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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降生于浮世之中(加更,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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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太之森是木莲之前经常去找小狐狸玩(撸)耍(毛)的地方,而人美心善的葛叶就是曾经扬言要娶她的小狐狸之一,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姐妹,而她的朋友妖狐信长则最喜欢缠着木莲,想让她摘他的面具。
可每次木莲还没碰到那白底紫纹的面具,改名玉藻前的白面金毛九尾狐就会一尾巴撇开妖狐,自己悠哉悠哉地霸着木莲的身边,九条尾巴如同盛开的莲花一般,一只一只地摆在她面前,让她梳尾巴。
之前名叫华阳天的玉藻前最喜欢的就是化作美人给木莲展示自己又美又帅的各种样子,但她更喜欢的还是去人类的集市里勾搭有钱小帅哥或者漂亮小姐姐,凭借着一手怎么也翻不了船的海王技术,小哥哥、小姐姐都对她念念不忘就算了,要死要活的还不在少数,所以时不时的还需要木莲男装去帮人戒狐。
不过在木莲转生后她就没见过玉藻前,听葛叶说是自己跑出去浪去了,——谁也不知道具体跑去哪儿了的那种。
爱宕山跟鞍马山的天狗们一起在木莲降生后就赶着第二年的生日送来了礼物,里面最稀奇的就是她之前酿造的酒,最奇特的就是一支短笛,虽然是用最普通的竹子打造的短笛,表面难免有些瑕疵,但入手细润光滑,一看就是有好好打磨又把玩过的手工制。
之后还有来自高天原的礼物跟来自海岸的赠礼,也不算千篇一律,但大多数都是木莲用不到的“珍品”。
总之世间一切美好都被放置到了木莲面前,就连还因摄政关白制度而权倾朝野的藤原氏也不得不在木莲面前低下自己的脑袋。
只要她想,那后世便一定能够流传出这样的传闻:平安时代的荣姬,只一人便可代表那富丽堂皇的贵族式奢靡。
但木莲偏不。
她在满了五岁后就直接去找了藤原赖通,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之后,官场上的藤原氏就就开始逐渐放开手里的权利,转为幕后并且支持天皇的所有“正确”的决策。
之前因为海难多发,遣唐使十去无归,所以天皇就在大臣的建议下废除了遣唐制度,但舶来品的利益总让人愿意为了一夜暴富而冒险,而木莲跟天皇提了句研发海船。
工匠紧赶慢赶也比不上有了一定水平的海外船只,知晓这个小国公主最爱唐制的商人个个赚得盆满锅满,而从他们那里采购囤积舶来品的贵族也心满意足地在荣姬面前挂上了号,就木莲一人看着能够堆满私库的东西,无语了半晌。
瞬间暴富——木莲一直很富的好吧。
后来不再收礼的木莲被挂上了个“眼光毒辣”的名头,许多人都来找她这个奶娃娃“鉴定”,木莲心累,干脆闭门谢客,自己窝在私库里翻出了一些不好放的茶饼与点心,想尽办法地尽快消了出去。
颜色鲜艳且适宜的丝织品虽然数量不多,但稍微省省就能做出些用以回礼的小东西,不过比起这个——她转身就跑出了皇宫,带着水和就乘着胧车飞到了信太之森。
今天可是罕见的狐嫁之礼。
出嫁的是一只娇娇软软略显害羞的小白狐羽衣,嫁的地方没关注,但嫁的人貌似真的是个人。
木莲对那个敢用狐嫁之礼的人类致以崇高的敬礼,要知道就她之前了解到的信息,能够触动狐嫁之礼的先决条件有二。
一是狐狸的真心,二是锁死的缘。
前者听着简单做着难,后者听着就不简单,其实木莲记得原话是大狐狸说的:“要想狐嫁啊,那就得把你未来的生生世世都交给狐哦~”
“至于解除的方法……”大狐狸姿态优雅地比划出了狐狸手,小指翘起如狐耳,轻轻地抖了下,如同大狐狸头上颤颤巍巍引人注目的毛绒耳朵,他眯起的双眼灵气十足,“要么就等着狐变心,要么就去死呗~”
葛叶出、出嫁了吗?
木莲扭头看了眼做妇人打扮的葛叶,视线刚从那绾起的鬓发撤回就直接撞上了本人询问的注视,美人回眸简直是颜值炸弹,某偷看的家伙忍不住红了脸,转回脑袋就去看穿着白无垢的狐女。
勇敢的男方并不在场,而在姐妹的陪伴下独自完成婚礼全过程的羽衣一点也不生气,她只会双颊桃红地望着西北方,身上气息浮动,跟着送亲队伍前进时,更是时不时地偏离了方向,看起来真的是非常的迫不及待。
木莲有一丢丢的好奇,但这个好奇心还没表现出来,葛叶就捏了下她的脸,疑惑回头就见人形代步机摇了摇头,她低头在她耳边叮嘱她小心好奇心惹事,随后就把木莲放到了水和怀里。
葛叶作为信太之森排得上名号的狐,也是需要去为那小狐狸送行的,只是她刚迈开步子就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向心态也变小了的木莲,灵动多情的眉眼一转,语调优柔地要求道:“莲要一直看着我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嗯嗯。”
本想继续研究狐嫁之礼的木莲迟疑了下,但想了下她还是选择乖巧答应,自己攀着水和的肩膀,认真点头后目送葛叶离开。
狐嫁本就是需要近亲与前辈才能参加的礼祭,她作为外人,能来远远的看着就已经不错了,——大不了以后看狐妖结婚的时候再研究呗……
水和的体温比木莲都要高一些,暖呼呼的让木莲忍不住好奇地抬头去看一直安静侍奉的水和,她的额头一直带着画着独眼的御币,见她抬头就将脖颈后仰,低垂的眉眼似乎在隐晦地询问怎么了。
木莲眨眨眼,弯唇笑了下后就稍微放松了些僵硬的身体,她还是不太习惯跟人这么靠近。
托着木莲双腿的手臂非常稳,但水和在木莲转头后就顺从地往前走了几步,她不及被称作葛叶的妖怪高,所以只能再往前一些,在不会影响到别、妖的前列,放下木莲,随后自己习惯性地弯着腰,低着头,谦卑驯服的样子可一点都看不出是个某落贵族的子弟……
不对,从近乎刻板的礼仪还是可以看出她的出身,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长相艳丽的她在皇宫中是一点也不出名,甚至在荣姬府邸里还有着近乎卑劣的名望。
说起来,木莲抬头看了眼温顺的水和,回头再看着缓慢移动的送亲队伍,听着狐狸们那橘里橘气的发言,恍惚间想起侍女的名字:“殿下也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水和一家……您不是最清楚吗?”
飘忽的烟尘为送亲的队伍增添了许多神秘,高悬在两侧的狐火则散发着靛蓝的光辉与微弱的热量,使得冷白的队伍更是阴冷了几分,搭配着哀乐似的三味线,怎么看都有点凉飕飕的意味。
木莲装作累了,水和就已经弯腰抱起了她,接着在不去参与狐嫁之礼的狐妖的引导下,回到了特意为她准备的休息处。
这里似乎并没有远离礼祭的现场,悠扬哀婉的乐声依稀可闻,木莲乖巧地跪坐在小狐狸组成的毛绒团里,一边被幸福感包围,一边又在想自己会不会被葛叶抓个现行,说好要一直看着她的吧……
越想越罪孽深重的木莲在一只橘红的小狐狸主动蹭上来后就瞬间忘记了一切,她开心地揉着小狐狸的耳朵,接着又被另一只热情的小狐狸按住了爪子,水汪汪的眼睛又大又圆,光是看着就让木莲整个人都精神了。
至于孤零零一个跪坐在一边的水和,她只安静地低着头,假装没看见面前小狐狸正因挤不过伙伴而懊恼地跺脚。
只是这样的“盛况”还没持续多久,披着雪白斗篷的大狐狸就带着葛叶一行回来了,他瞥了眼被小狐狸埋着舔脸蛋的木莲,平直的唇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容,“啊嘞嘞,瞧瞧这些小家伙们在干啥呢?”
他笑着靠近被小脸都被捂红了的木莲,伸手掂着人后领就把木莲提到了自己肩上,单手托着两只小脚,哀怨地指责,“你这没良心的,勾走了咱的心还要再祸害咱的崽崽?”
木莲:……说得好像她始乱终弃似的。
被“祸害”的小狐狸们化作了可爱的小娃娃,活泼些的已经跑到了大狐狸腿边,仰着头问:“葛叶大人,她是你家的崽崽嘛?”
“不是,”葛叶伸手接过了木莲,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了才回答小辈的问题,“她该回家了哦。”
大狐狸瞥了眼脸上依稀带着红晕的木莲,伸手捏了下那软乎乎的脸蛋,眯着眼睛笑着说,“是呀,小孩子就该多吃多睡,这样的崽崽毛发才会好看哦。”
“不过嘛,现在的时间也的确晚了些,”大狐狸瞧了眼荫蔽的树冠,昏暗的天色下月光都无法照亮这狐狸的仙境,“你先送她回去吧。”
大狐狸突然的送客让木莲有些疑惑,她伸长脖子去看招呼着她下次再来玩的小狐狸们,又看了眼笑眯眯不说话的大狐狸,只得了一个熟稔的狐狸手,翘起的尾指轻轻掂了掂,“这次就不送了哦~”
木莲乖巧地伏着身子,靠在葛叶怀里,她想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但一看葛叶的表情,她就乖巧地闭上眼睛,听着逐渐消声的乐理,缩着脖子不再想这些事。
孩子的作息总比大人要标准些,没一会木莲就开始犯困,而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见有人来拜访,只是刚想打起精神去看,葛叶温暖干燥的手心就挡住了她的眼睛,温柔地哄睡声让她选择继续睡觉。
等第二天醒来,她正遗憾自己没能看见那个娶羽衣的男人,但葛叶只随意地提了一句,那是个安倍家的旁系,不值一提。
至于之后的,她就笑而不语,还将她放进胧车里,让她早点回去。
等回到皇宫,木莲发现最近除了做手工就再没有什么需要动脑子的事情,有点无聊的她开始观察自己身边的人,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成了水和。
她一直是一言不发的寡言形象,但也许正是这样才让她能够一直陪侍在木莲的身边,她的气息微弱且毫无存在感,但幸好心性坚定,没有什么多余的祈愿,所以藤原中宫才能在请示了斋宫又问询了木莲后,将她放在了木莲身边。
可惜,深宫多闲话。
跟着荣姬的水和三天两头就能获得足够普通人生活一辈子的赏赐,而眼热这些的就爱在各种角落交流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有说血统不洁的,有说嫡庶之分的,还有说祖上不德的……
反正各种各样的话都会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传到荣姬跟她身后的中宫耳边,一直侍奉木莲的水和自然也能因荣姬的不避讳而听见,但她只会安静地跪在地上,不承认,也不否认。
又一次被祖上不德之类的话扰乱了设计的心情,木莲看着被墨水晕染出了丑陋破洞的和纸,感叹似的说了句:“水和家呀……”
水和早在侍卫说出水和家时就无声地原地跪下,低着头,逆生的发旋让额头的短发总是不那么服帖,可她本人却顺从得仿佛没有一丝波动的感情。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木莲笑眯眯地看着被指使来传话的侍卫,眉眼弯弯,随意地坐在桌前,“应该是……嗯,茨城的事吧,那个被荣姬祓除的姑获鸟盗童事件。”
侍卫一言不发地跪在庭院里,白云投下一片阴影,为这燥热的秋日留下了一片清凉。
惊鹿突响,木莲回首看了眼跪在身侧三步外的水和,想了下,问:“水和家应该已经败落了。而你作为水和的后人能够留下,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水和家已经支付完了所有的代价。”
“种因得果,”木莲吹了吹还未干涸的墨渍,伸手摸了一支干净的笔又就着这多出的墨水开始勾勒着什么,手上动作不断,嘴巴也跟着不停,“世事无绝对,既然你们这一脉能够留存下来,那只能说明地府里的先祖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或者已经没有怨主在责怪你们……既然他们都选择放过了,你们干嘛不能放过自己呢?”
水和依旧低着头,但随着木莲的话越说越多,她的身前却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些许水渍,侍卫低着头,而木莲也未回首,她安静地继续画着画,等了半晌才听见她缓慢又沙哑的声音,“……是。”
*
要说在这宫里总能来去自如的外人,木莲不得不提三天两头就爱跑来皇宫的安倍晴明。
作为名气正显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明面上是负责了天皇跟荣姬两处结界的工具人,但实际上他唯一的工作量就是天皇那儿的结界,毕竟荣姬她——从不需要阻挡自己朋(出)友(玩)的东西。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阴阳师居然这么闲呢。”
木莲看着悠哉悠哉吃着她的茶点,玩着她的礼物的家伙,死鱼眼嫌弃。
“是的呢~”
安倍晴明笑眯眯地把玩着手里的荷包,小小的一个绸绢,蓝白配色还绣着翻滚的海浪与顽强的巨石,浪花间翻涌着桔梗似的浪花,再搭上亮蓝裹银边的花绳,淡淡的梨花香气透来。
他顺手就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谢谢荣姬大人的礼物,我很喜欢!”
“叫我姨妈,”木莲没好气地再次指出自己跟葛叶的亲密关系,又一次强调自己的辈分问题。
安倍晴明抬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迷茫歪头,“您有说什么吗?”
水和为木莲新上了一份糕点,温热的茶水蒸腾起一片雾气,容貌秀丽的女官收到了来自姬君的谢语,唇角微扬后,略显羞涩地颔首感谢,接着习惯性地退回屋外。
绘制着桔梗印的绘扇遮着张扬的唇角,安倍晴明狐狸眼笑眯眯地盯着人瞧,视线从退出的水和身上转移到面无表情的木莲手上,看着她小小的一只手捻起糕点喂进嘴里,眼睛一转就笑出了声。
糕点的甜度不高,但对于咸党的木莲而言还是有点腻口,无视大侄子奇奇怪怪、显得脑子不好的笑声,喝了口茶水冲淡口里的甜腻后就翻出针线包又开始戳戳戳。
她一个真闲小能手现在变成针线小能手,怎么想都是这地方太无聊的锅。
一向都不客随主便的安倍晴明看着摆放在一边的成品,挑挑拣拣摸了属于葛叶的那只小荷包就揣进怀里,而被“偷家”的木莲也不生气,瞥了眼某个过分愉悦的家伙,翻了对白眼就继续弄自己的第三十二个小荷包。
广泛交友的结果就是生日礼物收个不停的同时,需要回赠的东西也多得不得了,不过作为身份最高的贵女,木莲在完全无视了其他闺女的邀约后,就只剩下制作各种手工制品这一事件来打发时间了。
这时代的小说话本都不是荣姬这个年龄该接触的R级,妖怪朋友又不好在三步一结界、四步一阴阳师的地方到处跑,而且他们也很讨厌这平安京内污浊萧瑟的气息。
至于身边的人,除了仗着“姨妈宠”的安倍晴明外,大多数人,包括天皇、中宫,在面对木莲时都会把姿态放得低了一级到多级。
一群人对着你点头哈腰,除了能够满足正常人的虚荣心外,并不能给见惯了大场面的木莲以任何正常的感观,更何况那些人身上的气息可超级配“阴阳怪”这个词。
不过木莲也能过理解,——哪个正常人能够一天到晚都跟一个奶娃娃点头哈腰的,尤其是这些正常人本身都是被别人点头哈腰的高位?
懒得去想那些麻烦的事情,木莲拿着针线认真地戳戳戳,动作不快的她每一针都下得很稳,纤细的银针在叠加了几层的布料上来回翻飞,不过一下午,安倍晴明就看着堆成小山的荷包堆上又多了一只。
好奇心十足的他伸指戳了新做出的荷包,里面还没有塞入香料,布面还带着些微热度。
“那个还要洗一下,”木莲活动着酸涩的指骨,活动了下脖颈后就直接仰躺在了榻榻米上,睁着眼睛看了会天花板,想了下现在的时候,——她一个扭身团成一团,闭着眼睛又想了一会,扭头再去看自顾自玩得开心的大侄儿,沉默了一会后直接选择躺平,闭上眼睛准备进行推迟的午休。
等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平缓的呼吸让安倍晴明轻手轻脚地放下了空荡荡的甜品盘子,拢了拢衣袖,再看屋外的天色正是温暖,虽不燥热,却也带着些初夏的热意。
他回头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木莲,小声念叨了句什么后,动作轻缓地展开桧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摇着扇。
没过多久,水和就悄悄地从廊外走来观察木莲是否有什么需求,一见木莲已经睡着了,她的动作瞬间放得更轻更缓,转身去院内卡住了鹿威,又从隔壁取了薄毯来为木莲盖上,随后就直接跪坐在了木莲身边,全程看都没看多余的人一眼。
至于多余的人,他只兀自笑着,手中的桧扇依旧慢悠悠地扇着风,只是他原先坐直的动作在水和来了后就变成了颇为懒散的侧躺,单手撑着上身,认认真真地看了眼小脸都睡红了的木莲,红扑扑的脸颊看着颇为柔软,也不知道手感如何。
小孩子的呼吸平缓有节奏,伴着淙淙的流水声,听着听着,安倍晴明也开始犯困了,想到做到的他干脆就原地躺平,又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瞥了眼从身后拿出蒲扇扇风的水和,随后就直接闭着眼开始小憩。
呜,小孩子可真可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