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岸》訾清流

41、马腹

　　破晓晨光透过林子落在后羿身上，他舒畅地伸展了下筋骨，将乌金弯弓挎好在身，就站立在一侧等青鸾随行。一路上两人没有过多言语，山窝子里散居着一些村民和猎户，据他们说，蔓渠山中有一个妖怪，身长八尺有余，身形似虎而人面，声音如同婴儿啼哭，时常以声音惑人，然后拖入林中食之。
　　按村民口中所述，青鸾估摸着这妖兽应该就是马腹了。这妖兽有几分灵智，善于惑人，遂提醒后羿一路小心，看见和听见的都不要轻信。
　　蔓渠山多竹箭，在尤其是山腰之下，丛生簇长，令上山的路格外难走。山的左侧有伊水环绕，因着洪水的原因，河面宽广，映着清晨初升的太阳，波光粼粼，如洒了一水面的碎金子。
　　山路难行，走在前头的后羿跃上一个高坡，然后回身向青鸾伸出手。青鸾瞅了瞅后羿，后羿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手，拍了拍额头，继续往前探路。
　　这一路走着，发觉这山中的碎石里多有金玉，后羿用削好的竹枝拨弄着地面碎石，忽然眼前被一道青光晃过，弯身下去瞧看，就发觉是块通体无暇青碧的玉石，凑近瞧看，还能在盈盈流光的玉石表面看到自己的脸庞。
　　“你在做什么？”青鸾走了近了，看见后羿蹲在那儿不知道干嘛，就凑近了询问。
　　后羿连忙将玉石裹藏到怀中，站起身说：“没什么。”
　　青鸾看了后羿一眼，点点头：“那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正要继续前行时，一阵略有尖锐的啼哭声打破了林子里的宁静。后羿望了望青鸾，青鸾朝他轻微颔首，他心中就明白了几分，这啼哭许是那妖兽发出来的。
　　两人站在原地四下探望，那啼哭声又拔高了几分，听的后羿一阵心烦意乱，心也被那哭声揪紧，恍惚间，好像真的有个小婴儿被抛弃在这荒山野岭，无助啼哭。青鸾看见后羿神色动摇，步履不稳，明白他被那马腹的声音困住，怕是迷了心智，于是走上前，轻拍了下他的天灵盖，后羿顿时一个激灵，脑中清明一片。
　　“把耳朵蒙住，不要去听马腹的声音。”青鸾递给后羿两个布条，嘱咐到。
　　后羿接过，堵上双耳，继续与青鸾搜寻马腹的踪迹。这时，左侧的一丛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向，青鸾后羿对了下眼神，从两边包抄缓步围了过去。两人正绷着神色，一团白色的毛球从灌木丛缝隙里滚落出来，瘫躺在青鸾脚边。
　　后羿走上来一把拎起那白毛团子的后颈皮，发觉是只白底黑纹的小老虎，只是那张脸确是个小娃娃。青鸾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摸约是只小马腹吧。
　　“啊呜~”那团毛球似乎被揪着不大舒服，懒懒地叫了声。
　　睁开迷蒙的大眼睛，发觉自己正被人揪住，悬在半空中，不禁有些炸毛地扑腾起来。
　　“啊呜，你们是谁？”那小家伙极度不满地嘟囔，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还是能隐约听出它在说些什么。
　　见他态度嚣张傲慢，后羿食指弹在他的脑门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捂住额头，委顿地挂在那儿。
　　“你是马腹一族？”青鸾发话质问。
　　那吵吵的小家伙这才注意到一直静立在一侧的青鸾，抬眸朝他望去，立刻弹起身想要去抱住后羿的胳膊，浑身毛发竖立：“神、神、神……”
　　见他害怕，后羿将他拉得离青鸾稍远了些，冷哼：“还知道害怕？既然如此，那为何要迷惑凡人，害他们性命？”
　　那小家伙听到这话，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抬起迷茫的眼，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一声咆哮，一只身姿硕大的老虎从木丛中一跃而出，弓着身子虎视眈眈地望着青鸾和后羿，瞟看到后羿手中的小家伙时，神色愈加紧张。
　　后羿和青鸾俱是看出这来的马腹定与这小家伙关系匪浅啊。后羿将小家伙递到前面抖了抖，大马腹的眼睛也随着那小家伙转动，紧盯着不放，生怕有了个什么闪失。那小家伙见着大马腹，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扑腾着爪子要往那大马腹身上扑。
　　“爹爹，爹爹，爹爹……”
　　大马腹的神色一下就有些扶额起来，刚刚眼神示意他那么久，不要哭不要随便暴露他们俩的关系，可是这个不成气候的家伙，还是那么爱哭啊。看着小儿子皱着小脸，眼睛蓄满泪水的模样，他如何也提不起气来，只是心焦怎样才能救出他儿子。
　　后羿拎着小家伙的手收了回来，身子绷紧了些望着大马腹。青鸾上前一步，倒似不惧那大马腹，声音平和地说：“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马腹盯了青鸾望了下，看见他肩上的鲲鹏有些抖了抖，后退了几步。
　　“什么交易？”马腹虽然说得颇有气势，可是连小家伙都看出来自己的父亲已经是外强中干了，于是连扑腾都懒得扑腾，任由后羿捏着揪着挂着吊着。
　　“你害了这般多无辜百姓，如此罪孽自然是要赎的。你的儿子我可以放了，但他从此要跟在我身边，受我神术约制，而你则需回到昆仑之丘的地底深渊，永世不得出来，如何？”青鸾的语气不咸不淡。
　　马腹听着，神色一点点暗沉下来。这个神君说得倒是轻浅，他可知道昆仑之丘的地底深渊究竟有多可怕么？永生永世见不到阳光，呼吸不到外界的空气，只能再无尽的黑暗混沌中，遗忘时间的流逝，遗忘光阴的荏苒，最后连自己都遗忘，彻底地融入时间与世界的洪流中，不复存在。
　　后羿见马腹目露凶光，神色迟疑，于是揪着小家伙的手添了几分力道，痛的那家伙嗷地叫唤了声。马腹心中一阵瑟抖，把不满的情绪压了下去。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青鸾看着马腹的眸子很淡，没有过多表情。气势却逼仄的厉害。
　　马腹后缩了一步，别过头，心中怅然喟叹，果然自己还是太好欺负了么？
　　“他们的性命并非我取的，你所说的惩罚未免太过。”
　　“哦？”青鸾挑了挑眉，“不是你取的？那你且清楚详细地说与我听听，谁取了他们的性命？”
　　马腹迟疑了，他打量了会儿青鸾，思量着这个神君究竟可靠不可靠。毕竟，那些事关乎了他们马腹一族的命运。不过，反正他们马腹一族就只剩下他跟他的儿子了，所以才宝贝的厉害。既然这神君说要把他留在身边，虽然有神术约制，可也算是在他的庇佑下。
　　说还是不说呢，好纠结啊。马腹心中嘀咕个不停，左右是犹豫着的。
　　“爹爹，我看你还是招了吧。我挂着很难受啊。”小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就是打不过别人，就算打得过别人，性子胆小的爹爹气势上就输了七八分，还那么怕那只怪鸟，所以还不如招了，磨磨唧唧地也没用。
　　马腹瞪了一眼那小家伙，如果不是你笨得人神共愤，你爹爹我怎么需要做这么两难的抉择。他敛了敛利爪，心中沉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开始跟青鸾谈条件。
　　“我所要说的，关乎我一族的命运，也是你们所不知道的事情。”马腹顿了一下，瞟了眼青鸾的神色，见他没有多大反应才继续说下去，“如果我将我所知道的全部透露与你，你可愿放我一条生路？”
　　后羿晃了晃手中的小家伙：“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本？”
　　青鸾按住了后羿，示意马腹说下去：“如果取人性命的的确不是你，我可以考虑你的条件。不过还是要看你透露的消息是否抵得过你的命。”
　　马腹皱了皱鼻子，不满地喷了口气，才缓缓地说他所知道的关于西来妖邪的一些隐秘。
　　此次，当年由创世神带领收服的大部分妖兽被镇压在昆仑之丘的地底深渊下，由看守昆仑之丘的白虎一族看守，白虎一族的力量便象征着封印结界的力量。自从陆吾上神重伤，其子魂飞魄散后，白虎一族的力量就大为削弱，使得结界出现裂缝，妖兽便得以逃逸。
　　虽然被镇压在昆仑之丘的地底深渊，可与这无边黑暗相连接的也是昆仑之丘神魄之脉，妖兽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得以神魄的一些力量，变得更为强大。此次出来，势必会带来一场腥风血雨。
　　马腹一族在妖兽中地位低微，所知道的情况也寥寥无几，只清楚，众妖兽目前簇拥的是穷奇、饕餮，梼杌和混沌四王，他们分别盘踞在四方。自他们逃出昆仑之丘的地底深渊，先后逃出的妖邪，和一些能力低微，藏匿于深山的妖邪俱从各处聚拢，臣服于他们脚下，为其办事。
　　他原本在这山中过着隐匿的生活，不招惹什么是非，却还是被寻到，并要求他要按日按时给上头的大王奉上新鲜活生的人，他迫于妖兽们的逼迫，才以声音迷惑来山中的猎户或周边村民，由上头那些妖兽进献给大王。
　　“这样……那四妖兽到底有多大能耐？”青鸾沉吟片刻，从马腹口中探听来的情况已经超出他的预料，此次西来的妖邪并非简单的没有心智的兽类，而是已经灵智大开，难对付得紧了。
　　即便是数千年前，被创世神收服的穷奇，饕餮，梼杌和混沌四凶兽的力量就已经让创世神都费了不少气力，导致自那一役后，创世神的力量也被削弱，渐渐隐匿于世，安身修行。
　　马腹思量了下，吞吐着说：“我也不知四位王的能力究竟如何，毕竟我未曾直接见过。但听上头那些人说，他们能翻云覆雨，吞云吐雾，跺跺脚，这天地也要震上几震。穷奇王的真身变幻莫测，无人知晓，饕餮王可吞天食地，梼杌王心思绵密，混沌王性子暴虐凶残，力大无穷。”
　　后羿并不知这群妖兽的底细，心中存了几分嗤笑，不过是蛮兽而已，何以把自己的本谁吹破了天。青鸾的眉头却愈发深锁，马腹所言已经接近事实，当年四凶兽的力量就已经接近于此。
　　如今，真的有些无法想象，他们变成了如何。虽说心中多半明白，毕方创世神命自己前来人界是为了妖兽一事，可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如何收服得了这四凶兽和他们座下数不清的妖邪。
　　青鸾抬头望了望青碧流云的天，眉间忧色浓重。心中忽然念想起重雨，眉梢眼角都落满了化不开的伤悲。这究竟是一场何等的天地劫难。
　　重雨，此刻你若没有魔魇，而是与我一道，为这天地的清明而面对强大的敌人，该有多好。只是，即便你没有魔魇，你会陪在我身边么？

　　他要治水？他竟妄图与自己相抗，就凭他一个纯善可欺，混沌无知的凡人？听闻夏禹前往壶口治水，重雨原本冷寂的心浮起一丝怒意，治水，无疑是对他拔剑相向。呵，重雨忽然半是嘲讽地笑了声。
　　他与自己本就毫无干系，作为凡人，他自然是要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而挺身而出。只是为何自己的心中竟有一丝丝的怅然。重雨轻摇了摇头，拂去心中的杂念。俯视下方的大地，壶口此处，地势陡峭，水流湍急，落差极大，她心中寻思，这夏禹能用何等法子与她相搏。

　　夏禹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泥泞的滩涂走着，壶口峭壁下的两岸都是曲折粘着的滩涂地，这儿水势稍平就有大量泥沙淤积，看来附近山地的沙土尽数都流入这河底了。他一边观察着，一边命伯夷将测试水深的绳石坠入河中，虽然绳索一段系着颇重的石头，可还是被水流冲得有些摇摆，夏禹有些皱眉，这样测量的结果，很有可能失了准头。
　　老妇人在一侧望着夏禹走走停停，瞧瞧看看，眉头总是拧着，似乎颇为不顺。丹姬拎着裙裾看了看，望着被那污浊的泥沙弄脏的衣裙，不悦的很，摆弄了一阵，心中烦躁地撒了手，不再多看衣裙一眼，把视线落在夏禹身上，眸子立刻柔软下来。
　　夏禹忙着勘测周围的水况，并为注意到身后那两道灼灼的目光，只是他刚一走到岸边，忽然一个巨大的浪头凭空跃起水面，重重地打在他身上，将他拍回岸上，跌倒在丹姬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