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魇》羽杀三千

59、醉生死·九心劫（二）

　　仙界曾有一段时间传言仙尊元乌其实早已仙化，并没有再存活于仙界。因为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从没有人看到过元乌的踪影，仙界的一切事宜都是由清崖处理，以至后来不断有人询问清崖关于元乌的去向。
　　而在许久之后，元乌终于还是露了一次面，那便是千殒城一役，但自此后他很快又不见了踪影。就算在清崖因银迦而死后，元乌也不过出现了一次，仙界的事则交由了他指定的一人。
　　众人都隐隐猜想到了缘由，却没有人说出口。毕竟元乌钟情于碧岚却被狠狠伤了的事，在仙界从来不是秘密。
　　说起来，当初的仙界还不曾有仙尊，那个时候四界也不平稳。仙界之中，唯有元乌、碧岚和清崖三人的修为最深，处于伯仲之间。后来为了稳定天道平衡，元乌成了众人口中的仙尊。
　　那时，仙界曾有一老者说过，在元乌他们三人之中，其实碧岚的悟性最高，修为也比元乌稍稍略胜一筹。只不过清崖与碧岚都是内敛淡泊之人，仙尊之位着实不适，所以最后才由了元乌。
　　彼时，碧岚还是仙界的那朵九心莲，赤红莲心，碧绿莲瓣。她生性冷淡，不喜与仙界中人接触，只是守在仙界的莲池。直到后来有一次，烟逻闯入仙界，还与人起了冲突，招致大打出手，引来碧岚。
　　那是烟逻第一次见到碧岚，女人一脸的冷相，幽幽莲香，容貌虽美而雅致，却是给人无形的压迫。烟逻在魔界也是看过不少的美人，妖娆之色占尽全部，不需花什么心思，自然就会来魅惑你。可这样冷的女人，他是第一次见。
　　烟逻从不否认自己看到碧岚的那一刹那，是被迷惑了心智的，甚至后来两人交上手，他的心思依旧没有缓过来。也正是那一天，烟逻开始明白，美人不仅是带毒的，还是带刺的，那种刺只刺心，细小无形，一刺入底，寻不得出路。
　　可惜，碧岚从没有倾情于这两个男人，不管是元乌还是烟逻，都不曾想那第三个才是碧岚痴情至死的人。当初若不是碧岚与烟逻相斗时九心莲掉落一颗，若不是碧岚寻找九心莲时遇上那个只存在于四界缝隙间的男人，仙界便不会上演那一出惨烈的嗜杀。
　　烟逻至今记得那个碧岚钟情的男人为她闯进仙界时的模样，一身赭色衣袍染尽了血色，分不清是他的血多一点，还是那些阻拦者。那时闻讯偷混进仙界的烟逻隐于暗处，冷眼看着元乌使计将那男人逼到绝境，醉生湖一池的嫣红色染的都是那男人的血。
　　当碧岚最终摆脱元乌所设的结界赶到时，那男人只残存了最后一口气，他睁眼望着碧岚生生倒入了醉生湖中，消失殆尽，他们两人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烟逻曾想，如若他那时出手救了那个男人，碧岚是否就不再是如今这样的结局。但就算给他第二次机会，他大概也还是不会出手的，在这一点上，他与元乌必定是站在同一路的。
　　只是烟逻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元乌存的什么心思，想必多数人都是清楚的，他却非要装着那正义凛然的样子对碧岚说出那些话。
　　“碧岚，他是异界之徒，绝不可与我们四界之人往来，这点你比谁都清楚，自上古便成的约定，如若违背，就只能是这样的下场。”
　　“私自走出异界的人，本来就是选择了一条绝路，碧岚，你还是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早日把他忘了吧。”
　　忘了？呵呵……这本也是烟逻想对碧岚说的那句话，转眼再看如今这样的局面，烟逻只觉得有几分讽刺意味，他和元乌谁都没有料想碧岚会做的那么决绝，连一丝挽回的可能都抹杀了。
　　直至遇上青尘，烟逻也是有过一瞬的恍惚，总觉得隐约似乎看到了碧岚的影子，但再细观，两人又着实不同。碧岚虽冷，却冷中带柔，她的心透彻，一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可青尘不同，她的冷是带了利气的，能伤人，而且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所以梵墨与玄天才会落至如今这种地步。
　　当年的碧岚顾忌太多，放任元乌好好活着，自己却选择殉情。与碧岚相比，青尘就是个心狠的角色，那时要是换做青尘，恐怕早就以元乌为敌，搅得仙界天翻地覆。
　　烟逻本想利用青尘要救玄天这一点，削弱元乌，却不想梵墨抢先一步，居然让青尘翻脸伤了他。一时魔界阴阳道大开，妖魔成行，涌入仙界，向来安宁的仙界落得个纷乱不堪。
　　彼时，四月初四，恰是多年前碧岚死去的日子。一语成谶，应的还是佳人当年的诅咒之语，是巧合，抑或宿命，谁也无法说清。如今唯有清楚的事，四字而已——物是人非。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又是活得另一番境地，面目全非，无从找到以往的痕迹……
　　望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无比的人，青尘有一瞬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但当目色接触到那一池的碧绿莲花，男人慵懒的傍水之姿顿时显得诡谲不已。
　　青尘下意识挪动步子，那身着黑袍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手抚在一朵绿莲之上，表情颇为迷离。层层浮云掠过，若隐若现中，男人扬眉，露出的笑容亦正亦邪，再没有仙人该有的气息，倒像是入魔之人。
　　微微蹙眉，青尘将警戒之意小心隐藏，不露半分。眼前的男人正是元乌，她虽然只见过他一次，但那样的交集，她至死也不可能忘记这张脸。
　　只是现在的元乌看上去比那一次更显戾气，那时的他至少还是隐藏了那些本不该属于仙人的邪气，如今是完全不加遮掩，难怪他要隐藏于此。这里是仙界灵地，以前就本来只有清崖出入，现今清崖不再，这里更是杳无仙迹，确是隐匿的好地方。
　　青尘从阴阳道而来，是循着感觉找到此处，她分明感觉到了梵墨的气息停留在这里，为何只看到元乌一人？
　　“梵墨在哪？”
　　绿眸微冷，青尘直接问出。元乌淡笑不语，他摘下一片莲瓣，莲瓣自动浮于他的指尖，幽幽莲香扩散，而且越来越浓烈。
　　“你到底是来救玄天，还是梵墨的？”
　　漫不经心的言语自元乌口中而出，青尘莫名一窒，脑中陡然滑过银迦问她的那个问题。玄天和梵墨，她选择谁？
　　“两个。”
　　冷然的音调伴随着青尘露出的杀意而至，元乌放下撑住头的手，坐起，衣角散落在池水之中，印染上水渍。
　　“一个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你要救两个，呵呵……我该笑你胆大吗？青尘。”
　　元乌起身，赤着的脚滑起点点水痕，那些飘浮的莲叶缓缓散开，青尘才赫然发现碧波之下有一张脸清晰可见。俊美之姿隐约可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一如他一直以来存在唇角的那抹淡淡笑意，永远分辨不清他在笑些什么。
　　红衣粼粼，荡漾在池水之下，仿若睡着了一般，梵墨静静躺在池水中。青尘心思一动，下一刻手中便有了动作，手上白袖瞬间抽长，直指池水之下的梵墨，但白袖来到池面就定住，再难前进一分，好像那池水便是一面镜子，无法透过。
　　“不必白费力气，你救不了他，这莲池不比醉生湖。”
　　漫漫而语，元乌伸出手朝向池面，指间不知何时出现的莲子随着他松开而掉落在池面，平静的池面顿时荡起了波粼，梵墨的脸被遮掩。
　　“放了他。”
　　青尘的声音似乎又冷下了不少，她一侧的手边有银光闪烁，不多一会儿，她手中竟握着一张银色长弓，弓身满布奇形刻痕。见此，元乌也不有所防备，倒是缓步朝青尘走去，看到青尘眼角下那朵隐现的莲印时，他目色微变，显出几分柔情。
　　“我等了你很久，没想到玄天为你留下的时日竟这么多，我原以为你很快就会来这里。”
　　元乌自顾自说着话，完全没有应答青尘，他的视线明明停在青尘身上，却又似游移恍惚，不见视野中人。青尘微微握紧银弓，满目警惕之意。
　　“这朵九心莲，是她留给你的吧。”
　　刚才还在慢慢走近的元乌突然出现在青尘面前，他轻抚青尘脸侧的莲印，唇语间尽是爱恋。青尘眼微睁，一道细小的冰棱横穿过元乌的手腕，那伤口乍开，流出的却是黑色血液。青尘蓦然挥开他的手，些许的冷淡，直直盯着元乌，道。
　　“你还是入了魔。”
　　其实从上一次，青尘便隐然有感，只是元乌隐藏得很好，若非在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打散她的魂魄，她也不会察觉那些诡谲的异样。
　　莲池边，忽然响起轻轻的笑声，看着元乌散开的笑脸，青尘没来由心一惊，手中银弓方要动，鼻间突然飘过一缕浓郁至极的莲香，身体便莫名失了气力，银弓也消失在手中。
　　低低的笑声飘散，在青尘快要倒下的那一刹，一双手臂勾住了她的腰。细指流连在她的脸上，无限的留恋，可那指腹间，青尘只感觉到冰冷之意，不见丝毫的温度。青尘静静望着抱住她的元乌，在黑袍之下，元乌的表情妖冶，魔性渐露。
　　“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碧岚……”
　　四目相对，元乌的黑眸中印出青尘未变丝毫的绿眸，一个柔情，一个冰冷。那些浮云绕于他们周围，再加上莲香环绕，似能迷人心智。
　　而在此时，莲池中的那些个莲花仿佛受了什么感染，紧闭的花苞绽放，盛放的莲花则愈加妖艳。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清风，莲池内的绿莲摇曳，瑟瑟有清响，似莲间细语，连带池水也荡起了细小的微波。
　　突然，青尘绿眸一黯，再度明亮时，其间隐掺红色，她嘴角微微翘起，竟显妖魅之意。耷拉的手轻轻搭上元乌的背，青尘仰起脸，容貌重带着的清冷此刻愈加明显，可也徒增了几分缥缈的仙气，与青尘单纯的冷不同，好似同一个人，却换了个魂魄。
　　“我也等你很久了，元乌。”
　　红艳的唇畔吐露出这一句后，青尘扬起的眉角妖娆万分，她放在元乌背上的手五指轻弯，指尖嵌入，竟生生一道抓下，五条长长的伤痕狰狞而现。青尘收回手，望着沾血的五指，眼中滑过一道阴冷，然后便是无辜巧笑，言。
　　“你何时把我的君晏还给我？你还记得吧，是你骗了我，是你引他来了仙界，是你杀了他……”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青尘沾着血的手抚上元乌的脸，元乌望着她，唇间宛如叹息之语，脸上却是笑颜展露，柔情之意仿若那磨出的墨，毫笔一就，沾的便是全部。
　　“碧岚，我等着你来为他报仇，等了那么久……”