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不来》太福福福

5、荒唐玫瑰

　　隔天，我正在剧组休息间读剧本，有个小杂役跑来说，外头有人找，是一位军官。
　　我以为是小叔叔觉得昨日逛街慢待了我，今日有意补偿，连大衣都没来得及披一件，便跑去屋外了。却不想若真是他，那孩子断不会只说“是一位军官”的。

　　果然门口停了辆陌生牌照的别克老爷车，一位军官正倚在车旁，低着头用脚拨弄地上的那一点残雪。
　　听见来人，那军官抬起头来，我见着有几分面熟，想了想发现是上次在沐家舞会的那位苏少帅。
　　苏少帅还是上次见面的打扮，只是大约是天气冷的缘故，今日军装外又添了件大麾。
　　他见我走进，忙立正站好。

　　上海冬日里的风一阵冷似一阵，眼下统统箭似的刺透我身上的单衣，我几乎要冻坏。加之方才希望落空，被人戏耍的感觉顿生，我便没好气地问他来做什么。
　　他有点局促地开口，“鄙人苏泓琛，我和顾小姐在沐公馆舞会有过一面之缘。小姐风采，我至今难忘。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同顾小姐交个朋友。”
　　我忽然想起那日舞会上，就是这位苏少帅用桑瑜威胁小叔叔，若非谭家两兄妹沉着应对，恐怕今日上海是另一番天气。
　　且他似与那徐督办是军校同期，有过命的交情，遂想必这位苏少帅也知道我“与谭司令关系甚密”。如此情形，今日他主动接近示好，难说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此人不宜深交，天寒地冻，我更不耐烦听他胡说些什么，便道，“抱歉了苏少帅，我这个人比较挑剔，不喜欢随便交朋友。还要工作，失陪。”

　　转身想走时，那人却捉了我的手腕。我来不及挥开，他倒是先放了手。
　　我愠怒，问他还想做什么，他摇摇头，却是嘱咐我，小心天冷易着凉。我不想他竟是要说这个，气消了大半，于是点头应下，又对他说了谢谢。
　　他仍看着我没有上车，我只好问他还有何事。他微微叹了口气，脱下大麾递与我，道，“下次再去见谁，也都别这么急匆匆的了，身体重要，顾小姐。”
　　我愣住，不知如何回他。他不说话，只是伸了手静静看我。我想推辞，却不凑巧打了个喷嚏。他这次倒有些强硬，把大麾塞进我怀里。我不好再回绝，便又道了次谢，才同他告别。

　　披好大麾往回走，迟迟没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大概苏少帅还站在原地。
　　我没回头看，只觉得这大麾他穿了一路，方才脱下给我，上面还留有丝丝余温，我披着格外暖和。

　　等进了屋，方才叫我出去的小杂役见我披了件大麾，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我好奇，问他怎么回事，他答“近来剧组每日收到给您的那一束红玫瑰的主儿，该就是这位大麾军官了。他每次都不叫花店的人来跑腿，日日亲自开车来送，也不留名字，送完便开车走了，怪得很。剧组每日来往这许多人，若不是这件大麾，恐怕我今日也认不出。”

　　桌上摆着的玫瑰，正于冬夜昏暗灯影下绰绰如火在燃烧。
　　我忽觉那人有点幼稚好笑，——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统统用在了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