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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此宠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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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之内,陆赞与靖远隔着书案相对而坐,两人之间一把精致紫砂壶,氤氲的水汽缓缓从壶嘴溢出。茶壶边两个极小的茶碗,碗底刻着细细地暗记。陆家做着瓷器生意,偶尔也会做些紫砂壶,那些壶中都会留下属于陆家的暗记,为的是传递只有陆家人知道的信息。
靖远坐得很不安稳,壶中的热气往他的脸上跑,虽是淡香怡人却也迫了气息。靖远微微别过头,避开了水汽,朦胧中看见陆赞满脸的歉意。靖威的胡闹搅了他的寿宴,可是那不关陆赞的事。
陆赞将茶壶转了些,壶嘴对着空处,轻笑道:“在爹面前还拘谨?”其实,如果靖远也能和靖威一样,直率地耍脾气就好了。靖远面对自己总是拘谨,在他心里总还是有隔阂,虽然自己并未将他当做外人。
陆赞端起茶壶要给靖远添水,靖远慌了心神,笨手笨脚地去接陆赞手中的茶壶,却被壶壁狠狠烫了,白嫩的手红了一片,厉害处甚至起了水泡。陆赞语气温和低骂了句,手中赶紧着翻出了伤药来,抓住靖远的手仔细涂抹。
“毛手毛脚的做什么呢,弄伤自己了?”陆赞言语虽是责怪,却不带一丝严厉,反而是更多的心疼。靖远愣愣看着,手上任由陆赞摆弄,心里却堵了口气。不过一点小小烫伤,何至于如此紧张?可是将他当做了外人,以为他受了一点的伤就会受不了?
那边靖威收拾停当,过来喊父亲和哥哥,敲门之后在门外候了许久也没听动静,便轻轻推了门。靖威站在门口,看着爹紧张而细致地在替哥哥处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心里止不住泛酸。
记得小时候在院中玩耍,不小心撞到了假山,头上破了个大洞,流了很多的血,也没见爹这么紧张的。靖威只记得那一回,爹不止没安慰他,还狠狠打了他一顿,那一年他五岁。
方苑端着盘子往书房来,见靖威呆呆站在门口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几步赶过,往里一看放心下来,提醒了靖威一声走进屋笑道:“爷儿俩做什么这么仔细呢,都不记挂早点了。”
陆赞收拾停当,又嘱托靖远今日不得碰水也不要写字,方苑却是笑着嗔怪道:“一点小伤至于如此紧张,男儿汉哪有那么矜贵。”陆赞不答,抬眼看看站在一边有些呆愣的靖威,想了想却没与他说话。
四人围着圆桌坐下,靖威缓过神来,抢着与方苑盛粥。方苑瞪了一眼,又朝陆赞处使了个眼色,靖威才勉强坐下。靖远在桌下扯了扯靖威衣袖,暗示他给父亲认错赔罪。靖威抬眼看陆赞,心里明白哥哥的意思却是不愿意将话说出口。
靖威只埋头吃东西,靖远替他着急,想了许久下了决心,替靖威道:“爹,靖威昨晚……”
“你吃你的。”陆赞却是打断了靖远,方苑也是示意靖远不要再说了。方苑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完全没必要再提起。她能感觉到,靖远提起“昨晚”两个字的时候,靖威有些异样,尽管动作依旧但握着汤匙的手却紧了几分。
陆赞一夜未眠又有心思胃口不佳,只胡乱吃了点便放了筷子。陆赞看靖远被他一句话堵了之后,只低着头也不动筷子,便开解道:“靖威的事是他的事,你没必要替他收拾。”
“是啊。”靖威故意端了碗重重砸在桌上,眼神桀骜不驯落在陆赞和靖远之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收拾,要你瞎操什么心,别以为我叫你一声哥,你就可以管到我头上来。”
“啪!”陆赞拍了桌子,怒了要站起。方苑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轻道:“要生气也等孩子吃完饭再说。”方苑又朝靖威使眼色,靖威依旧嚣张不减,陆赞铁青了脸色坐着,手捏了拳忍着。
靖远左右看看,尴尬道:“是我不好,说错话了。”回头又好心给靖威夹菜,靖威毫不领情,抬手就给拍了去。
“放肆!”陆赞终是被惹恼,拂袖扫了面前的碗筷,站起身对靖威怒目而视。靖威悠悠站起,不屑地看着陆赞,“我就放肆,怎么了?谁规定,我一定要对他好?”,手指着靖远,彷如指着一个下人一般。
陆赞横跨一步,扬手一个巴掌甩在靖威脸上,靖威站立不稳扑倒在桌上,弄翻了盆碗,也脏了才换上的衣衫。陆赞又是往前一步,抓起靖威衣领将他拎起,重重丢在地上,“让你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
“爹息怒!”靖远赶忙跪在两人之间,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靖威,并忙不迭地对着陆赞磕头。靖威狠狠瞪着靖远,在长辈面前总是一副谨小慎微委屈求全的模样,那副样子到底是做给谁看!红着眼,一把将靖远推倒在地,愤愤道:“我说过,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你……你个畜生!”陆赞一手捂着胸口喘气,他没想到靖威在他面前都如此对靖远,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还不知道如何欺负靖远。
方苑拉住陆赞,回头对靖远靖威道:“先生快来了,你们去院外候着,别让先生说你们不知礼数。”
靖远点头,示意他知道方苑的意思,一边拖着靖威出了书房。方苑放了手,陆赞一拳砸在桌上,气得面色发白,“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再不好好管教,他还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方苑无奈地摇头,她也不知为何靖威遇见靖远的事情就变得和小刺猬一般。明明心底里也是为靖远好的,偏偏两个人处在一起,靖威就要出言刺激靖远。陆赞缓过气来,与方苑一道坐下,“我知道你一直将威儿当做自己的儿子,只是你也不该宠溺他。”
“你怎知我就宠溺他了?”方苑微微不快,若说宠溺,陆赞对靖远那才真的叫做宠溺。陆赞叹道:“远儿知道自己的身世,在府里难免会有拘谨,威儿如此待他,岂不是将他当做了外人?”
方苑看着陆赞,苦笑道:“真正清楚柳夫人之事的,也就你我和远儿三人,当时威儿出生不过一月,之后你绝口不提,威儿怎会知道当年的事?在他心里,远儿便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那他还如此对远儿,岂不是更说不过了?”陆赞静心一想,却仍旧是摸不着头脑。方苑也道:“威儿也不是骄横跋扈的性格,我也闹不清他为何单独对靖远又这么深的敌意。”
“你是说,他就如此对远儿?”陆赞皱眉,他相信方苑的话,靖威是刻意为之,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方苑起身收拾桌上的狼藉,自言自语般轻道:“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我并不清楚,只是我知道威儿待人还是和善,即使府里买来的奴隶也不会恶言相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方苑是不会相信靖威还有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一面。
“是吗……”陆赞低语,推开门往院外看去。院门口,靖威垂手立在靖远身后,竟是谦逊恭谨,完全不似方才蛮横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