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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哄骗 ...

  •   叶陵清眉心微皱,面色倒还平静,端坐在床上。

      然而镇定的外表之下,他心里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眼前这小娘子端的是声泪俱下,直把叶陵清说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他如今只能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听她从幼时二人的玉佩定亲,说到两人多年相互扶持,她夜夜纺织劳作为他攒够上京赶考的盘缠,再说到他近年是如何亲近狐朋狗友,挥霍本就不多的家产。

      叶陵清:“……”

      好一个游手好闲,软饭硬吃!

      他镇定的神情裂开了一道缝隙。

      余寄雪于百忙之中,擦了擦眼泪,又借着擦泪的功夫,悄悄抬眼看他神情。

      叶陵清面上的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叶陵清着实不知道眼前这小娘子到底是为什么要用这些谎话骗人,他如今应该是个身无分文的瞎子,全身上下只怕没有什么值得她骗走的东西。

      余寄雪又望了望这小白脸儿,心中感慨这张脸看着连饭都能多吃两碗,她骗人兴致更高,哀切地道:“因着你要进京赶考,我一路陪着你从老家襄宁过来,因怕盘缠不够,陪你风餐露宿,吃苦受累……可你也不知怎么的,染上了些赌瘾,今儿还不起银子,被他们追到巷子里殴打,我……我……”

      叶陵清:!!!

      好一个好逸恶劳,骄奢淫逸!

      他僵硬地转了转头,声音有些微颤:“然后呢?”

      余寄雪眼圈儿一红,倘或是叶陵清看得见,必然觉得她瞧着楚楚可怜。

      然而他如今是个瞎子,余寄雪为了增强言语的说服力,不得不在嗓音中下功夫。她声音愈发哀切了,泣道:“我见你被打得半死,着实是吓坏了,把我娘留给我的金簪子抵给了他们,才留住你的性命,可你怎么一觉醒来,把这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叶陵清静默了半晌,着实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见他无动于衷,眼前的小娘子轻轻抽噎着,似乎忍着不敢哭出声音,端的是十分可怜。

      就在余寄雪都快绝望到演不下去之时,眼前的青年终于轻轻舒出一口气,低声道:“从前种种,是我不好,你莫哭了。”

      余寄雪听闻此言,喉间爆发出小兽般低声的抽噎,忽地猛然往他怀中扑来。

      叶陵清被她紧紧压在身下,只觉一张小脸毫无章法地在肩膀上拱了拱,她紧紧搂着他脖子,带着哭腔道:“那你往后不许丢下我。”

      她一面口中说着极尽可怜之语,手指却极为精准地拂过他的华盖穴、关元穴、水分穴等几处位置。这些皆是人体命门,若是习武之人,会下意识避开旁人触碰这些穴位。

      她此举是为试探。叶陵清看着来头不小,既是出身高门,焉知是不是千八百个心眼儿,骗她失忆?更要紧的事,他若有武艺在身,拿捏起来便有些麻烦,倒不如现在就丢出去干净。

      然而身下之人身体僵硬,似是不习惯她忽然的投怀送抱,对于她的试探却是毫无反应。

      余寄雪愈发肯定了他是个绣花枕头,心下放心几分,旋即又下意识摸了摸这人的腰。

      纤瘦柔韧,隔着一层衣料,她也能感受到其下手感颇好的肌肉。

      摸着还挺舒服。

      她满意地心想:要姑奶奶把你留下来,叫我摸一摸,这不过分吧?

      叶陵清被她摸得头皮发麻,俨然石化在了当场:“……”

      他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她这一番软硬兼施的哄骗,多少是有点儿……图他的色了。他试图把对方的手拿开,可余寄雪立时便又抽抽噎噎:“你怎么不让我碰?你是还不信我么?”

      她一面哭哭啼啼地说话,一面仍把手指放在他命门穴处。

      显然,只要叶陵清一旦表现出任何疑点,她立刻就会动手除去后患。

      叶陵清:“……”

      他欲为自己找补两句,可一字未出,忽地蹙眉,抬手捂住了胸口。

      余寄雪一低头,便见到他面色骤然苍白如纸,捂着胸口,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她疑心对方是余毒发作,忙把人翻到床上,一把扯开了他胸前衣襟。

      叶陵清额间豆大汗珠滚落,他疼得面上血色全无,鼻息都变得仓促,捂着胸前,身体微微痉挛,似乎有些喘不过气。可即便如此,他察觉到她的动作,依旧抬手要挡,可余寄雪却发觉了端倪,她问:“不是伤口疼?”

      她看他捂住的,分明是胸前靠下的某处位置,她强硬地掰开对方的手,却意外发现那里有一处鲜红胎记。

      她稍稍怔了怔,可见对方实在是痛苦得说不出话,便学着他的样子,以手覆于其上,替他轻轻按揉。

      她手掌上的肌肤细腻温润,指腹上却有茧子,一落下来,叶陵清便不可自抑地红了耳根。他于疼痛中费力地吐出几个字:“不必、不必管我……”

      余寄雪却反倒强硬地拨开他的手,道:“不想死就安分些。”

      “……”叶陵清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这位她,她如今扮演的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娘子。

      而不是眼前这个,扒了他衣服,把他压着,把他通身上下摸了个遍的……女土匪。

      然而神奇的是,他胸口处极为强烈的绞痛感,似乎真的在她这看似毫无章法的按压之下渐渐缓解。

      叶陵清自幼便有宿疾缠身,这等绞痛之症,发作极少,可每一回都是死去活来,可这回却古怪得厉害,不过是被她稍稍按揉,那等灭顶而来的疼痛,竟如收潮般平息下去。

      叶陵清僵硬地躺着,疼痛之余,鼻尖闻见一阵轻微的馨香。她似是嫌手腕累,轻轻地伏身在他身侧,半支起身子,有一阵没一阵地,替他揉着胸口。

      他犹记得昨日在驿馆中见到她时,她提着硕大两个包裹,面容虽精致美丽,可畏畏缩缩,娇娇怯怯,扮出了十足的没有见识的美貌农女模样。而今她扯开他的衣裳,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口中还尽说些不堪入耳之语:“夫君,我揉得你舒不舒服?”

      外头是雨夜,自午后便一直淅淅沥沥,屋内昏暗,两人身体横陈,肌肤相接,气氛简直暧昧缠绵到了极点。

      叶陵清听了此言简直手足无措,奈何宿疾发作,身上负伤,一时无法推开她,待得疼痛稍解,他立刻抬手按住那只娇小的手,哑声道:“……好了。”

      余寄雪替他揉了好一会儿,嫌手腕累,便趴在他身侧,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如蒙大赦,往边上一滚,躺在了被褥之中。她懒懒打了个哈欠,心想这人果然是个贵人,这般娇弱,口中却道:“你是不好意思了么?”

      叶陵清斟酌道:“深更半夜,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有些……”

      “不妥”二字尚未出口,余寄雪回过神来,一转身便压到他身上,目光熠熠地盯着他瞧:“那你记起先前之事了么?”

      叶陵清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心下奇怪她为何这样对那个虞美人标记这样不依不饶。他缓缓摇头。

      余寄雪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方才说荤话逗弄他是真,可她素来是个怕麻烦之人,这人一看就身份不凡,她贸然将人养着,没准会给自己惹祸。可如今再把人丢出去,他只怕活不过今夜。

      她目光在他俊秀面上来回巡视,到底还是觉得这样一张脸,横尸街头有些可惜,便勉为其难地道:“罢了,时候不早了,先睡下罢。”

      她弹指灭了桌上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书房还没有收拾出来,两人自然同睡一室。

      如今还是春日,半夜难免有几分凉意,叶陵清躺在地上临时铺的褥子上,将薄被搭在腹部,却无半分睡意。

      他九死一生逃过刺杀,身中奇毒又被这不知来历的小娘子救下,一日之间所历之事颇多,自然难眠。

      至于三更,雨势渐停,寂静的小院却忽地响起了猛烈拍门声。

      余寄雪猛地惊醒,正是满腹火气,扯了床上枕头往叶陵清身上一砸,睡眼惺忪地道:“开门去。”

      叶陵清已然习惯了这小娘子的无礼,不得不披衣而起,摸索着打开了门。

      外头数人举着火把,早上领余寄雪过来看房的牙人对着为首官差笑道:“官爷,这位娘子也是孤身一人租赁房屋,不过她说她有丈夫——”

      话音刚落,便见木门被打开,火把的黄光跳动着印在来人的面上。那是个极为俊秀的年轻男子,身量颀长,气质温冷,望之如庭中玉树、山间清泉。

      牙人傻眼,原先下午那会儿便觉得那小娘子生得精致美貌,万万想不到其夫君也生了这样一张蛊惑人心的脸,他半晌才找回声音,道:“这……呃,这便是,那位柳娘子的夫君罢?”

      这人通身气派,倒不像是个平头百姓。

      官差皱着眉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那女子未曾出门,倒也不在意。这世道虽然女子也可在外行走,可毕竟如今是深更半夜,估计是害怕外头动静,这才叫自家男人出门查看了。

      官差例行询问道:“里头所住的,可是你的娘子?”

      叶陵清微微颔首,心下已然明了那柳燕为何要将他留下。

      官差还忙着搜寻其他院落,见里头有个男人,并不符合通缉令上所言“孤身一人”,倒也未曾多加为难。不料众人正要离去时,却被男人叫住,问:“官爷深夜寻人,可是要捉拿什么要犯?”

      官差道:“正是,昨夜隔壁的灵州城的余氏镖局中,原有一名婢女要嫁给灵州太守为妾,不料她逃婚了。灵州太守大怒,又恐那女子已然逃出了城,便派人到附近州城搜寻。”

      叶陵清垂眸应下,送了众人离开。

      这逃犯自然就是还在里头躺着的柳燕,只怕柳燕也非她本名。至于逃婚……余氏镖局毕竟干的是运镖的营生,只怕没有宣扬旁的事迹,以柳燕那瞧着略显乖张的性情,怎么可能只是逃婚,只怕是偷走了府上宝物,乃至放火烧府。

      余寄雪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恶劣行径已被这个眼瞎男人瞧得一清二楚,她缩在床上随时预备着跑路,听得那些人似乎离开了,便一骨碌爬起来,故作天真懵懂地问道:“夫君,外头是什么人啊?”

      叶陵清:“……”

      饶是他白日已对这个女贼子有了些见解,如今乍然闻她喊这一声夫君,还是惊得险些被门框绊倒。

      他堪堪扶住了门框,僵硬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隔壁灵州城似是有一女子逃婚,连带着寅州也一并帮着搜人。”

      这二人一人在床上,一人在门边,各自心怀鬼胎地对视片刻,半晌有了做戏做到底的共识。

      余寄雪点了点头,十分没有心理负担地胡诌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女子好生不守妇道,不像我,认定了夫君你,便要誓死追你到天涯海角。”

      叶陵清亦是便十分镇定地点点头,语气温然道:“得妻如此,是某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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