么境界。所以俞温不在意,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很多时候俞温的忍让只是因为不想多一件琐事。
“怎么还不让人说了吗?”在俞温沉默的这半分钟里,李玥渝昂头道:“我爸说了,他们家世不清白,让我们都别和这样的人来往。”
蒋司南那处传来轻挑的语气,却也呛人:“怎么?你爸是海洋管理局局长?管这么宽?”
语毕,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像是沈词,先大笑了起来,连带着整个班不分敌友的,也哄然大笑。
只有周宴和俞温没笑。周宴没有想象中的大悦,而是淡淡的看向俞温,漆黑的眸里有说不清的神色。
像是在说,你怎么不能替自己出头一回?
两人依旧沉默,直至下课,俞温才如同平常一般,拿着水壶去接水,却忘了走道这边还堆着一堆人为的杂物。
俞温回身,还想像进来一样从周宴这边出去。
“借过一下。”俞温说。
周宴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看着俞温,眉目俊朗而略显轻挑,一副懒散的样子。
“借了能还吗?”周宴反问。
周宴的声音不小,这会儿周围的目光悄然往这边投来,火辣辣的落在俞温脸上。俞温显然没想到周宴也会这样为难自己。
放在平时,这样的事情俞温一定会忍,可偏偏今天不想。俞温和周宴对视着,俞温眸中淡而寒,周宴却是光和柔,还有几分戏谑的笑意。
这样的对峙维持了半分钟,周宴终于看到了自己想在俞温身上看到的。
大家也没有想到俞温会有这样的一面。俞温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看着周宴愈发灿烂的笑意,撇开眼转身,在身后走道的“杂物”前立定,而后抬起腿,用力把一堆“杂物”抻倒在地。
俞温能听见班里一片惊诧的暗叹,侧脸望向李玥渝。其实俞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但这种清淡在某个时刻,像是可以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自觉的退缩和寒颤。
李玥渝看着俞温拿了满是涂鸦的课本,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不禁吞咽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可退无可退。
俞温来到李玥渝身前,冷冷注视着,而后伸手把满是涂鸦的课本重重摔到李玥渝身上。后者一哆嗦,腿一软,坐回到位置上。
可俞温没打算就这样完事,俯下身凑近轻声道:“我不惹事,也不怕事。我不主动来找你,你也不要总来招惹我。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告诉你,把你那些小伎俩收起来,我不说不是我不知道,是我不想追究,你要是想闹得人尽皆知,我也无所谓。”
语毕,俞温回头看向前面几排有些怔住的许荞闽,神色平静。而后收回目光,回到座位拿起水杯,径直往门外走去。
蒋司南和沈词对视一瞬,都笑了。没想到俞温还有这样厉害的一面,几句话便把人给唬住了。
可最笑得最欢的还不是他们两个,蒋司南动动手肘示意沈词,沈词往那边一看。
好家伙,周宴正吊儿郎当坐在位置上笑得正高兴,眉目间含着快藏不住的愉悦,恣意又招摇,没有一点平时发起床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