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岸》訾清流

16、结界

　　月西沉，光若和青鸾带着重雨在离行宫不远处落地，借着夜色隐匿了身形。
　　“到此，我们便不能再随意使用神术了，行宫有我父神下的结界，一丝神术的波动就会让他知晓。”光若带着重雨从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里找到当年他与青鸾发现的缝隙，没有结界覆盖的缝隙，钻进了昆仑行宫。
　　青鸾望着进去的两人，眉目有些迟疑的神色，他总觉得此行太过鲁莽和冲动，但还是钻了进去，如果真有些什么事，自己定要护好他们。他欠他们的，太多了。
　　即便自己力量弱小，总还能仗着点母神对自己的宠爱，以及那段隐晦的……
　　月光映着在草木间窸窣行走的三人，落下暗淡的影子，重雨借着略有晦暗的月色打量了下周遭，枝蔓丛丛，果然如传闻所言，这冰雪覆盖的山巅上坐落的行宫内，四季如春。
　　光若毕竟是陆吾上神这白虎一族的，夜间视觉好的出奇，这般昏暗的环境下，他也能寻着几百年前的回忆，找到那个隐秘的小土堆砌的院落。
　　按着光若和青鸾的指点，重雨伸手触摸到了那土堆墙上，母神消失前留下的字。他日若别离，千年为君思。那些深浅的刻痕凹凸在指腹下，重雨摸着便湿润了眼眸，她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可以这么触摸母神曾经留下的东西，那上面似乎都还有她的气息，纡徐了数百百年，等待着她。
　　光若望着慢慢将脸贴在那土堆墙上的重雨，她眸中隐隐的波光让他心尖疼痛，轻轻蹲下身，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握住她冰凉的手，静默地陪着她。青鸾看着，只是拢着手站在那儿，看着月影相依的他们，同时凝神留心周围的环境。
　　“光若，大师兄，我可有进着院落瞧瞧么？”重雨抬眼满是期待地望向光若。
　　光若望了望那个被下了幻界的院落，那时的他们还小，也许本身就是行宫中人，才会不被幻界阻拦，可是重雨能进去么？
　　重雨见光若似乎有些迟疑，便站起身，向院落望去，伸手想要抚摸下那片低矮的墙头，光若瞧见，连忙想去抓住她的手。
　　一侧的青鸾连忙去拉重雨，却发觉那本是虚空的墙头，忽然浮泛起幽蓝的光圈，如水波般，将重雨吸纳了进去。看的光若一阵吃惊，这幻界怎会自动吸纳重雨。
　　眼见重雨消失在了幻界里，光若和青鸾连忙也翻过那低矮的墙头。这一翻到好，让光若觉得有什么挡着自己，只有狠狠地挤着，仿佛挤破了什么一般，才落在了院子里头，惹得青鸾一阵奇怪的眼神询问。

　　重雨站在院子里，怔怔地望着那轻柔的阳光下，纷飞梨花，雕栏水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蓦然回首，看到光若和青鸾站在自己身后，均望着自己愣神止步。
　　幻界外是深夜，可结界内是春日明媚，梨花纷飞一如当年，那回眸女子的清丽，让他们恍惚以为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那一天，那名叫瑶姬的女子，在梨花树下对他们温柔浅笑。
　　第二日他们再来时，这里便没有了梨花，没有了水榭，因为没有了那个清丽无双的人，这里便是一片荒芜。
　　如今，重雨站在那儿，一切美景又仿若当年，只是，那一般的脸庞上，有一双不同的眼眸，不是柔软温暖，而是迷茫倔强。
　　“这儿真美。”重雨望着安详宁静的景色，喃喃道。
　　光若环顾了这院落，然后点点头：“嗯，是的，一如当年的美。”
　　“母神曾经就住在这儿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在父神身边？”重雨伸手接着纷纷飘落的梨花花瓣，蹙起了眉头。
　　“因为结界，这儿被下了结界……”说到这，光若猛然顿住了，结界，他怎么不曾想到，这里除了幻界还有一个结界！既然有这么个结界为瑶姬所设，作为瑶姬的女儿，身体里带有瑶姬气息的重雨被吸纳圈进来，那么她还能出去么？
　　青鸾望着光若的神色，忽然间也明白了过来，眉目担忧，刚要张口，就看见光若抓起重雨的手往墙头跑去，可是，光若翻过了那墙头，重雨却被挡在了结界内，重雨眼睁睁看着光若的身影消失在蓝天白云下的墙头上，而她的手什么也握不住。
　　“重雨，大概当年你的母神便是被这道结界拦住，不得出去。果然，我们还是莽撞了，陷入了这个出不去的局内。”
　　青鸾凝望着这亦真亦幻的景色，忧心忡忡地皱了眉头。
　　不一会儿，光若便又翻了进来，脸色也同样不好，与青鸾一起盯着那看似极为美丽的湛蓝苍穹，实则为圈禁一切自由的囚笼。重雨倒是不急，只是四处走动着，仿佛期盼着 可以寻到母神遗留的一丝痕迹。
　　“青鸾，你觉得这结界可破么？”光若轻声问。
　　“结界么？我不知道，一开始我都根本没有发现这里居然有结界。但这个灵力不是我母神西王母的，却不排斥我。”青鸾思索着单手支了支下巴，沉吟。
　　光若点点头，眼神落在远处的梨花树下，眉目拧了起来：“嗯，我也感觉到了，数百年前的幻界很柔软，而如今，进来却似乎要费力挤进来……而且这灵力好似带了我父神的气息。”
　　“当年与现在的差别是瑶姬与勾芒上神的存在与否……而这安详美丽的景色也曾随他们的离去而消失，如今重雨的闯入又出现，那么……”青鸾也伸手接了那飘零的花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光若猛然一睁眼睛：“那么，曾经可以让结界的力量如此柔软是因为他们？那么他们既然可以消除这结界的力量，那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青鸾沉默下来，与光若对望了一眼，这往事的纷杂果然不是想象中的简单，如果追查下去，可能会牵扯出很多前尘。他们都望向仍在院子中四处寻看的重雨，那些很可能会伤害到她么？
　　不过，光是父神突然的消亡就已经很伤害她了吧。那双曾经明亮透澈的眸子也蒙上了忧色还有薄薄的雾色。
　　“重雨。”光若喊了声，走在水榭上的重雨抬眸朝他望来，然后又舍不得地抚摸了下水榭的雕栏，才朝他们小跑了过来。
　　看着有些微微喘气的重雨，青鸾习惯性地摸了摸重雨的头，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令重雨一怔，然后笑了笑。一侧的光若看在眼里，脸色一黯，垂了眼眸，唇角微抿，当青鸾投过视线时，他别扭的别过头，假若在打量周围的结界。
　　青鸾一顿，意识到什么，尴尬地望了望那只手，无力地垂下，唇角微微泛起苦涩。
　　他们三人，是否一定要面对这些尴尬的局面。
　　重雨也意识到这气氛的怪异，紧张地望着光若，手指绞得发疼，她多么希望光若能望她一眼，握住她的手，心疼她，呵护她，责备她怎么可以自己弄疼自己。光若只是闪烁着目光，淡淡地说：“我们好好想想怎么出去吧。”
　　光若只是这么平淡地说了句，便靠近那小矮墙思索着怎么破这结界，可能不得不用神术了，这样，会被发现的么？
　　重雨望着光若留下她与青鸾的背影，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微微昂起头，迫使自己不要掉下眼泪。一只温暖的手抚在了她的眼眸上，轻轻地盖住她濡湿的睫毛和眼角。重雨静静地闭着眼，她此刻心乱了，想要刻意去跟青鸾保持距离，却满心的不忍，这般待她好的温润男子，她舍不得看他落寞的眼，和勉强欢笑的唇角。
　　在光若转身的瞬间，青鸾藏好了沾满重雨眼泪的手，而重雨露出了浅淡的笑容，他们站在那儿，看在光若眼里仍然是那么匹配，轻叹了口气，光若慢慢又走了过来。
　　“我刚刚用了神术试探了一下，也许你我合力，能够打出一个细微的缝隙，然后让重雨出去。”光若望着青鸾，眼眸中藏着隐隐的距离。
　　“那，可会惊动陆吾上神？”青鸾忽略了那抹疏离，轻声询问。
　　光若捏着下巴想了想：“此刻通常是我父神静修的时刻，而我们打开的缝隙不大，且维持的时间不长，也许不会让他注意到。”
　　如今，也只有一试了，想来别无他法了，当年瑶姬与勾芒上神的力量究竟如何能将那结界柔化到形同虚设，他不敢想象。光若望了眼重雨，发觉她正对着这片曾经她母神住过的地方满目留恋，心还是沉沉地疼惜了下，默默地揽过那瘦弱的肩，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去往那小土堆墙头。
　　重雨抬头望了望他□□的下颌，还是忍不住掉下一颗泪珠，在他衣袖上轻轻蹭掉。
　　“怎么了？”光若奇怪地打量着重雨。
　　重雨咧嘴笑笑：“没什么，欢喜你，蹭蹭。”
　　听着她这般直接地吐露出欢喜你三个字，光若勾起一丝宠溺的笑意，想要揉揉她的微扬脑袋，却突然停住了要落下的手，转而捏了捏重雨的鼻子，算作回应。
　　青鸾默然地瞧着，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站定在那小矮墙旁边，与光若一个眼神示意，便迅速拈起咒诀，一瞬间，青碧和银白两道光芒交缠着直冲那透彻的天穹，缓缓地在那抹浅蓝上割裂开一道黑色的缝隙，再不用他们二人多说，重雨心中便了悟，掠身冲向那裂缝，尽管这儿让她这般难舍。
　　“呼——”总算出来了。站在矮墙外的夜幕下，重雨轻呼了口气，随后出来的光若与青鸾静静地凝神察觉周遭的环境，发觉一切平静如常，那颗有些惴惴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匆匆地带着重雨离开行宫。

　　行宫中一间房舍里，一个身穿褐红色衣袍，面容冷峻的男子眼皮动了动，他身侧伏地趴着一只金色的猛虎，正警惕地支起身子，竖直了耳朵，但发觉盘腿端坐在那儿的主人没有动静，也复尔平静下来。
　　只是那男子的唇角不着痕迹地落下一丝森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