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王》与君同

5、受礼

　　“蓉蓉，蓉蓉，妈妈不痛，妈妈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答应妈妈，你会开心的，答应妈妈好么，好么？”

　　“妈，妈，不要这样，我不要，妈¬¬————”

　　李蓉挺身坐起，睁开眼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满头大汗，将腿慢慢缩起，埋头其中。

　　终于又梦到妈妈了，那个用自己二十年寿命换她还魂而来的，自己唯一的亲人。那时，自己也叫李蓉。

　　是个私生女，十二岁那年，母亲再负担不了自己昂贵的医药费，牵着她拦住了那个叫爸爸的男人的车。那个车子很漂亮，里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穿着西装的小男孩。妈妈跟那个男人说话，然后在车门前下跪，于是李蓉也走过去跪下。

　　后来，她才可以做很多很多先进的手术，二十岁那年，还换了一颗健康强壮的心。就这样，也只能多活五年而已。那个叫祖婆婆的很老很老的女人说，丫头少了一魂，所以，注定的。

　　妈妈不服，各方奔走。妈妈说，我的蓉蓉，还没有谈恋爱，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生子，不会死的。
　　是的，她想要一颗健康的身体，想要一个爸爸，想要谈恋爱，想要快乐。

　　妈妈很高兴的带她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她看着妈妈倒下，心脏剧痛之后，她来到这里。健康的身体，慈祥的父亲，疼爱自己的未婚夫婿。活该要快乐的。

　　妈妈却不在。又怎么样呢，这样睡着醒来，为的是什么？健康，美貌，智慧，财富，权利，有和没有，区别在哪里？这么活着，为了什么？

　　她却是不哭的，毕竟，妈妈想要她快乐。

　　李蓉刚想掀开被子下床，却被桌子前面的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坐着那位，头发蓬散，衣衫凌乱，脸上灰尘汗渍，脚上血迹斑斑，见吓到她，急忙解释，“我是看你没好像没睡够才没有出声吵你的。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这个她当然知道，只是，“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问宋放，他说你还在睡，可是我打拳练枪后，他说你还在睡，我。。。我就过来了。”君峄挑挑拣拣的解释。他没说，他打拳练枪两个时辰，还不见她，当然怀疑。

　　这么大早上的，找她做什么，“有什么事么？”

　　君峄摇头。

　　没有事，却要看到她，以为她不见了。在他的意识里，如果一个人，一个同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被杀了。

　　这个道理，宋放不懂，吴文不懂，李蓉也不懂。但她喜欢他眼巴巴的样子，早上醒来，有个人急着想知道你在哪里，是否活着，这样的一天，总是有点意义的。

　　然而李蓉只着中衣，这样在他面前下床穿戴，着实不妥，“你回房等我一下，我梳洗了马上过来。”

　　那厢又摇头，“不，我就在这等你。”

　　李蓉有种被刚出声的小恐龙认作为妈妈的感觉，颇无奈，“那你转过头去。”

　　简单的穿衣梳头，李蓉不得不比平时要快些，院口传来小玉的声音。“李总管，李总管，起身了么？”有些焦急的感觉。

　　“起了。怎么了？”有吴文在，没事照理不会来叫自己啊。

　　“王爷不见了，宋先生让奴婢过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

　　李蓉看了看那个背对着自己弯腰研究窗棂上浮雕的人，“跟宋放说王爷刚过来在我这，让他们别找了，我一会儿就带他出去了。”

　　“是。”

　　她可以想象小玉的表情，将人拉起来按到梳妆台前，将那松垮的头发重新整理好，插上簪子，“怎么弄的这么乱？”

　　“哦，我去练拳，有人偷看，就是昨天那个叫李深的人，他武功还不错，不过我没过瘾，后来，跟老五他们又练了一会儿，就这样了。”君峄好奇的去弄那铜镜，从镜子里去看李蓉有些模糊的下巴和侧脸，看着那素手在他的青丝中忙碌。

　　难怪，然后又问，“所以脚上又破了？”

　　君峄敏感的觉擦到那语气里有质问的意思，便邀功的抬脚给她看，还动了动，“没有，看，这不是我的血。”

　　李蓉本不信，但仔细一看，他昨天伤到的是左脚，今天是右脚。这人复原这么快么？还是老钟有给他药？也不想追问，随口又问，“怎么不让小玉给你收拾，早膳用了么？”

　　“我不喜欢她们，没。”

　　哎。。。。真的要当妈了。

　　李蓉带着换好衣服光鲜亮丽的王爷到前厅用早膳的时候，宋放的眼睛睁得牛眼一样大，将两人分别看了又看，最后对李蓉深深鞠躬，“在下佩服！”

　　李蓉知道他在惊讶什么，见吴文不在，暗中松了口气，给君峄盛粥。宋放又追问，“但在下实在有一事不明，还请蓉蓉姑娘明示。”

　　李蓉知道他问不出什么好事，看了他一眼，也不承诺。宋放今日脸皮格外厚，微笑着继续自顾自的问，“姑娘是如何让将军在床上入睡的？”见李蓉不答，又解释道，“不是宋某多事，实在是。。。哎，姑娘你或许不知，将军一直都很执着于自己的想法，三年来，宋某想了多少办法都没能让将军在床上安睡，今日姑娘居然一夜便成，宋某实在是。。。。”好奇。

　　李蓉见昨日看起来运筹帷幄，今日抓耳挠腮，着实好笑，给君峄夹了一筷醋呛鸭丝，左右看看无人，便神秘的朝宋放勾勾指头。

　　宋放高兴的撩袍坐下，靠头过去，洗耳恭听。

　　蓉问，“想知道？”

　　点头。求知的眼神，热切非常。

　　李蓉微笑，靠过去，悄声道，“偏不告诉你。。。。”

　　这里正吃到一半，就有小黑孩儿过来说皇宫来人了，李蓉看了看宋放，宋放琢磨八成是送东西来的，又看君峄吃性正浓，便让小黑孩儿带坏话让那边等等。

　　谁晓得来的是皇帝身边的贴身老太监常公公。

　　这常贵是自小就伺候老皇帝的，其他暂且不提，就当年宫乱的时候替老皇帝挡过的一剑，便是现如今在宫中，皇后都礼让三分的高级奴才。一来是他的地位，二来是他的年纪，这年头，要他往皇宫外亲自给皇上跑腿的时候已经不多了，今日在琅王府，却只得一肥胖丫头的半碗冷茶，足足坐了两刻钟才等得一个蓝衣女子前来。

　　宫中多年，察言观色，辨人辨心的功夫，常贵认了第二，无人能认第一。远见一女子走来，便细下打量。

　　女子一身白色蓝边襦裙，蓝色宽腰带下掉着一个玉坠之类的东西，远远的看不清。女子头上梳着个丫头的双角鬓，别无它物，只又用了蓝色发带，那发带同头发一起齐至女子腰间，随她走动，见风飘动。
　　就在常贵思量，这身主子非主子，丫头非丫头打扮的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女子已经走近，目不斜视的走过一路排到前厅的大红礼箱，直接走到常贵面前施礼，“奴家罪该万死，劳烦公公久等了。”

　　常贵久等，又见出来招呼的只是个女子，心中本来不悦，但见她也不报自家就先赔罪，且她只称自己为公公，显然不知道自己是身份，然而语气恳切，不满之情稍退。但宫中习气良久，一时之间难免带了不屑口气，“罢了，让你们管事儿的出来吧，圣上赏赐下来，咱家这里要交代一下。”

　　女子见他不追究，抬头微笑道，“公公，奴家就是王府管事，不知可否方便交代？”

　　常贵一愣，这才认真看向女子，五官清秀，圆眼细眉，嘴角含笑，皮肤白皙，自是一番亲切味道，着实让人生气不得。尤其是那眼中坦诚，端的是清晰透彻，无一丝虚腻。且不骄不馁，不卑不亢，不喜不怒，不浮不躁，让人望之若伏天饮泉，寒冬燃碳，

　　饶是常贵，也心中一赞，不由得心平气和的问道，“这琅王府总管不是圣上亲点的李方么？怎的换做你这嫩齿丫头？”

　　女子道，“公公挂念，奴家谢过，李方正是奴家老父，三年前不幸已离世，皇后娘娘懿旨恩准奴家继续伺候王爷。”
　　李蓉见这太监身着头等太监服，服饰鲜亮，肥头大耳，口气沉稳，目光锐利，猜可能不是平常人物，又见他提及老父的名字，想了想，又小心问道，“父亲生前常有教导，万不得失礼，奴家冒昧请公公贵号，也好省得父亲大人的教诲。”

　　常贵又是一愣，死了？怎的没听说？想来是了，三年前，前方战事焦灼，并无胜象，自然无人来注意这琅王府，想来皇后也是如此想，才会允得一个女子来管理一座王府。面对着个后生晚辈，他语气也柔和起来，“哎，想不到他竟先咱家去了，没有什么贵号，你就称个常公公行了，想来，咱家还跟你父亲有过数面之缘呢。”

　　李方是个踏踏实实的老实人，当年在云妃院子里，并不出挑，后来也才免于池鱼。小王爷回朝的时候，倒是想不到默默无闻的他会大胆拦截圣上要求来伺候王爷。皇上也是念及他在云妃身边的情谊才允了过来吧。

　　李蓉一听这就是传说中的常公公，心中一凛，忙道，“哎呀，蓉蓉该死了，竟不识得是您老人家，您稍作，我这就去请王爷。”然后转身对肥肥说，“肥肥，你快去请王爷过来，快去。”

　　常贵本来想说圣上知道王爷的脾性，本来传了话给了东西就走人，可那肥肥居然是个来事儿的，听完李蓉的话，一溜烟儿就出了前厅，消失不见，跟刚才泡茶的判若两人，看得常贵目瞪口呆。

　　李蓉一想到面前这老太监就是皇帝的耳目，自己的德行也都可能传到那皇帝耳中，便严肃起来，又看那半碗凉茶，顿时尴尬的笑，亲自重新泡茶。

　　常贵又随口问李蓉是否有难处之类的，两人问答之间，茶刚响，君峄就大步跑了过来，跨到李蓉面前就问，“你找我？怎么了？”

　　惹得常贵又是愣住，这琅王初回朝时咬人那会儿，他见过，对老皇帝不理不睬那会儿，他见过，昨日殿前烦躁扔下满朝群臣走人，他见过。唯独这样被呼之即来的样子，他还是头次见，只听得那丫头说，“来，你坐这里，这是宫里的常公公，今日特意来看王爷的。”常贵听到这里便要跪下行礼，“老奴见过王爷。。。”

　　刚跪到一半，便被一双柔荑扶起,李蓉说道，“公公快别客气，咱们王爷不讲究这个，公公能来王府，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李蓉笑着说，扶着常贵重新坐下。

　　李蓉心里一面是觉得这老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以后君峄自然是要多少依仗他的，再来，见他眉目中也无奸妄之相，便主动亲切起来。

　　君峄听话的坐到镂空镀金塌上，见李蓉在常贵身边不太高兴，但李蓉对那老太儿和顺得很，也说道，“你别客气，坐吧。”
　　顿时让常贵热泪盈眶，陛下啊，您快来看看啊，你的心尖尖对老奴多么和颜悦色啊。一时间，更本就不记得其他哪个皇子不是将他当自己亲身爷爷那样捧着。

　　所以我们说，这人，就是贱。你时常对他好，他不稀罕，你偶尔给他点春风，他就满地泛滥。

　　当下将老皇帝交代有需要就去皇宫啊，多多休息啊，保重身体啊翻来覆去的讲了三四遍才念念不舍的回宫跟老皇帝显摆去了。

　　君峄也一直耐心听着。末了，吴文忙着安排其他事情，李蓉只好自己带着两个仆人将东西入库，君峄没怎么见过那些个东西，非要跟着，李蓉只好便带着他一样一样的清点记录造册。将箱子里的物件给他解释材质，造法，用途，然后记录，他也不总是在认真记，有时拿在手上看，有时看着李蓉说话，有时看她握笔写字，一天过去，李蓉不过记录了一半还不到。

作者有话说

　　偶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