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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失忆的人 ...


  •   许钧生不知道花海的石台怎么就变成了石棺,也不知道为何那棵巨大的曼陀罗也不见了踪影。

      四周都是散发着焦糊味道的灰烬,生机尽毁。

      可他也不在乎了。

      就算是石棺,也被花朝衬托得犹如水晶棺。

      眼看着即将黎明破晓,几人也不再拖沓,准备盖上棺盖,将花朝安葬。可许钧生却突然跳下了土坑,朝着棺里爬去。

      这猝不及防的举动,令众人傻眼,却也更加坚定了崔大人的决定,还是忘记了吧。

      现在不仅是花朝的遗愿了。

      花朝当初为许钧生求得的命运,是他自己笑着接受的。他接受花朝对他的一切好意,可偏偏拒绝了好姻缘这条线。

      想来,那时的许钧生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心意。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宁愿不要姻缘。

      看到他这么莽撞的举动,几人只是面色不好看,却并未说什么,虽然现在的许钧生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可花朝没有看走眼,也没做错,更没有被辜负。

      崔钰看了谢必安一眼,谢必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着他走近许钧生,一根白色的长木棍出现在他手里。

      他看着许钧生欣喜而从容的脸,终是一声无奈,将木棍敲在了他的额头。

      世人皆知无常配备勾魂索,却很少有人知道哭丧棒是做什么的。许钧生被敲完额头,完全保持了静止的神态,像是一个没了灵魂的空壳。

      谢必安先是指挥他自己爬上来,到了自己的伸手够得到的地方,才消除了他脑海里关于花朝的记忆。

      没错,勾魂索如果算是物理武器,那哭丧棒就相当于魔法武器,主控精神灵魂。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范无咎也不再等,直接将棺盖盖好,开始填土。等到东方泛红之时,范无咎已经利索地做完了整套工作。

      没有墓碑,没有铭记,花朝就像拂过山岗的清风,在七月十六的日出之时,散去了。

      众鬼不太喜欢这个时辰,在整理好边边角角以后,赶回花朝的小院。许钧生则像是木偶一样,跟在几人身后一起回到了院里。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崔钰再做停留,便准备带着飘飘忽忽的小彼岸离去。临走时,才告诉大家花朝的情况。

      “小朝受的伤稍微有些严重,我先带她回去养一养,你们要是想她,可以随时去我哪里看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收拾收拾吧。”

      几人皆是作揖恭送,直到崔钰消失。

      谢必安看了眼“小木偶”,再次叹了口气,问向同住了几天的白娘娘,“是您帮着收拾收拾,还是我叫小的来?”

      “把小孩子叫过来收拾吧,我也不总和他们在一起,不知道什么东西有用。”

      谢必安无奈,只能传讯给于尧,让他们赶过来。

      两个小孩子本就是这一片区的,可昨晚却被调到了很远的地方帮忙,等两人匆匆忙忙赶回来,看到已成定局的场面,惊慌不已。

      谢必安也看出了他们的不安,知道平时得了花朝的好处,也就顺口安慰了一句:“不用多想,跟你们没关系。你俩把许先生的行李收拾一下,他暂时不能醒过来了。”

      于尧已经发现了蹊跷,强忍着红眼圈看向谢必安:“大人,花朝姐呢?”

      “已经随崔大人回去了,你先帮她整理一下小院,等回地府再去看她。”

      鬼是没有眼泪的,于尧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些难受,眼眶也是酸酸的,可没有一滴泪落下。他闷闷地点了点头,就转身向着屋里走去。

      周舜就在于尧的身边,看到于尧离开,也紧随着于尧的身影离开。

      白娘娘也从水池边刚刚走回来,湿哒哒的水痕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躺上摇椅。谢必安和范无咎也大字摊开,罕见地一起在屋里歇脚,可屋里却没了热闹。

      “你说,等花朝养好了,地府可就又热闹了。”谢必安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生活了。

      “应该是。”想想花朝这么多年惹过的事,再加上受到欺负还没投胎的恶鬼寻隙滋事,以后崔大人的门槛还不得被众鬼踩烂。

      “小丫头人不大,也该歇歇了。”白娘娘只是单纯地替花朝累,她看着都累。

      “这下有得歇了,能歇好久咯!”

      谢必安的话音刚落,却又马上响起,“老白,你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小丫头都走了,我还在这干嘛?”白娘娘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看得谢必安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那正好了,你回去的话,就把这家伙也捎回京市吧,我和老范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要处理,你行行好?”

      白娘娘就知道没好事,可谢必安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行行行,你们收拾完,我开车送他回去成不成?保证给他完好无损地送回许家。”

      “嗐,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

      许钧生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就不怪两个小家伙的动作快,没到一个小时,就将许钧生的行李收拾好了。

      白娘娘也不想再看门外焦黑的景色闹心,将许钧生和行李一并打包好,准备离开。

      而小白和他的一家老小已经举家搬迁到了小院,在白娘娘临走时,将受伤的小儿子送到了许钧生的怀里。

      白娘娘看了他一眼,“舍得吗?”孩子还这么小,而且受了伤。

      “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是他的命。”说好要替花朝陪着他的,那怎么能食言。

      “那我走了。”话音未落,就已经在百米之外了。

      小白目送着白娘娘离开,直至不见,才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位大人。

      小白化形这个事,只有花朝不知道,这两位达人可是清楚得很。

      “不走吗?”

      “走什么啊,这是朝朝的家,也是我的家。她不在了,这院子,也得帮她看好了。什么时候她想回来看看,也不至于没人在,破破烂烂的。”

      谢范二人点点头,留了句“保重”,也离开了。

      七月十六,小白一家正式入住小院,也为花朝千年的风霜,画上了句号。

      ——

      七年后。

      “老许,你没事吧?”

      许钧生一手扶着办公桌,一手捂住心口,脸色微恙,他又开始心痛了。自从七年前他受伤“失忆”,也一起平添了个心痛的毛病。

      说起他的这两个毛病,至今都原因不明。不是没去医院检查过,只是依然不能解决问题。

      他忘了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他记不起来,可除了他,所有人都记得她。

      医院的诊断结果是精神心理异常导致的部分性失忆,猜测他在之前应该是遭受了重大的精神打击。毕竟他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确实也带着其他的伤。

      至于间歇性的心痛,他也去检查过,但却没有任何异常。可就算没有任何异常,却也打扰到了他的正常生活。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了,可能这就是忘了她的代价吧。

      听说,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是被遛弯回家的父母捡回家的。

      听说,当时的他,穿着一身大红婚服,很像一个落跑的新郎。

      他是在第二天醒的,醒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当时的他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

      他问大哥,问爸妈,可他的家人却问他另一个人,一个他不记得的人,贺花朝。

      爸妈问他为什么是一个人回来的,花朝呢?

      他不知道,可是他好像有些难过,寻不到原因地红了眼圈,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爸妈吓坏了,赶紧找医生来,可就得出了“失忆”这么个结果。

      那几天,京市的天气格外地热,像是太阳离地面很近一样,许钧生恨不得天天都泡在水里。

      他只是失忆了,身体并无大碍,可他心里难受得厉害,也不敢说。

      可是,他不爱笑了。连营业的假笑都不想维持了。心里空空落落的,不知道缺了什么,可有不敢深想,一想,心脏就好痛,像是脱了水的鱼要窒息一般,痛到落泪。

      回家休养的那几天,他看到了那身大红的婚服,很好看,每一个刺绣都恰到好处,活灵活现。料子也很够分量,沉甸甸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自己本身就对历史不陌生,可他对这衣服更加好奇,他想找到一些线索。这让他不禁去查找了关于纹饰、做工、刺绣等等方面的资料,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件古董。他把古董穿在了身上。

      但这不是他最关心的,婚服哪有单件的,不都是成双成对才对吗?

      可另一件在哪里呢?

      他不敢想,他很怕是他最不想面对的那个答案,可他又偏偏找虐一样,他好像可以想象到另一件嫁衣有多好看。

      他不记得她了。总是让他不知不觉酸了眼眶,想到名字就会心痛的人,贺花朝。

      跟他一起被捡回家的,还有一只受伤的白鼬。一开始并未看出来是白鼬,小家伙刚捡回家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皮毛也被火烧得焦糊,倒是与他自己身上的一些皮外伤很相似。

      小家伙很粘他,受伤也粘着他。他不在家的那几天,许母费了好大力气才能让小家伙吃东西、吃药,可许钧生一回来,喂它什么就吃什么,完全看不出难养的模样。

      小家伙比他受的伤重,直到那年大雪纷飞的时候,才完全好。它也随着季节的更迭,换了一身白色的乳毛,看起来像个有灵性的精怪。

      从此,许钧生身边就多了个小宠物,许钧生叫它小小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可冥冥之中,他就觉得,小白鼬就是这个名字。

      他还翻看了那几个被捡回来的行李箱,里面真的有好多不属于自己却分外熟悉的东西,有古籍,有物件,有茶盏,有一根格格不入的玉质大毛笔。

      家里人说,这毛笔是花朝的,在家里保管过,可他不记得了。轻抚过大毛笔上的裂痕,他就会心酸,会不受控制的难过。

      好像,他看到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都想哭。

      家人见不得他这样,劝他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他们说,花朝一定不希望自己这样度过每一天。

      这句话,真的好熟悉,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他想,那可能,花朝真的不喜欢他这样吧。

      那他就好好生活,不让她失望。

      可他真的笑不起来了。

      他收起了所有的东□□独私藏了两样,一个是明目张胆戴在手指上红玉戒指,一个是暗纹的珍珠扣胸针。他隐隐觉得,这两样东西与他而言,非常重要。

      于是,就每天都带在身上。

      他,也就这样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直到他开学,回到学校,陈教授兴奋地问他一个暑假和女菩萨的进展,他的心没由来的刺痛了。

      他都不记得花朝长什么样子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教授,甚至连一个微笑都扯不出来。陈教授看他脸色有异,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许钧生犹豫了二三,还是告诉了陈教授,他失忆了,什么都没忘,唯独忘了她。

      自此,陈教授再也没提过贺花朝这个人。

      许钧生的变化不仅是家人同事感受得到,他的同学们也同样感受到了。

      之前温文尔雅的许教授变了,变成了纯纯的冰山美人,高岭之花。

      许钧生不知道,他不笑的时候,有多像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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