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岸》訾清流

9、帝女

　　少桑庭院中，一个红衣少女站在师兄围圈的人群中，挽着青鸾的胳膊灿烂地放声谈笑着。她笑的真好看，明眸善睐，唇红齿白，顾盼间神采飞扬，重雨看的竟有些痴了。

　　青鸾看到重雨朝这边探望着，轻轻拨开了挂在自己胳膊上丹姬的手，朝重雨走过去。丹姬瞧着，原本笑着的唇有些不满地嘟了起来，眼神凛冽地扫过站在那儿看起来清丽无比的重雨。

　　“重雨，可是吵扰着你了？”青鸾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确实吵了。少桑是供游赏的地儿么？”光若冷冷淡淡的声音介入两人，青碧色松缓的衣袍衬得刚刚午后睡醒的他，冷峻的面容中犹带了几分慵懒。

　　当这么一个男子横亘在丹姬盯着青鸾与重雨的视线中时，她便再抽不开眼。午后的阳光落在光若完美无瑕的脸上，洒下轻轻浅浅地阴影，冷冽地眼神中融着一丝柔情，勾魂夺魄。只是他的柔情只有视线落在那个清丽女子的身上才会偶尔闪现。

　　“青鸾哥哥，你怎么都不给丹姬引见下？”丹姬走上前来，眉目温顺地望着青鸾，却一直若有若无地瞟看光若。

　　他的眼始终不曾落在自己身上，即便自己有着被誉为不亚于当初令众神颠倒的瑶姬的美貌，也得不到他半点青睐和嘉许么？

　　面对娇缠的丹姬，一向待人温和的青鸾有些疏离地淡笑，然后拉过重雨的手，带到跟前。
　　“她唤重雨，我们的小师妹。”转而望向另一后侧的光若，“他是……”

　　光若冰冷的视线掠过青鸾握着重雨的手，轻迈了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光若，重雨的二师兄。”

　　丹姬见光若主动说了名字，笑逐颜开地凑到他跟前，自然而然地攀住了他的胳膊：“原来你就是陆吾上神的儿子光若呀？我早就听帝君与陆吾上神谈论过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下界到昆仑之丘的行宫小住，不然早就可相识了。”

　　扫了眼那双挽住自己胳膊的手，光若的眉头蹙了起来，但念想到身侧那俩人，他忍了忍心中的不快，没有甩开。而丹姬见他并无反感便愈加放肆起来，不时地摇晃胳膊撒娇，或者头贴在光若的肩膀上甜蜜地微笑，是周边如若无人。

　　重雨紧紧盯着背影有些僵硬的光若，轻轻推开了握着自己的青鸾的手，抿唇转身便要走，却被突然出现的花妩一把拉住。

　　“重雨不喜欢她吧？花妩也没来由地特别讨厌那丫头。”花妩斜睨着丹姬，眼神轻蔑。听闻她是天帝的女儿，花妩的心中就有一股怒恨和厌恶，恨不得马上让她消失在眼前。心里也很诧异这种感觉，但他可从来不过问什么对错，既然心里觉得讨厌，那就一定是讨厌了。

　　丹姬正欢喜地纠缠着光若，而光若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时，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丹姬的肩膀上，似若无力，却让丹姬猛然抽了她搁在光若身上那双不安分的手，横劈向她身后的花妩。

　　“啧啧，姑娘家家，怎的这般粗俗？”花妩轻松地躲过那一掌，掠身后退落定，气定神闲地打量着丹姬。

　　丹姬望着花妩，柳眉倒竖：“死妖精，你说谁粗俗？你一个妖精，竟敢在少桑仙址随意出入？”

　　花妩随意地捋了捋有些纷乱的银发，风情万种地抬眸睥睨着丹姬，唇角的浅笑带着浓浓的戏谑：

　　“还不粗俗么？行为粗俗，言语亦粗俗。光若是不会看上你这种姑娘的。你若能比的上我们家小重雨一小半，或许还能让他看你一眼。”

　　满意地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丹姬，花妩虚浮起身子，身子妖娆地猛然贴近她，在她面前呵气如兰：“或者说，其实你连我都不如。”

　　原本当花妩那俊美妖娆的脸贴近的那一刻还有些窘迫地丹姬听闻那句蔑视的话后，怒气闷得脸颊赤红，一掌便要掴了过去，却一把被光若抓住，不轻不重地甩了开来。花妩丝毫不惊讶，婉然一笑，施施然便退离了狂怒的丹姬身边，站定在青鸾身侧，一派温良模样。

　　怒指着花妩，气得浑身发抖的丹姬正要吼出来，却被一只旁观无话的另外八位师兄中的禺疆一把拉住，示意稍安勿躁。他一个步子迈到前面，挡住丹姬，森冷地逼视着花妩。

　　“花妩，就算师父容忍你在少桑出入，但你也最好掂量下自己的身份。”

　　切，花妩口中溢出不屑地声调，别过脸不爱搭理那个长相阴鸷诡诈的禺疆。这个禺疆本就叫花妩讨厌，还有那个浊尘和其他六个，要不是看在是离朱上神的弟子份儿上，花妩早就将他们戏弄个遍，怎还能让他们如此安生。

　　禺疆见花妩如此不搭理自己，完全不放在眼里，正欲再上前一步，青鸾却挡在了前头，语气平淡如水，没有喜怒。

　　“四师弟，上次的事我还未与你计较，此番就不要再招惹是非。”禺疆冷哼了声，收回步子作罢，转身望向丹姬，轻声说。

　　“帝女，且勿虚与他们一般见识，我领你去这些时日暂住的房舍，可好？”

　　谁也没见过这般轻声软语的禺疆，那永远阴寒的眸子中居然缱绻着柔情，花妩望着，心中浮起一丝讥笑。

　　那日清修归来的离朱听闻帝女丹姬要在少桑住上一段时间，眉眼只是淡淡地瞟了瞟天，随意地嗯了声表示应允。自此，重雨眼中的少桑便再无宁日。

　　“你少勾搭我们家光若。”
　　“什么叫勾搭？死妖精，你再胡言乱语，我便撕了你的嘴皮子。”
　　“啧啧，你倒是来呀。你若能碰到我一根头发，我任你撕。”
　　“死妖精，你少给我嚣张。”
　　……

　　花妩又去招惹那丹姬了。那丹姬不过是往光若身边贴了贴，就被花妩拎着扔了出去。天天重复着这般的戏码，花妩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劲儿与那丹姬纠缠，百般羞辱逗弄招惹，以至少桑每天都吵吵嚷嚷的，不似清修之地，倒多了许多尘世气息。

　　青鸾拍了拍趴在窗台上支着下巴看热闹的重雨的脑袋，温和浅笑:“重雨，可是觉得吵嚷了？”

　　重雨望着光若含笑看着花妩与丹姬的脸，垂下眼眸，淡淡的嗯了声。他似乎很喜欢看骄横的丹姬呢，每次他们在他身边闹，他却不烦不恼，含笑看着。可是转瞬看到自己时，便隐去了笑容，眉目清淡。

　　大概，那日在深渊下，真的是场错觉，或者只是一时情动而已。

　　“重雨，跟我去个地方可好？”

　　青鸾携过重雨的手，领着有些懵懂的她朝少桑外走去，却被光若他们瞧个正着。那相握的手落在光若眼里，有些明晃地刺眼，他不禁眯起了眼。花妩看着他们，不客气地就挤进了他们两人中间，笑得一脸无害。

　　“青鸾和小重雨这是要去哪儿？可否带上花妩呀？这些天，花妩天天被人恼着，心里正烦，能出去散散心最好了。”

　　丹姬怒横了花妩一眼：“谁恼谁啊？死妖精。”

　　光若从石凳上站起了身，似若无意的瞟了眼重雨和青鸾，踱步到他们身边：“我也呆着无趣，不若一起好了。”

　　一旁的丹姬听闻光若要去，也赶忙凑了过来。这下倒好，人都凑齐了，去哪里都得不来安生。重雨抽出了手，缩了缩步子：“那我还是不去了，你们去玩便是。”

　　花妩一把拽着重雨不放，斜睇了眼满脸骄横的丹姬：“小重雨，一起去嘛。可别便宜了别人。走啦走啦。”

　　奈何反抗不了缠人的花妩，重雨有些闷闷地随着他们去了。丹姬瞧着众人慢吞吞地走着去，轻蔑地笑了笑，口中轻吟了几句，一只朱红的凤鸟徐徐落在众人眼前，生着纤长美艳翎毛的凤首微扬，一副倨傲模样，倒是像极了它的主人。

　　“想我这般的神，怎需浪费脚程。青鸾哥哥只需告知要去哪儿便是。”

　　花妩冷哼了声，眼眸里满满的都是蔑视。这个丹姬骄横便算了，还一点情趣也无，什么都不懂么？若是不想浪费脚程，还用你召唤凤鸟？真是可笑。他待众人无心与丹姬多言，只是默默踏上那只凤鸟的背脊时，轻飘飘的浮泛起身子，轻视地垂眼望着丹姬。

　　“我才不屑于乘坐你的凤鸟。”话音未落，花妩便消失不见。

　　凤鸟轻啸，振翅飞入高空，青鸾将重雨小心翼翼地护在凤鸟背脊的中间，而光若也不自觉地将她朝里头挤了挤，被冷落的丹姬瞅着他们，满心的嫉恨，她不懂，凭什么重雨可以得到他们的关爱，而自己不能。她，哪一点输于那个重雨了。划过一丝寒笑，丹姬双唇微微开合，似乎在呢喃着什么，没有丝毫声息。

　　这个世上，丹姬无法容忍那个女子可以将她比落下去。

　　忽然，凤鸟身躯猛然一震，似乎极为痛苦的颤抖蜷缩起来，颠簸的连青鸾和光若也无法稳住身子，重雨不知为何心口一阵绞痛，头一晕，便栽滑下去。青鸾和光若看见无意识的重雨就那么跌落，大惊失色，可是出手时已经晚了，连片衣袖都拽不住。光若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焦虑，眼眸中满是惊恐，起身便要跃下，却被身边也即将滑落的丹姬一绊，想抽身又无法无视也会掉下去的另一个人，匆匆俯下身护好丹姬，正要嘱咐青鸾照看丹姬，却发现他已然跃下。

　　一片红芒升腾而起，幻化的小九抱着仍然虚弱的重雨浮在空中，那双清冽的眸子难忍苦楚地望着坐在凤鸟身上护着丹姬的光若。光若眼神闪避，他无法面对重雨的疑问和痛楚，无论他心底如何想，也敌不过她亲眼所见的现状。而望着重雨的小九那张绝美的脸上，透着一股悲悯的神色，不若往日的散漫。就连丹姬看到小九的那抹笑时，心也弱弱地抽疼了一下，好似被蛊惑一般。

　　重雨合眼往小九的怀里缩了缩，复尔睁眼，忍了所有神色，只是声音有些哑涩地问：“大师兄呢？”

　　光若张口想要回答时，青鸾的身形落在了已经平息下来的凤鸟身上，发丝凌乱，慌乱的眼神平息下来。

　　“还好有小九在。”他庆幸地笑了，眼眸中流露出湛湛光彩，看得重雨的眼泪生生的掉落下来，心中万般的委屈决堤般的汹涌而至。

　　待小九将重雨放在凤鸟身上后，便一步步逼向还蜷缩赖在光若怀里的丹姬。“不要以为你所做的无人得知。刚刚是谁念咒让神兽癫狂地？在主神脖颈上的我也感觉到一阵阵刺痛，幸而那阵痛转瞬过了，我才能及时救了主神。而主神为何无故眩晕，需要我一一戳破么？”

　　重雨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咄咄逼人的小九，那原本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脸此刻冷峻如冰，那双盯着丹姬的金色眼眸也渗出层层寒光，让人心生恐惧。那丹姬更是吓得面色苍白，想要往光若身上缩，却一把被推开，光若眼里的嫌恶更是让她羞愤疼痛。

　　既已失去了出外游玩的兴致，大家便都回了少桑，一路默然无语，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

　　“重雨……”走到光若房舍前，光若忍不住唤了声失神前行的重雨。

　　重雨顿住了脚步，回头望了望站在那儿眉目纠结紧蹙的他，等了良久，他却迟迟沉默，末了方才说了句好生休息，便转身进了屋里。重雨苦笑，收回留恋的目光，正要回自己的屋内，青鸾轻轻的拉住了她，一点点靠近，然后温柔地将她圈进怀中，俯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重雨，心里若是难受，就不要抑着了。”

　　青鸾的怀抱很温暖，淡淡的草木味道让重雨原本痛楚颤抖的心一点点抚平，转而安宁下来。这就是他的力量么，那般的温暖人心。眼泪颗颗坠落，渗入他素蓝色的衣衫，洇出朵朵的花痕，重雨从嘤嘤的哭泣渐渐转向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断断续续哭了多久才止住，重雨只感觉好像把这近800年来的委屈通通哭了出来，心中竟渐渐开阔。

　　青鸾望着眼眸中的情绪安静下来的重雨，宽心的笑了笑，揉揉她的头，轻推着她进屋里。

　　“看着你如此，我便放心了。好好休息吧，重雨。”

　　替重雨曳好被角，青鸾指尖一阵萤光流转，转瞬重雨就眼皮沉沉地睡了过去。
　　重雨第一次，睡的那般沉，那般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