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神偷》野随

51、VOL.51

　　再次见到顾得，是在晴雨交加的夜晚。
　　严聿临和季准楠约好了要去探店，猝不及防的大雨让两人浑身湿透，只能躲在屋檐下等雨停。
　　遥望片刻，今夜注定逃不过去。黑夜张着巨口，倒泼冷雨，鞋边污水横流，渗进下水道，水位下降速度很慢。
　　今夜不适合出门，可惜是后知后觉。

　　顾得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现身的，他仍旧穿着那身古板死气的黑色外衣，光线很弱，看不清他的表情，乘着冽风，指节阴凉。
　　“顾得？”季准楠捂着脸，惊喜地叫出声。
　　顾得转过身，手中出现了两把伞，伞面是纸糊的，圆圆的直柄，伞尖朝下，崭新而古韵味极重，像是考古仿制的。

　　严聿临接了过来，撑开：“谢了。”
　　“顾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季准楠走进伞下，侧着脑袋，后脚跟弹出水渍，“你吃饭了吗？”
　　顾得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不过他本身就不是常人。他侧着脸，瞥季准楠一眼，嘴唇绷紧，说：“还没吃。”
　　“一起去吃饭吧。”季准楠用肩膀抵了抵严聿临，眼睛朝顾得的方向一勾，意思明显。

　　严聿临也邀请他：“一起去吃吧。”
　　顾得没拒绝，一同走在冷风中，步履不停。
　　严聿临右手拿捏伞骨，一路向前，雨越积越深，小巷已经快要走到终点，那首《常深几许》的歌曲的音贝越来越大，在耳廓里活蹦乱跳。
　　燥热、冲劲，涌入脑海。

　　顾得走着前面，背影看起来很清瘦。这个曾以孤独伴烈酒的少年郎日趋成熟，上千年的时间将他变得沉默且锐气。
　　季准楠没有说话，但她有一种顾得最近一定经历了什么大事的感觉。她有些惊讶，他身上又添了一股子沧桑味道，把朋友之间的距离感拉得更开了。

　　目的地是一家花甲米线店，开了几十年了，老板姓米，为人很憨厚老实，脑袋上的头发比溜冰场还要干净。
　　季准楠点了三个火锅味的花甲米线，米老板笑着应声。他妻子杵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厨房里走出来，拿着抹布，要收拾上一桌的残局。

　　要说这老板的干儿子在她的学生时代可出名了，刺头一个，许多小女生排队来吃花甲，只为了偷偷离他近一点。
　　季准楠问老板娘：“您这么大岁数了，您干儿子呢？”
　　老板娘擦着桌子，脑袋一昂，脸上挤满皱纹：“我干儿子早结婚了。”
　　“我和您干儿子是同一届的。”季准楠想了想，“我身边坐着的这位那时候还和他经常约着打篮球呢！”

　　老板娘扶着腰，慢慢转过身，那双瞳孔里溢出了亮光，看人就像是在看金子，缓慢挪到季准楠面前。
　　老板娘说：“原来你们是小济的同学啊！”
　　“同校不同班。”严聿临抽出筷子，看着老人面容，记忆又被拉回到从前。
　　老板娘清了清嗓子：“既然是小济的同学，那他那个时候肯定没少给你们惹麻烦吧！今天就不用给钱啦！”

　　季准楠不肯，和老板娘辩了几回。后来败下阵来，她苦笑着一张脸，嘴角向下撇着，冲严聿临摇了摇头，低声说：“怎么办？”
　　严聿临朝老板娘招手，从兜中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指尖磕了磕：“这钱是我过去借闵济的，您先替他收下吧。”
　　老板娘走了几步，又往回走，把钱揣进兜里，笑得满脸褶皱，手控制不住地在半空中舞蹈，表达欲特别强。

　　季准楠盯着老板娘，掌心贴在下颌上，饶有耐心地听她讲话。
　　老板娘得意地指着墙上裱好的相框，最左边的那张，颜色已经变黄了，但人像还能看得清，正是曾经的顶流明星“兰天”。
　　季准楠伸手摸了摸严聿临，说：“兰天过去也是在平城读书的，他在东泓读书，和我们同一届，你知道吗？”
　　严聿临没有关注过这个人，自然不清楚。

　　季准楠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眼前滔滔不绝的老板娘，好奇地问：“听说兰天的妻子也是东泓中学的学生，也是和闵济同一届的，这是真的吗？”
　　这就触及老板娘的知识底线了，她摇了摇头，背着左手，脊背不再挺直，矮小的身影钻进厨房。

　　向来不多言的顾得却在此刻出声：“你们这一届的学生出名的还挺多。”
　　这是肯定句，不带任何嘲讽的情愫。
　　季准楠顺着这条思路想了想，发现还真是。笑笑，指尖撩起一缕发丝，绕着指腹转圈。

　　“我们这一届的学生出名的还挺多。”季准楠斩钉截铁道。
　　“还是挺巧的。”严聿临突然想到什么，话语一转，“当初和闵济打球的时候，有个女孩过来找他对峙，我在旁边投篮，不知道闵济怎么得罪人家了，把那姑娘直接气走。”
　　季准楠冲他抬抬下巴，让他继续说。
　　“闵济后来气得不打了。我上去一问，听到他说‘这女的就是欠揍’，”严聿临说得自己都觉得好笑，牵着季准楠的手，说话的时候眼神会和顾得对上，“后来闵济就和人家结婚了。”

　　季准楠和严聿临凝视着彼此，朝对方伸出手，桌下十指紧扣，默契地粲然一笑。
　　笑声穿越了长长的小巷，穿越了瓢泼大雨，穿越了时空，停留在了十七岁的彼此的身边。
　　……

　　回去的路上，季准楠和严聿临坐在前面，顾得一人坐在后座。不知道是聊到了哪个点，居然挑起了“妖鬼”这个话题。
　　季准楠替自己争辩：“前一世我可能没有害严聿临，你肯定哪里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
　　严聿临从后视镜里窥顾得的表情，他的表情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安静地听季准楠说话，无可奈何地笑笑，挑着眉，没否认。
　　季准楠厌倦了自说自话的氛围，佯装一副恼怒的模样，抱着双臂，声音降了半度：“你俩还真是好兄弟，冷起我摆架子，一个比一个厉害。”

　　严聿临还没发话，顾得却突然“噗嗤”地笑出声来，就在这时，季准楠肩膀开始变得坚·硬，她没想到会将顾得给逗笑。
　　远处有车开过来，严聿临换成了近光灯，说：“顾得，你发现没？自从你和我们在一起相处之后，你整个人都变得乐观了许多。”
　　顾得敛住神色，大惑不解地问：“我从前在你们俩眼中是那种模样？”
　　季准楠补刀：“嗯，人不人，鬼不鬼，俗称‘鬼见愁’。”

　　车内哄笑一堂，循环气吹出来热风，将人吹得脸热，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顾得摊摊手，意味深长道：“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过来吗？”
　　季准楠试探地发声，说了三个字，却像是结束完一场长途跋涉后一样的如释重负：“刘小鬼？”
　　严聿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转回去，用余光捕捉着她的动静。

　　顾得“嗯”了一声，眼底满是疲惫。
　　“其实我之前在梦里梦到过他，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樱樱也会穿越过来？”季准楠垂下脑袋，嘀咕着，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顾得问：“谁？”
　　季准楠这才反应过来，顾得并不知道赵岑樱的存在，她给他简短描述了一通。

　　顾得没板着脸，反而替何笑衷鸣不平：“何笑衷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季准楠侧着脸搭在椅背上，打了顾得的膝盖一下，不允许他说赵岑樱。
　　顾得与严聿临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快要到家的时候，赵岑樱给季准楠发了一条信息。
　　-赵岑樱：刚才我在我家的小区楼下被何笑衷堵了，我现在就是特别……嗯，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准楠：堵你干什么？跟你告白吗？

　　两个大男人之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季准楠敲击着键盘的细微声音。她低着头，神色凝重。
　　-赵岑樱：他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季准楠：你怎么回答的？
　　-赵岑樱：哎呀，我就是很乱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季准楠：所以，你拒绝了他？
　　-赵岑樱：没有。
　　-季准楠：疑惑.JPG
　　-赵岑樱：我告诉他，我想要，试试。

　　季准楠控制不住自己，拉着嗓子在车里叫出声，把两个大男人都吓到了。严聿临转过身去，与顾得面面相觑，两人皆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季准楠停下来，逐渐恢复冷静，看向严聿临，他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你是遇到了什么坏的事情？”严聿临问。
　　季准楠熄灭屏幕，眨眨眼睛：“好的消息，行吗？”
　　“哦。”严聿临敷衍地回应了一下，“你说说看。”

　　季准楠咳了一声，挺起后背，像是有人撑腰似的：“樱樱说她答应和何笑衷在一起了。你们说这算不算好消息？”
　　“真的？”严聿临觉得不可思议，“何笑衷这次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顾得也特别马后炮地说：“恭喜他。”

　　到家后，季准楠没忍住，给赵岑樱打了一通电话。她能听到何笑衷在原地爆炸的愤怒之音，不咸不淡地威胁道：“何笑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拐走了我闺蜜，我就放过你了。”
　　何笑衷在那边特别委屈地点头：“是是，你们女的说的都对。”
　　严聿临冷笑道：“何笑衷，你够了啊！”

　　那么多年的期盼，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挂了电话，赵岑樱靠在何笑衷肩上，他看着天空，雨停了，灿白的月亮好圆。
　　赵岑樱突然听到他说：“我大学的时候给你写过情书。”
　　“什么？”赵岑樱不知道这件事，“你写的什么？”
　　“一首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赵岑樱推了推他，没推动，索性不管了。

　　岁月似有神偷，三十年不过一瞬。
　　如果可以，今生的爱请在此刻圆满。

作者有话说

　　喜欢就要勇敢接受，不要等错过之后，再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