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岸》訾清流

44、光影

　　大河的水忽然间化为巨大的漩涡，而漩涡中心的吸力非常大，夏禹一行人防备不及，迅速就被卷入了河底，冰冷的河水在耳边呼啸，华胥再也无法伪装成老妇人，显露了真身，大吼着让他们抓住身边的人，不要被大水冲散，然后施了一个厚实的结界，将众人圈裹在其中。

　　“你是……你是什么……人？”伯夷看着风采卓然的华胥氏，磕巴着问。

　　一个满脸沟壑纵横的尖酸老妪忽然变成了容姿宛若天人，气度不凡的女子，着实惊吓不小，也不仅仅是伯夷而已了。

　　丹姬看了看她手中由水凝成的长剑，迟疑地问：“难道您是九河神女？”

　　华胥氏微微颔首，心中思忖着，为何大河突然动荡，还平白形成了巨大漩涡。会是弱水上神么？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她，因为完全么有必要。不过还好只是被卷入河底而已，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她正庆幸时，河底却忽然裂开一个大口，黑漆漆的，使昏暗的河底更加晦暗，仿佛仅剩的光线都被吸纳，可河水却可以平缓地从上面流淌。随着裂口越来越大，一阵远远超出刚刚漩涡的吸力拉扯着结界，将他们往黑暗的中心吸纳，就连华胥都无法支撑下去。

　　这莫非是……无极深渊！

　　丹姬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凡人不知，可她与华胥确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世上无人知晓无极深渊有多深，因为进去过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的。那个深渊仿佛是个虚无的存在，可以吞噬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东西，只要它愿意。

　　从裂痕中坠落，华胥夏禹一行人只觉身子虚浮在空中，缓慢地坠落，耳边安静地可怕，他们的声音都被吞噬了，谁也听不见谁说话，只能看见口唇的翕张，和神色的焦急。华胥试着拈诀，将众人聚拢在一起，传声入他们的耳中，却发觉所有神术都会被一起吸纳。她们在无极深渊中与凡人无异。

　　丹姬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绝望。她耳闻无极深渊之可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如今跌落这深渊，又与废人无异，想来出去是绝无可能了。华胥的心也无法平静，饶是她神术超凡，也逃脱不了无极的虚无。

　　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在虚无的漂浮中渐渐被寂静包裹，陷入困倦而散开时，华胥心中更是一阵急躁。咬了咬舌尖，华胥用痛提了提神，勉力伸手扯住了身侧夏禹的袖子，用表情示意他咬舌尖。

　　可是夏禹看着她的眼神很放空，仿佛飘到了她身后很远的地方，一派迷茫不解。华胥怎知，在夏禹眼中，她的身影已经是一团模糊，表情动作都被吞噬掉了。好在丹姬看见了，而且明白了，立刻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令她眉目一皱，方才的困倦一扫而空。

　　华胥明白了，她们毕竟是神，于是示意丹姬和她勉强在虚浮中挪动身子，尽量让还没有完全散开的人不要散开。这大概也是最后的尽力吧，如今她们除了这个，什么也做不了。

　　静悄悄的，静到他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缓缓地漂浮坠落，却碰不到壁，也触不到底。就在华胥第七次鼓励丹姬，让她不要放弃时，一丝光亮划破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那丝光亮并不刺眼，温柔的在不远处忽闪忽现。

　　华胥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修行得久了，心境也就平缓地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可是那一丝光亮却让她心头浮起几乎是要雀跃的欣喜。绝望之处又逢希望，怎叫人能淡定的了。华胥与丹姬对视一眼，两人奋力上前拍醒昏昏欲睡的众人，让他们手拉手攥紧了，一起努力朝那个光亮的地方挪动。

　　光亮太远，而他们拼尽了力气，也好想近不了半分，一时间都有些泄气。还好那光亮仿佛能感知到他们的无力，渐渐飘忽地近了些，又近了些，华胥也慢慢看出，那丝光亮竟似一团人影。

　　“你们随我来。”温和柔软的女声在空旷的黑暗中响起，拂在华胥心头，身子就渐渐温暖起来。

　　一层薄薄的微光将一行人笼罩，微光的结界中虚浮着那个隐约的身影。华胥极力想要知道她是谁，可是所有询问只得来她浅淡的笑意，虽然她的面容模糊，可华胥看得出，她虽然不回答，却笑得很温婉和睦。

　　众人在结界中随着微光浮动，好似一直原地不动，周围仍是无尽的黑暗。丹姬渐渐有些焦虑，想要问那团影子是不是真的能把他们带出去，可是看着九河神女尚且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忍了又忍。

　　夏禹胸口的疼痛在坠入这无极深渊后就感知不到了，这无极深渊好像连痛觉都能吸纳，只是身子乏的很，没有什么力气。他望着那团微光笼罩的模糊身影，轻轻地拉了拉华胥的衣袖：“神女是否觉得，那影子很像重雨姑娘？”

　　经夏禹这么一提，华胥倒真觉得那团身影很像弱水上神。可是又不太像，气息完全不一样，这个“女子”的气息温厚暖人，重雨则凌厉冷漠。忽然那身影站了起来，衣袖翩飞，手腕翻转，浅白的光从指间迸发出来，在黑暗的无极深渊中渐渐撑开明亮的一角。

　　华胥等人耳畔已经可以听到潺潺的水声，神色俱是一喜，看来是离那河底近了。一个极细微的缝隙出现在众人头顶，随着那团身影的手臂渐渐拉开，缝隙也逐渐扩大。映着光已经可以看见流动的河水了。

　　正当众人欢欣鼓舞地要出得这无极深渊时，一道凌厉地黑紫色光球打在了微光结界上，他们几乎都听见了那一瞬，结界卡擦裂缝的声响。伯夷和杜弥吓得脸色都白惨惨的。原本他们只是个平凡的人类，怎会见过这般场面，经历了绝望希望，那一颗心在大起大幅中跌宕，都快要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

　　方才正热泪盈眶地地准备逃出无极深渊，突然而来的变故瞬间在他们心上封上冰层，如坠深谷。那个身影晃了晃，似乎正在勉力支撑。幸而刚刚打开的裂缝没有合上，那道身影的手腕指尖愈发灵动，但是即便如此急躁，神术的气息已然平稳，让华胥心中叹服。

　　头顶的裂痕猛然大开，那道身影一手撑着裂痕，一手拂袖将众人尽数用光带卷起，抛向无极深渊的外围，大喊了声：“快走，不要回头。”

　　除了无极深渊的华胥立刻感觉神术全部涌回体内，立刻为众人张了结界，大家都仓皇而逃，唯有夏禹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一眼，他看到了无尽的黑暗中，那团白影仰望他们离去的脸庞仿佛拨开云雾般地清晰明朗起来，竟与重雨如出一辙。

　　夏禹瞪大了眼眸，正张嘴要喊，就发觉女子的身后一道黑紫的长箭射向她不设防的背脊，心中倏地提紧，惊慌地忘记众人正在向前奔逃，忘记了她说不要回头，立刻冲了过去，拼尽力气大喊着小心。

　　华胥等人发觉身后出现异状，回眸一看，震惊地看见夏禹以一个凡人之躯，冲破了自己的结界，跃进了无极深渊。

　　“夏禹！”丹姬惊呼，想要去追赶夏禹却被华胥一把拉住。

　　“你去了也是送死。”

　　那团光影看着夏禹跃入了深渊，面色惊诧万分，正要说什么，那夏禹猛然将她抱入怀中。只是她不过是个虚影，没有实体，怎么能被人抱住呢。夏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光影，自己跌在了光影的身后，而那紫黑色的长箭顷刻没入了他的胸膛。

　　赶到深渊边上的华胥怔在那儿，看着夏禹的背景渐渐僵硬，被浅白的微光笼罩。那团光影似乎受了不小的震撼，凝视微光中的夏禹良久，才缓缓将他送出了无极深渊。

　　“我无形无质，游离六界之外，无法治愈他。此处险极，速带他离开这儿，这次不要再回头。”

　　华胥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团如同光影的人儿，点了点头，拈诀将众人重新归置在结界中，远去。身后的无极深渊渐渐合拢，河床平复如常。

　　“你们说，在无极深渊碰到了跟我长相如出一辙的女子？”重雨一贯冰冷的声音浮起一丝波动，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丝急切。如果按他们所说无错，那人会不会是……

　　华胥点点头，对于重雨的反应她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丹姬听了，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心中有了思量。

　　如果没错，那人很可能会是当年的瑶姬。
　　不过，真的会是那个绝代风华，清丽无双，让天下所有男神倾慕的神女瑶姬么？她竟然在无极深渊？

　　重雨将视线投落在大河上，几欲搁下怀中的夏禹，急切地想要入那河底探看究竟，丹姬却走上前一把拦住了她。
　　“就算你现在去也找不到她。你应该知道，无极深渊从来都漂浮不定。我们出来时，入口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