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影》洛颖

11、夕影（一）

　　“一个人也许在一小时能爱上另一个人的美，
　　而放弃这份爱也仅只需一小时而已；
　　但两个人若灵魂相惜，
　　才是真正懂得了爱的真谛。”

　　叶家有女初长成。
　　叶家和寒家，是除夜琉璃外，最大的修真家族。四夕是叶家的长女，因为天生元素亲和力低，无法修炼，若非母亲是父亲的正妻，她的地位怕就和那些佣人一样。尽管如此，四夕也没少受弟弟妹妹们的欺负。母亲是个随和的人，对于父亲的寻花问柳淡然处之。四夕像母亲，本就文静，如今更是孤僻。
　　弟弟妹妹们拿沙石扔她，在她的饭菜里放虫子，骂她，打她。记得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还手，那弟弟哭着跑回家，当晚，父亲闯进了母亲的院落，对母亲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上不孝敬父母长辈，下不善待兄弟手足。我当初是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贱人……”
　　记得她哭着求父亲不要打母亲，回答的却是响亮的巴掌：
　　“还有你这个废物！如果不是你，我在族里的地位也不会降这么快……都是因为你……”
　　第一次，四夕了解，在利益面前，没有感情。那年，她6岁。
　　她第一次见母亲哭，打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母亲其实很漂亮，她是作为工具嫁到叶家的。父亲对她的感情仅限于美色，生下四夕后很快就忘了她，顺带也忘了四夕这个“废物”。
　　七岁那年，四夕的爷爷办生，寒家的族长带了寒渊冥来参加，有意促成一段姻缘。
　　当四夕被带到客厅的时候，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十二岁的寒渊冥一眼看到了她，便指定要她做他的未婚妻。寒家是大世家，能和他攀上亲，叶家的长老们高兴都来不及。待父亲喜滋滋地告诉四夕这门亲事时，四夕才惊恐的发现自己就要成为母亲一样的工具，她不要。父亲的脸色冷了下来，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寒家才不会同意这交易。
　　是，这就是大家族的交易。
　　母亲死的那一天，正是这交易定下的第二天。
　　四夕至今还记得那年的黄昏，艳丽非常，晚霞粼粼地从夕阳里荡开。母亲去求父亲不要把四夕嫁出去，不要让她和她一个命运。回来的，是浑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母亲。
　　“四夕……”母亲唤她，微微地笑，“抱歉……母亲无法为你做……任何事情……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如今……却也只能……如此了……”
　　四夕慌张地哭着，只看着母亲的眉心燃起了一道细小的紫色火焰，没有温度，只是冷冷地，寒彻身心。
　　那时灵魂火焰，是她对母亲最后的记忆：
　　“四夕……听母亲的话……男人都是……薄幸的……他……他们爱上的……只有美貌……那么没有这皮相……或许、或许你就不用承担……承担和母亲……一样的命运……永远不要爱上……爱上一个……一个……”
　　母亲的话没有说完，也永远说不完了……
　　母亲的封印掩盖了四夕的容貌，从此，没有了美女叶四夕，只有平凡的废物，叶四夕。
　　而失了容貌的四夕，也彻底地消失在了叶家的生活。她的意义，只是在21岁的时候嫁入寒家，从此与叶家无关。
　　“母亲的期望到底没有实现。”四夕望着湖水冷笑。那是个同样冰冷的黄昏，大片的紫色鸢尾花开在湖畔，橘红的夕阳没有温度。四夕静静地跪坐在湖边，望着与鸢尾花一起倒影的自己发呆。
　　也就是那一刹那，一个黑色长发男孩的倒影突然闯进，四夕抬头，映上深紫色璀璨的眸。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低低的嗓音带着些许魅惑，在四夕的心湖吹起了涟漪。四夕难得失神，也只是一刹那，淡淡地问：“你是谁。”
　　男孩儿愣了愣，四夕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转身离开：“抱歉，我不知道这里原来是不允许别人进来的。”
　　“等等！”
　　一只手拉住了她，四夕有些怔忪，从小到大，除了母亲没人碰过她——除了打架。
　　男孩的眉纠结成一团，语气颇为不满：“什么跟什么啊，我只不过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儿，就来问问，怕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你倒好，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不知怎的，四夕的心微微一颤。抬起头，四夕眨眨眼，轻轻问一句：“我和你很熟吗？”
　　男孩儿险些栽倒在地上，四夕看着他快抓狂的表情，突然觉得原来捉弄人也挺有趣。
　　“你是气死人不偿命啊。”男孩无语地看着她笑地那么开心，立马认真道，“对了嘛，就是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笑声一住。四夕有些愣，母亲死后她就再也没笑过，也再也没人用漂亮形容她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眨着眼睛看着她，四夕沉吟了一下，道：“恩，我叫四夕，夕阳的夕。”
　　“我叫影。”影笑得颇为绅士，“影子的影。所以今后不可以踩影子哦，那是在踩我！~”
　　“扑哧。”四夕又笑了，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么多话，指指夕阳，“喏，夕阳就是我了。没有夕阳哪来的现在的影子？”
　　影不笑了，平静地看着她，四夕擅长察言观色，此番被他看地不自在。影突然开口：“母亲说，当我明白爱的时候，就是只属于那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目光深沉，四夕的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与愠怒。
　　于是借口走开。当人想要干什么时，撒谎只是小意思。
　　很久之后，四夕回想，如果当时她不那么决绝地转身，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是，她没有去看身后唤她的那个人……

　　那夜，影听见四夕的呓语：
　　“母亲，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只会因为我的容貌而爱我的人，那么母亲，你会为女儿祝福吗？……”
　　只是他太累了，带着些许报复的快感，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