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花》水****银

8、风声3

　　柯父走后不多久有护士来张罗给柯唯换病房。她现在住的这间虽是单人病房，但靠近空调间，噪音非常大，并不适合静养。
　　柯唯又回到那张千年不变的冷脸，摆出一付世界末日也与己无关的冷漠样子，“我并没有要求换病房。”
　　“不管是换去VIP还是八人间，我就是要住在这里。”
　　“谁给你下的命令你找谁去，要不让你们院长亲自过来跟我说。”
　　小护士被她黑脸搞得很是糊涂，一脸的莫名其妙，讪讪出了病房。
　　院长到最后也没出现，换病房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柯唯像是之前就预料到了一般，半躺着靠在床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事实上，柯唯在发烧。
　　早上在江边吹了冷风，她在来C市的路上就有些头疼。跟着又经历这场车祸，全身骨骼像被拆分重组了一般，连手指骨缝都针扎一样刺痛。
　　护士给她打了一针退烧针，可似乎没什么效果。一路迷迷糊糊睡到天黑，喉咙里像是着了火，柯唯半闭着眼睛翻身起来找水，就有杯子递到跟前。她囫囵吞了好些温水才睁开眼，看见南陌还在，便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南陌只是笑笑，“你还没有吃晚饭。”
　　她摇头，“不想吃。谢了。”顿了顿，还是没收住嘴，“你开了两个半小时的车，跑出八十多公里，除了跟着我，难道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吗？”
　　南陌依旧是那样坦荡的神色，拿纸巾帮她擦净了唇角的水渍，笑道，“烧成这样还能够伶牙俐齿地挖苦人，说明你的体质还是不错的。”瞥见她眼底浮起的怒色，他叹了口气，正色道，“因为你需要我。柯唯，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如果在这种时候要还要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承受着，我会心疼。”
　　柯唯显然并没应对这种场面的能力，怔怔地看着南陌好半晌，不自在地将脸扭向一侧，不阴不阳地道，“开什么玩笑。”
　　过了一会儿仍没听到南陌的声音，她忍不住转过头来，“这样真的很没意思，不如我们坦白一些吧。南陌，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摇头，“从未见过。”
　　柯唯咬着下唇，“那我们以前认识吗？”
　　他仍是摇头，“你不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她更加疑惑了，“为什么？我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但你对我的一切却好像很了解。你说……为我而来，可是你……并没有爱上我……”她半眯着眼睛深深打量他，“我和你有什么过结么？”
　　南陌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为她拉好被角，摇头道，“你没见过我，也不认识我，但我确实是为你而来。我来，跟爱情和恩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你，因为你需要我——柯唯，从今天起，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不会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柯唯紧紧皱着眉，这一番话非但没有令她释怀，反而更加迷惑了。还想再说什么，南陌打断她，“别胡思乱想了，我去给你弄些东西来吃。”

　　柯唯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院。
　　她并未完全退烧，人也很虚弱，但气势嚣张，态度坚决。护士也不好拦。
　　南陌早早等在在医院门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她的车在车祸中毁了，一时也没有代步的工具。柯唯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说了一个地址。
　　柯唯并非一时兴起才回来C市。
　　她委托一家房产中介出售房子，昨天一早收到消息，有买家急于求购。她这趟回来，正是为了卖房。
　　房子是母亲留给柯唯的。她临死前在遗书里历数了对父亲的种种恨意，对她的安排却只有这一句。
　　房子里的摆设还都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样式，因为长时间没人住，家俱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柯唯四处收拢着要带走的物品，南陌就在房间里看她从小到大获得的奖杯和荣誉证书。
　　“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伯母。”南陌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本相簿。
　　柯唯侧头笑笑，想也不想便道，“大家都这么说，不过除了眼睛以外就完全不像了。我妈妈很漂亮吧，她是个舞蹈家呢！”她的眼色慢慢暗了下来，声音里带了点不自知的忧郁，“后来出了事故，她再也不能跳舞了。”
　　小时候经常被父亲带去看母亲演出，她虽然年纪小，却也能分辨出谁是舞台的主角。母亲在一众舞者中永远是跳得最好的，也是最亮眼的。有时候团里会安排小观众上台献花，她便抱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花束，迈着绊绊磕磕的步子跑向舞台中央。母亲看到她，高兴地一把抱起来，宠爱地亲吻她的脸颊，“小唯，妈妈跳得好不好？”
　　虽不甚明了，母亲眼里的那份喜悦和骄傲，她却是看得清楚。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请了？
　　二十年前？
　　或者更早？
　　只记得那时候父母还是相爱的。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幸福的。
　　如果不是后来的那场事故，很多事情会不会朝着不一样的轨迹发展呢？
　　她想不下去了，抬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南陌，“有一次他们去基层演出，临时搭建的舞台坍塌了，我妈妈的腿受伤了。”她比划着，努力轻描淡写却不怎么成功，“有一根铁管穿透了她的腿骨，当地的医疗条件不是很好，虽然用最短的时间送回来治疗，不知怎么就感染了……再后来，就截肢了。”
　　说完低头继续整理东西。也不知道老房子里怎么存了这么多的东西，每一件都好像有着属于自己的专属记忆，难怪后来父亲无论如何不肯住在这里。她又收拾了一阵，突然觉得烦躁，便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算了，都是些没用的旧物，留着也没有价值。新房主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避开南陌的眼，她若无其事拿起背包，“我们走吧。”
　　“怎么会没有价值呢？”南陌拉着她来到照片墙前，“你看这张，还有那一张，柯唯，”他扳过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的父母爱你！他们爱你——这怎么会没有价值呢？”
　　柯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记起那张照片是她六岁生日时拍的。
　　当时她刚参加完一个舞蹈比赛，因为赛场上一个小小的失误被母亲训了好久。最后还是父亲解的围，“我们小唯跳得够好了，连评委都给她打了全场最高分呢！”
　　她跳到父亲身后，探出小小的脑瓜，小声应和着，“就是就是。”
　　母亲还板着一张脸，“那不一样，我的女儿一定要跳得最棒！跟那些没有天分的人比有什么出息。”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笑了，“小唯确实跳得不错。”
　　得到了表扬，她高兴地扑进母亲怀里，一家人手牵手去照相馆里照相。
　　只是，回忆有多美，现实就有多冷酷。
　　柯唯眼底浮起大片水雾，神色却是冷冽的。甩了甩头，她走到一扇关着的门前，用力推开，颤抖地指着房间里被白布蒙着的那张床，“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爱我的么？我来告诉你——就在那里，在我十岁那年，我妈妈割腕自杀了！”
　　“我放学回来，就看见她倒在血泊之中——那时候她还没有断气，她拉着我的手，说，‘小唯，好好活着。’”
　　“她让我好好活着，”柯唯拿手挡着眼睛，声音抖得厉害，“她就这么死了……我还怎么好好活着？”
　　南陌默默叹气，拉下她挡住眼睛的手，温柔地凝视她，“别因为黑暗就否定光明。”轻轻拭去她眼角的珠光，南陌将柯唯拥在怀里，“一切都会过去。柯唯，黑夜很快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出版社约稿，发奋赶稿中，更新不定，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