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烛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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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若将重雨打横抱起，感觉着她瘦弱冰凉的身躯，轻声叹了口气，心中浸透了愧疚，他还是无法护她周全。她可曾理解自己当日任她被驱逐只是因为仅凭他一人无力抵抗，只能先委屈她，然后待师父回来，再助她光明正大回到少桑。
回想着曾经重雨在自己面前扬眉欢笑，或得意，或娇俏，或讨好，那么明媚动人地浮现眼前，光若竟鬼使神差地俯下头，轻浅地在她倚靠在自己胸口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如浮羽的吻，然后略有慌乱地抬起头，努力镇定下来，努力若无其事。
待到重雨醒来时，猛然的亮光刺得她双眼睁不开，眼泪浸渍了双眼。一双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眼眸上，良久，她缓了过来，将手轻放在那只手上，却在刚刚触碰时，摸了个空，那手已然抽离。
“醒了？身子感觉还好么？”身侧的光若淡淡地询问，听不出语气有多么关切。
重雨勉强撑起身子，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嗯，还好，只是双腿还有些僵。”
光若嗯了声，随手拨了拨前面不知何时生起来的火，暖意沁入身子里，重雨舒服了很多，渐渐有力气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她记得昏迷前还在一个没有丝毫光亮的深渊底下，这会儿怎么到了这么个地方？似乎是个山谷，山泉淙淙，绿草莺莺，树木藤蔓苍绿葱笼，很是安详。
光若是寻得出口了么？
转眸投向光若，他似乎一眼就看懂了她眼中的询问，将视线落在这片山谷，眉头却深蹙了起来。
“我们并未出去，只是到了这片境域的另一片地方，神术依旧无用。”光若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这片看似安详宁静的地方，让他一直觉得不对劲，似乎潜藏着危险，只等迷惑了他们后突然袭击。
“你昏迷后，我发觉脚下水在缓缓朝一个方向流动，便顺着水流走，没多远就摸索到一个洞口，穿过洞口，就到了这儿。”
重雨听着光若清淡的语气，低垂着眼望向前面灼灼燃烧的火苗，心中念想着昨日那个温柔如水的人是光若么？怎么好似梦一般，即便在那么黑的环境里也美得让人不想醒过来。她还梦见光若亲吻自己，想着，便羞红了脸庞，幸而光若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
身上的衣衫在火的烘烤下，渐渐干透，重雨吃着光若递给她的果子，酸津可口，让她一下子精神清明起来。
“光若，你怎么知道这果子可食用？”重雨贪吃地舔了舔唇角的汁水，好奇地望向拿着果子发呆的光若。
光若喃喃地说：“因为有人曾给我吃过同样的果子。”
有人给我吃过。光若见到周围有这个果子时，几乎本能反应的这果子能吃而且好吃。被重雨一问起，更是不自觉地开口说道有人曾给自己吃过。
忽然，脑海中光芒一闪，一个清丽无双的女子站在漫天纷飞的梨花瓣下，巧笑倩兮，温柔如轻风。那张脸，与重雨惊奇得相似，只是相似，却并不神似。
他凝视着重雨的面容良久，直到重雨双颊泛红，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光若才回过神来，有些讷讷地咬食手中的青果子。
两人一阵沉默，唯有身前的火光跳跃，木柴蹦出火花劈啪响着。
“重雨，你说我们曾相识，可是真话？”光若双眸深邃地望着远处，开口打破了让人尴尬地沉默气氛。
重雨听着光若第一次主动问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诧异地抬头，将目光投向他，只是迟迟得不到回应，便收了回来，垂落轻声嗯了句。
“那么，我相信你。你便好好帮我忆起那段过往吧。”光若把玩着手中最后一颗青果子，然后放入怀中，别过脸，望向已经呆愣当场的重雨，忽而一笑，勾魂夺魄，那双星眸浅弯成钩月，清凌凌的映着重雨的容颜。
听闻光若主动要回忆起那段过往，重雨心中兴奋地几乎雀跃起来，旋即又被冷水浇熄，青鸾说过，光若如果去回忆那段过往的话，他父神在他体内下的咒诀就会让他头疼蚀骨。
她摇了摇头，望着跳动的火苗，眼神微微落寞：“我不要帮你。”
重雨的这声拒绝让光若始料未及，她难道不想么？那么她之前又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要？那你之前所做为何？”光若敛去笑容，语气淡漠，眼神冷峻。
“我选择了让你重新喜欢我。”
她清冽的双眸好似蒙了层雾水，朦胧惑人，柔美的侧脸，鼻尖小巧，朱唇轻抿，唇线美好。听着重雨淡淡的语气，浅浅的悲伤，光若心头涌出昨日般的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重雨心慌地缩到光若身边，他镇静而自然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一瞬间，重雨忘记了那崩裂的地面，塌下的山石，只是痴痴地望着他的侧颜，那紧扣的十指，让她心中念想就算此刻葬在这儿她也开心，如此也可永相连，不相弃。
当然，这只是那瞬间的想法，她并不想来寻她的光若因为她的连累，再次有生命的危险。她给他们造成的连累伤害已经太多了。可是此刻的两人没有任何神术，如同普通人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一条巨大的赤红影子从地底蹿了上来，高逾丈，仔细凝观时，连光若也失声低呼： “是传说中的烛九阴啊。”
重雨瞪大了眼盯着那个赤红色的巨大影子，那便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烛九阴。就在重雨呆望时，那赤红的蛇状影子一垂首，一颗巨大的眼横亘在那儿，惊得重雨面色苍白，唇上也失尽血色。
那金色的大眼横生在蛇状身躯的蛇首上，偌大地几乎占满了全脸，赤色的瞳仁紧紧地锁在了重雨身上。
光若轻轻捂住重雨的眼，在重雨耳边轻声说：“不要看。还好他还只睁开了他的本眼。我们悄悄地退出去。”
光若刚一动身，那烛九阴的眼瞳就立刻盯在了光若身上，瞳仁紧然一缩，蛇首渐要垂下。光若心底暗叫不好，看样子，这家伙是要打开阴眼了，传说烛九阴的阴眼与地狱相连，被看上一眼就会有恶鬼缠身，一旦开阴眼，很有可能他便会放出地狱那可以焚烧一切的红莲业火。
那么，这般情况的他与重雨就根本没有逃离的可能。
被蒙着双眼的重雨夜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和光若一丝焦虑。此刻的情况，连他也无法淡定下来，那该是多么的糟糕。重雨紧紧地攥住了光若的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给光若自己所能及的力量。
光若想逃，却来不及了，那颗紫色妖冶的阴眼缓缓睁开，黑色的瞳仁弥漫出一股阴冷的气息。天渐渐暗了下来，光线一点点消失不见，漆黑犹如那个深渊之底。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那颗硕大的紫色横生眼瞳，挂在漆黑的夜幕中。
风渐渐变大，空气越发阴冷，而这黑沉得四周渐渐响起呜鸣哀嚎和渐近的惨叫，一点点挤进重雨的耳膜，把恐慌全部塞入她那颗颤粟的心中，她再也顾不得地缩进光若的怀抱里，不敢抬眼看那紫色妖瞳。
光若的心在烛九阴阴眼睁开的那一刹那也死了，却整个人沉静下来，轻柔而爱怜地抚摸着重雨的头发。
“重雨，如果……如果我们会死在这里，你怕不怕？”
重雨听着光若的心跳声，有些抽噎地摇了摇头：“不害怕，只是重雨又连累了他人。”
光若的指尖轻轻点住了她的唇：“我并非他人，重雨。”
我并非他人，重雨。
重雨怔怔地听着这般温柔含情的话语从光若口中滑出，宛若回到四百年前，弱水之渊畔，那个灿若艳阳的少年，对她温柔如斯。
在重雨正怔忡间，光若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整个人的气息轻柔地覆了下来。重雨瞪大了双眼，紧张地忘记了此刻的环境，忘了周身的黑暗恐惧，只是僵在光若温暖的怀里，任他略略生涩地在她的唇上辗转。
光若仿佛知道她在看他一般，用手轻轻拂上重雨的眼，温柔地抱紧了她瘦弱的身子，让她一点点适应一点点柔软下来。
忽然，赤红遍野，业火如红莲盛放在周围，耀得漫天满地都是夺目的红色，决绝地红色。
那烈烈的红色中，两个浅青色的身影胶着在一起，唇齿纠缠。风吹扬起他们翩然的衣袍，他们舞动的长发。
青丝相绕，衣袂卷连。
花妩半夜惊醒，便再无睡意，起身踱步到湖边，忽然发觉西北角的天空有些异样，似乎带着些暗红，心中没来由的猛然一跳，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忽然想起重雨，想起今日白天对对她的种种刻薄，心间一阵烦躁。撩起湖水，清了清脸，眼前又浮现那日自己在湖旁调侃重雨，她是那么的好逗弄，只是只言片语就可以让她气咻咻，着实好玩儿。想到那日场景，花妩的唇角弯起一抹浅笑。
只是她差点害了青鸾，所以自己难以原谅。不然，并非一个讨人厌的丫头，或者说还是个有点讨喜的。花妩直起身，又望了眼那西北角异常的天，心中念想着不知她是否还好，日间的话自己说的过分了，可伤着了她。
九霄云殿中，天帝执着一枚黑子轻轻地落放棋盘上，然后抬眼望向坐在对面有些不稳当的离朱，深沉一笑，漆黑的眸子，令人莫测。
“上神，该你落子了。”
离朱捻着一枚白子，眼中的神思却不知飘往到何处去了，迟迟不落下那子。
天帝也不说什么，只是呵呵笑了笑，然后摸起枚棋子把玩，唇角满是玩味谋略的意味。金丝绣银的帝袍精致地映着他渐渐眼角生皱纹的脸。神不是永生不老的，不过是寿命绵长，衰老缓慢。
忽然一个小神匆匆走了近来，在天帝耳边细语了几句，天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有些冷怒地斜盯着站在那儿有些瑟缩地小神，低低的从口中溢出一句蠢货。天帝冷淡地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他便匆匆退下去。
“上神，何事让你如此不安心？”天帝斜倚小榻，眼角懒散，悠悠地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浅啜了一口。
离朱缓过神来，匆匆将白子往棋盘一落，略施一礼：“少桑有事，徒儿有难，离朱就此别过了。”
“你且去吧。”天帝给离朱放了行，望着他匆匆离去的石青色背影，心中思索着他所道的徒儿有难，唇角浮起心满的笑意。
有难才好。就算没有下山，侥幸逃过一劫，那么命运不济，在山上遇劫难反倒更如意了。
这个吻让重雨恍惚觉得很长久，久到好像自己已经与光若到了洪荒尽头，时间彼岸。重雨的眼角微微湿润，而光若的吻却渐渐轻淡了下来。周身的红莲业火愈烧愈烈，渐渐蔓延到她和他的脚下，簇簇怒放。
幽冥的红莲业火就是神也无法抗衡，它可焚烧三界任何之物，何况此刻的毫无神术庇护的光若。
看着光若缓缓垂下头，搁在自己肩头，然后倒躺在自己的怀中，眼神爱怜地凝望着自己，努力地不要闭上，可还是一点点合上那双曾经灿烂过，冷漠过，温柔过的星眸，重雨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她怎么能，怎么能这般软弱无助地看着光若离她而去。胸口疼痛到炸裂，逼迫着自己不能呼吸，她抱紧怀中的光若，仰头痛哭，一声清锐的哭喊从重雨喉中爆裂而出，就连这被烛九阴盘踞的深渊也好似震颤起来。
“啊——”
她的哭喊好似引来所有一切的共鸣，从重雨的身子里喷涌出一波猛烈地淡蓝色水痕，无法承受这一力量的重雨瞬间晕眩过去，软软地倒在光若胸前。
那双偌大地紫色妖瞳竟然流露出了一抹哀伤的神色，却因为幽冥邪气，愈发显得诡异恐怖。
重雨的周身升腾起一层淡蓝色的光圈，罩在他们倒躺的地方，然后渐渐扩大。那光圈的力量令人惊诧的大到逼迫了燃烧的红莲业火。重雨的身躯渐渐浮起在半空中，结界内似乎有风，吹起她额上的发，那眉心处，一颗水滴状的浅痕闪耀出夺目的光芒，映得重雨整张脸庞美丽好似虚幻，不真实。
随着浅痕的光芒愈盛，光圈变得柔软如水层，忽而猛的喷薄出一道道水瀑，如众多道色青白的虹桥，划满整个漆黑的山谷底部，同时包裹了那庞然的烛九阴。
被弱水浸透的烛九阴，疼痛地跌落在地上，蜷缩着翻滚，那庞大的身躯将山谷搅动地天崩地裂，晃荡不止，巨大的蛇嘴中爆发着阵阵猛烈地哀嚎，轰然如雷声。
昏迷的重雨与光若被包裹在光圈中，悬浮在半空。良久，烛九阴的哀嚎声渐渐小了下去，直至弱不可闻，动荡的山谷也逐渐平复下来。而那漆黑的天也好似雨后霁晴般，渐渐透出一丝一丝的光亮，山谷的轮廓点点的显露出来。
当重雨苏醒过来时，正好对上一双凝视自己的眼眸，猛然睁大眼睛，光若那张冷峻的脸线条被身后的阳光染得格外柔和，他深邃的眼瞳，透着令重雨脸红的感情。重雨的脑海中立刻浮泛起那个绵长的吻，更是红透了脸颊，那团烧云甚至绵延到耳根。
发觉重雨醒来的光若尴尬地咳嗽了声，收回目光，别过头去，脸色冷淡下来。
重雨打量了下周围，疑惑的问：“光若，昨夜，是个梦么？”
整个山谷好似没有变化般，还是如昨日，泉水淙淙，芳草莺莺，一派宁和，只是光若摘的果子树被劈裂在地，被碾成细碎。
“不是一个梦，只是这个山谷是幻境，除了那些果子树，都是虚幻的。你看那儿！”
重雨顺着光若指尖所指的地方，只见一条小巧的赤色影子团在那儿，她不禁有些奇怪，便凑上前看，发觉是条小蛇，吓得退了一步，当她再看到蛇首上那颗横亘的金色大眼时，干脆吓得往后一倾，跌坐在地。
“可，那……那是昨天那个庞大恐怖的烛九阴么？”重雨指着那条蛇，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光若。
“应该是的，烛九阴的眼三界独一。只是不知为何红莲业火会灭，而它竟变得如此模样。是谁破了烛九阴的神力？”
光若也不解地端详着那团看似无害的赤红色影子。缩小的烛九阴看着重雨，兴奋地扬起了身子，讨好地将头凑了过来，吓的重雨猛的一缩，而光若紧张地一把将重雨扯进怀里，小心护佑。
重雨甜蜜地依偎着，而那烛九阴看着被吓跑的重雨，有些委屈地缩了回去，蜷成一团，将脑袋埋在身体卷里，只留下那颗大大的金色眼瞳，可怜巴巴地望着重雨。
重雨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对那烛九阴升起浓浓的爱怜，那双金色的大眼透露出无害的神色。
“光若，它好像……好像很可怜。”重雨小心翼翼地开口。
光若这才发觉他与重雨多亲密地贴在一起，有些懊恼窘迫地赶忙松了手，心神有些不定地淡淡含糊嗯了声，就别过视线。
见光若也这般觉得，重雨小心地凑了近瞧蜷成一团的烛九阴，而它看见重雨靠近过来，立刻兴奋地又直起身子，金色大眼竟满是讨好欢快的神色，还有这一丝期待。只是险些又吓她一跳。
重雨忍不住地伸手想要摸一摸那缩小后竟变得玲珑可爱的烛九阴。刚稳下心神的光若瞧见重雨的动作，心中一惊，正要拦住，她的手却已经搭在了烛九阴的脑袋上。
一瞬间，红光闪耀，暖意包裹了重雨，她呆愣地望着那片红光中渐渐浮现的人影，及地的红发，嫩白脸庞，合着的双眸睁开，金色流转，而他的眉宇间还有一条浅紫的细缝纹痕，衬得容颜妖娆，红唇如焰，绽放在细白的脸上。
“你是谁？”重雨望着那红光中的人，惊讶地合不上嘴，而光若只是浅蹙了眉头，打量着他。
“你是烛九阴的幻化？”他望着光若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重雨，咧着红唇，灿灿地笑了起来，然后捉住重雨的手，讨好地依偎着她撒娇。
“主神~~~谢谢你接触了九阴的禁锢。”
重雨望着那个本来凶悍庞然又邪恶的上古神兽烛九阴此刻抱着自己撒娇，有些扶额，眼皮微微一跳。身后的光若脸上一沉，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
“主神？”重雨有些无力地望着那个笑嘻嘻缠着自己的家伙。
烛九阴连连点头，发觉重雨好像没劲儿般，委屈地垂下眼睑，弱弱地瞟着她：“主神嫌弃九阴么？”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烛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