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家都不是人》悖论青春

19、直面鬼王的天师

　　姜汜飞快的思考着。

　　人间怎么样……这个问题很宽泛。而他回答的目的，显然是不能让大佬生气，当然，也不能太含糊，只求大佬不要翻脸。

　　于是姜汜偷偷观察他的衣服，试图猜测大佬身份。

　　鬼王大佬穿着盖到脚面的玄色长袍，纯黑的布料没有半点花纹。上身则是长袖的外褂，领口处露出高高的暗红色立领。玄色外褂上有着金色的锁边和大片云纹，团扣繁复。他斜靠着，一只手臂屈起撑着头，双腿交叠，露出靴子的底面，和外褂上是一样的花纹。

　　明明是随意且懒散的姿势，姜汜却只能感觉到满满的尊贵。

　　偏偏他不怎么了解衣服，只知道这种款式是大兴皇族会穿的，电视剧里会拍。大兴朝灭亡后，新建的朝代，也就是新朝人，把这种衣服改版当做了礼服，“上流社会”的人有时候会这么穿——还是电视剧里拍的。

　　所以，这位大佬要么大兴的皇族，要么是新朝人。

　　这两个答案的区别可不小。

　　辰国是新国的延续，因为外敌入侵，新国最后的君主含恨而亡，而有志之人纷纷投身救国大业，才有了后来的辰国。

　　而大兴皇室，却是因为晚年昏庸，被新国开国君主一手推翻了。

　　等等，这座皇宫同时也是新朝的皇宫，这位大佬也可能是新朝的皇族？

　　乱糟糟的想了半天，姜汜抬头看了看，发现他正眯着眼睛看过来，带了点兴味，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姜汜心里一横：“人间很好，起码辰国很好。”

　　鬼王只是挑了挑眉：“怎么好？”

　　“就是绝大部分人都能吃饱饭，不会被战乱影响，朝不保夕；粮食产量足够，科技也发达，不会有饥荒；不管贫富，孩子们都能念书，都能上学；也没有什么贵族什么皇帝，大家都是平等的，只要肯努力，都能过上好日子……”

　　姜汜倒豆子一样的说着，把自己也说感动了，顾不上大佬能不能听懂了：“交通也很方便，汽车地铁火车飞机都随便做，哪里都能去……去其他国家也没问题，辰国是全球最强大的国家，没有谁敢瞧不起辰国人，外国人都以能定居辰国为荣……”

　　他说的时候，鬼王先生一直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的听着。等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以后，才略有笑意的开口：“看来确实甚好。”

　　讲的口干舌燥的姜汜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嗯，您还想知道哪方面的？”

　　鬼王先生沉吟了一下，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看起来坐的正了些。他伸手敲敲椅子扶手：“皇宫呢？”

　　“皇宫？”姜汜没明白。

　　“皇宫，可还有人居住？”鬼王抬眼。

　　“呃……”姜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没有了，皇宫现在是景点，买票就能去参观的那种。”

　　“很多人来？”鬼王似乎突然有了兴趣。

　　“是的。皇宫是很著名的景点，每年游客都络绎不绝，本地人都挤不进去的那种。”姜汜憋出一个文化词。

　　“好！”鬼王大佬突然彻底坐直了，他抚掌笑了两声，看起来心情极好，“真是难得的好消息，值得去放挂鞭庆祝一番。”

　　姜汜没忍住，嘴一秃噜：“您这深界还能放鞭？我们人间都不让放了。”

　　那双凝血般的眼睛顿时扫了过来，吓得姜汜一哆嗦。他顿时想打自己一巴掌：嘴贱啥啊你！

　　“哦，你想学？”大佬颇有兴味的看着他，“可要我教你？”

　　“不敢不敢……”姜汜尴尬的笑笑，“对了，还没谢谢您对我的帮助。”

　　“嗯？那个？小事而已。我只是讨厌那些恶心的东西于我门口狂吠罢了。”大佬懒洋洋的靠到椅背上，“你不想学放鞭炮，那可有想学的、或是想问的？作为好消息的报酬。”

　　您不杀我就是最大的报酬了！姜汜在心里泪流满面，这也太平易近人了！

　　不过鬼王的馈赠姜汜也不怎么敢接，刚要推辞，大佬就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开口：“多想一会儿，好好想。我今日心情甚好，不会与你计较。”

　　姜汜张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开始老老实实的想。

　　总不能让大佬护送他回家吧？他自己都觉得很会被拍死……问大佬的身份？似乎也是作死……想着想着，他还真想出来了点东西。

　　“您知道我是天师，知道深界，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也懂玄术？”他小心翼翼的问。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结果？”撑着脸的鬼王有些诧异，还是回答了他，“略懂。”

　　“那阵法呢？”姜汜饱含期望的问。

　　“略懂。”大佬还是这个回答。

　　都问到这一步了，还是继续问下去吧。姜汜硬着头皮，把红头花鬼王的封印大概说了说，末了问道：“您知道这个阵法吗？现在封印只剩下一个点了，我想知道有没有办法把她重新封印回去。”

　　鬼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他笑了：“有趣。你为什么认为，那个小丫头是鬼王？”

　　“不是吗？”姜汜愣住了，“可是，我见过很多厉鬼，和她完全不是一个感觉。而且她还有独特的能力，不是只有鬼王有吗？”

　　“她不是。”鬼王看着姜汜，那双血色的眼睛突然变了，有什么东西翻涌了起来。

　　姜汜突然感觉到了冷。从皮肤到血液到心脏，都被这突入其来的冷渗透。他不能动弹、也意识不到要动弹：这股寒意已经把他彻底冻结，连思考都无法维系，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

　　迟缓的意识里，姜汜感觉龙椅上黑发的鬼王面容都模糊了，只有那双暗红色的双眼，在阴暗的室内，宛如沸腾的血河。

　　冻结来的快，去的也快，也许只过了一秒也说不定。在寒意散去的一瞬间，姜汜晃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龙椅上的大佬只是眨了下眼睛。这时，他才把要说的话说出口：“我才是鬼王。”

　　姜汜：……

　　他憋了一会儿，憋屈的开口：“谢谢您……”

　　“不客气。”鬼王先生悠然道，“那个小丫头应当是吞噬了哪个消散了的鬼王的残留，本质还是厉鬼。我虽然不知道你所言的阵法，但鬼王是无法被这样封印的，什么阵法都做不到。”

　　姜汜缓了一会，干脆也不站起来了：“您不知道这个阵法？那您可有办法将她重新封印？”

　　鬼王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看的姜汜头皮发麻。过了好一会儿，这种可怕的惩罚才结束。

　　“有。”大佬终于开口，“玄门一道，本质为‘信’。信即有，不信则无，你应当也明白。”

　　姜汜有些恍惚——他居然在深界听一位鬼王教他这个天师玄门的本质！

　　大佬还在讲：“阵法亦同理。回字为封，孩童喜悦亦为封。阵法本质，无非是设阵者与被封者，都相信阵法有用罢了。”

　　姜汜若有所思。他隐约回忆起来，师父曾经用几个茶杯随手一摆，就困住了蚱蜢。可他无论怎么摆都不行，师父就说他不适合这一条路，以后就没再提过阵法的事。

　　“听你所言，此校管理甚是严苛，学生定然怨声载道，最终才有多人自杀。”虽然不知道现在的人间如何，但大佬还是说中了，“欢声笑语不复，反而怨气升天，难怪厉鬼苏醒。”

　　“那怎么解决呢？”姜汜赶紧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大佬翘起腿，若有所指，“人含怨而死，方而生鬼。自杀而死的学生化身为鬼，怨气过重，才冲破阵法。既然如此，让它们消失，阵法自然也就复原了。”

　　姜汜怔住了。

　　“让……她……消失？”

　　“不错。”鬼王的表情似乎带着隐约的恶意，又仿佛只是单纯的在愉悦，“只要把它们打散，怨气不复，当年那位设下阵法的人留下的‘信’也会重新起作用。”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姜汜艰难的问。

　　“有啊。”鬼王轻松的说，“直接把那小鬼打散不就好了？”

　　姜汜：……

　　他苦笑了一下：“若是能做到，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鬼王轻笑，语气中带了些诱哄：“不如你想想，可有能让我心情更好的东西？那我说不定就愿意帮你去人间把那小东西打散了呢？”

　　姜汜愣住了。他全身上下的警铃突然开始疯狂大作：他干了什么？他不会要为人间带来又一个大灾难吧！清醒点啊姜汜，你面前这是鬼王的，他是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虽然说有理智的鬼不一定是人类的敌人，但是绝大多数的鬼都是扭曲的啊！

　　看见姜汜吓得脸都白了，鬼王突然又笑了：“罢了，不逗你了。鬼王是无法通过界门的，没骗你，你回去找人问问就知道了。好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姜汜这才恢复了基本的思考能力。是啊，要是鬼王能随意的来到人间，那人间早乱套了。这位大佬也是，先不管他对人间有没有恶意，若是想知道人间的情况，找个界门，晚上随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想清楚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浓浓的无奈：这位大佬，好像很有恶趣味啊……

　　“多谢您。”姜汜无力的爬起来，“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如此。以后要是有能让我开心的消息，可以再来。”大佬一抬手，“不送。”

　　终于能走了！

　　姜汜在心里泪流满面，他老老实实的和大佬告别，然后迈着歪歪扭扭但是又很快的小碎步往外走。

　　踏出殿门，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的回头。

　　大殿空荡荡的，处处都透着残破和诡谲。那位高高在上的鬼王还是像刚刚那般撑着脸靠坐着，依稀透出了些百无聊赖的意味。一片阴暗之中，黑发黑衣的鬼王几乎融入进了其中，仿佛已经这样坐了数百年。

　　见姜汜停下，鬼王抬起了深红的眸：“嗯？”

　　“您……”姜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司安。”男人懒洋洋的回答，“吾名司安。”

　　哪个司，哪个安？

　　没等姜汜反应过来，殿门就裹挟着风“哐”的关了起来，差点拍扁姜汜的鼻子。

　　姜汜：……

　　他无言的脱下高跟鞋，拎着它们往外走。司安这个名字有些出乎意料，因为，新朝和大兴的皇室，都不姓司。而姜汜也没听过这个名字，看来并不是什么名人。

　　先离开皇宫再说吧。

　　走到皇宫大门口，血红色的大门还关着。姜汜试探着走过去，大门才缓缓打开了。

　　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那棵枯树却不情愿的抖了起来。姜汜诧异的回头，却发现那截缠绕着血色的树枝突然从中间断开，落下来小臂长的一段。

　　姜汜下意识伸手，接住了这截树枝。

　　沉甸甸的，并不像想象中冰凉，反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温热。

　　他诧异的看着这棵树，树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姜汜突然意识到，大概是大佬为了防止他在深界暴毙，才让这树折下了一根树枝送他护身。

　　看这树不情不愿的样子，姜汜也不好意思久留了，他转身冲着宫阙深深鞠躬，又诚恳了谢过枯树，就这样转身离开了皇宫。

　　武器在手，姜汜不怂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决定现在就回新舍区。

　　走了一会儿，他下意识回望。

　　血月下，被红雾笼罩的皇宫仿佛还在安静的沉睡着。大门没有关上，扔在等待着下一位访客。

　　姜汜握紧了手中的树枝。

　　他突然觉得，这座皇宫不像什么猎食的巨兽了。它是一座孤独的城，而它大开着门，也只是在等谁走进去，和他说说话。

　　少年沉默半响，转身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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